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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星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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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鸢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刻穿过人群,走到台子边。
想到象征着萧家的玉佩就被这样随意地丢弃在这里,甚至还碎裂成了两半,萧鸢就感到心里一阵阵的疼痛,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可是当萧鸢镇静下来,细细去看的时候,那块玉佩上的图案并不是凤栖梧桐,而是一块沈家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不过手法显得有些粗糙,看上去并不是很会雕刻的人制作的。
可有些奇怪的是,这块玉佩比寻常的玉佩要更薄一些,表面也有些不平的坑洞。
萧鸢看到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并不是萧家的东西。可且不说雕刻的技艺怎么样,这么上好的白玉也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是碎裂了,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在这里呢?
俞轻风注意到了萧鸢的一系列情感变化,走到萧鸢身后,看到这块碎裂的玉佩,也有些惊奇道:“这么珍贵的玉佩……萧鸢姑娘,这是你的吗?”
萧鸢摇了摇头:“不是。”
俞轻风道:“这工艺不好,想来只不过是个沈家雕刻的残次品罢了。沈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在意几块白玉。”
萧鸢道:“这是上好的白玉,沈家竟然对此都毫不在乎。”
俞轻风道:“当然了,这在沈家眼里,不过是养鱼遛鸟一般的爱好而已。”
萧鸢有些奇怪道:“俞小姐……怎对沈家的家业如此了解?”
俞轻风道:“我的祖母在年轻时是沈家的浣女,但沈家一直对祖母和母亲尊重有加。在后来母亲嫁入俞家之后,沈家和俞家也一直互惠互利。只不过后来俞家迁至溧阳深山,离这里甚远,所以两家也就渐渐不来往了。只不过我一直和沈父沈母保持着一丝联系,所以今日沈氏公子大婚,我也前来道贺。”
萧鸢注意到,方才在沈府门前遇到俞轻风的时候,俞轻风并没有带任何贺礼。萧鸢本想问两句,可想到问这些问题未免会让对方难堪,于是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那沈家如今是一种什么状况?你……可清楚严氏?”
俞轻风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萧鸢道:“这种环境下,我不便语人是非。待沈大公子与沈少夫人礼成之后,出了这里,俞某定对萧鸢姑娘言无不尽。”
萧鸢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沈大公子成亲的喜堂内,怎么能问出这么失礼的话,连忙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这时,成婚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周围的宾客们也都比刚才安静了几分。
萧鸢对于繁杂的成亲流程并不感兴趣,目光却落在了严星阑的身上。
严星阑今日的穿着的确如萧桐所说,极尽华丽,红色喜服上金色的刺绣泛着淡淡的光泽。
可是,即使华丽的礼服也无法掩饰严星阑盈盈一握的身姿,她依旧显得有些清瘦。
上次会面时,萧鸢虽然只是站在远处,但也对这位严小姐的容貌有大致的了解。此时严星阑换上了红衣,竟与上次的形象有些不大一样了。
沈湘同自己说起过,严星阑曾经是个风月女子。萧鸢那时也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此时看到严星阑,纵使萧鸢已经见过她,也不由得对这张红色盖头下的面容有些期待了。
看来沈湘说的话是真的了。
这时,萧鸢听到身旁的俞轻风喃喃自语道:“这位严小姐一眼看上去就不凡啊。沈大公子真是好眼光。”
萧鸢点头,客气地祝福道:“郎才女貌,想必也定会幸福一生。”
俞轻风面色微微一变,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也许……对吧。”
萧鸢感到俞轻风的表现的确有些古怪,但也终究没有过问。
沈浥今日也穿着红色的喜服,看容貌,他的确就是昨日来萧鸢的酒肆里买酒的人。他脸的轮廓的沈沂极其相似,但五官却和沈沂的有些出入。萧鸢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这种差别,或许只能说他要比沈沂更灵动一些吧。沈沂看上去沉稳端庄,更严肃些,而沈浥看上去则更像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人。
如果不是知道,萧鸢恐怕要分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年长一些了。
可是,沈浥今日脸上只是一直挂着浅淡的礼貌笑意,就连夫妻对拜时,望着自己未来的妻子,也只是像待客时那般平和的目光。
倒是坐在一旁的沈夫人看上去要比两位新人都开心的多,原本就精心打扮过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不知到底是谁在成亲。
果然,看来两人的婚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一场喜事下来,萧鸢只感到心里有些憋屈。原本还正是最好的年纪,可现在萧鸢就这么看一场无滋无味的喜事,难免感到有些不悦。
或许是自己印象中的父母感情总是太好了些,萧鸢看到这种情景,这种夫妻间的氛围总让萧鸢有些不适。
终于,礼成了。
几乎不知道多少人都围上前去,赞叹着什么“天作之合”,“天赐良缘”。萧桐见此情形,也走到一旁的沈湘身旁,礼貌道:“沈公子与沈少夫人真是才子佳人,萧某与妹妹还有些事,请沈湘小姐务必把这份祝福转达给沈大公子与沈少夫人。”
沈湘道:“姐姐……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萧桐道:“今日还有些私事,萧某便不久留了。而且,现在正是沈公子的洞房花烛之时,我们现在去道贺,时机未免不大合适。”
沈湘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听到这“洞房花烛”的话,脸色微微一红,但还是含着笑意道:“那好吧……姐姐,我们就过几日再见啦!”
萧桐点点头,向沈湘告别。随即又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萧鸢和俞轻风,走过去,道:“我已经去向沈湘小姐道了贺,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阿鸢,俞小姐。”
萧鸢也道:“我还想和俞小姐再攀谈几句,就不与阿姐同行了。”
萧桐道:“无妨,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就先行离开了。”
俞轻风也行礼道:“萧小姐,再会。”
萧桐点点头,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萧鸢也对俞轻风道:“俞小姐,在这里谈终有不便,我们还是出去再详谈吧。”
俞轻风笑道:“萧鸢姑娘说的和我想的刚好一样,那我们就先出去再说吧。”
两人紧随着萧桐,很快离开了沈氏家宅,街道上此时已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暮色,看上去时间已经不早了。
二人到了一个还算僻静的街角,萧鸢才又道:“俞小姐,可以解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俞轻风双手枕在脑后,看上去颇为闲散道:“沈家原本是势力及其强大的家族,几乎整个城里的大小商铺都与沈家有着一丝利益关系,不消多说,得到利益的当然也是沈家。只不过那些小商小贩和那些店铺为了寻求一点安稳的庇护,这才纷纷选择和沈家做一笔明知道是沈家受益的买卖罢了。”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如果沈家乐意,可以将城里的所有商铺全部收入囊中,而且所花的钱对于沈家而言根本称不上是多大的一笔。”
萧鸢听到“全城的商铺”这么庞大的数字,也忍不住微微一惊。自己只知道萧家曾经也是家大业大,可从来没对自己家的家业有多么深的了解。
萧鸢道:“既然沈家已经如此辉煌,那有为什么一定要娶家族势力并不雄厚的严氏长女为妻?”
纵使萧鸢已经基本确定了严星阑的身份,可面对俞轻风,萧鸢还是用了最保守的说法。
俞轻风道:“沈家实力强盛是真的,位列全城第一也是真的,可沈家人的家世基本都不大清白也是真的。”
萧鸢没想到俞轻风开口就是这么笃定的话,立刻问道:“为何这么说?”
俞轻风摇了摇头,道:“虽然沈家一直对我的祖母和母亲敬重有加,甚至连母亲的亲事都是沈氏操办的。可母亲对沈家的印象却不大好,也常常和我提起,所以我也略知一二。”
“沈氏现在的主人,沈先生和沈夫人其实也都不是什么清白之人。沈先生在娶沈夫人之前,曾经有过一位相好,我母亲还曾经见过那个女子,据母亲说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美人。可正是因为这位女子的容颜,沈先生也终是忘不了那位佳人。沈夫人得知之后,仗着自己的权势,将那名女子的手脚折断,让她无法行动,将其锁在沈氏的一间屋子里,活活饿死,然后让她曝尸荒野整整一年,直至尸身腐烂殆尽也无人埋葬。”
“但是,那名女子其实已经诞下了一个孩子。这么算来,那个孩子也是有沈家血脉的。可是,那名女子已经逝去了,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我也就从未听闻。”
“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一直对沈家心怀芥蒂。她觉得,就算是沈夫人想要和那名女子过不去,这本就是情有可原,可既然那个女子已有了孩子,还是沈家血脉,就不应该杀了那个女子。那个孩子没有母亲,又无人照顾,怎能活的下去?这样无疑是毁了两条生命啊。”
萧鸢回想起来方才看到的沈夫人,那温柔明媚的模样,并不像能干出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这种事情的人。
萧鸢这么想着,自语道:“可沈夫人看上去并不像……”
俞轻风听到萧鸢的话,反而轻笑道:“萧鸢小姐果真是善良。”
这时,二人突然感觉到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水滴在滴落,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二人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
初夏的雨不似春雨那般温柔,不像秋雨那么缠绵,反而是热烈的。似乎是为了缓解夏天的燥热,冰凉的似乎在往人的头上泼冷水。
雨下的并不是很大,只是有些冷罢了。萧鸢一瞬间有些愣住了,还是俞轻风扯了扯萧鸢,道:“萧鸢姑娘,你……能淋的了雨?”
萧鸢望了俞轻风一眼,点点头道:“幼时很喜欢,不过最近几年都没有再试过了。”
俞轻风眼睛一瞬间都亮了亮,道:“没想到萧鸢姑娘的喜好竟然和我如此相似。这雨下的并不大,那……萧鸢姑娘可想和我一起淋淋雨,体会一下过去的滋味啊?”
萧鸢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拒绝。
雨打在身上,很冷,很冰,可却能让人的心完完全全静下来。有时烦躁了,焚香抚琴,其实不如出来淋一场雨。不论大小,只要能够洗刷身上因为在世间苦苦挣扎而染上的泥泞就好,只要能让人忆起往昔,沉沦片刻就好。
就这样静静的,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感到脸上的雨水静静淌着,沿着一条条不一的路径滑下,最后也不知那滴滴水珠究竟是久别重逢还是分道扬镳。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阿鸢,俞小姐,你们……”
只不过,这个声音由远及近后就戛然而止了。萧鸢和俞轻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就看到了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手中还拿着两把伞的萧桐。
萧桐看了看在雨中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二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嘀嗒着水珠的屋檐,细细斟酌了一下措辞,但似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就在不久前,萧桐刚刚回到济世阁。
褚玉烟手中端着两碗面,看到萧桐,把面放到桌子上,调侃道:“萧大小姐,稀客稀客。今日怎么没见你妹妹?”
萧桐走到桌前坐下,听出了褚玉烟于其中的调侃,也笑道:“阿鸢和俞轻风小姐正在攀谈些什么,我便先行回来了。”
褚玉烟刚去拿了两双筷子,听到俞轻风的名字,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猜到了:“俞……轻风?那个骑马载萧鸢回酒肆的姑娘?”
萧桐点点头:“是。”
褚玉烟坐了下来,递给萧桐一双筷子,玩笑道:“你就这么放心萧鸢和那俞小姐独处啊?”
萧桐接过筷子,并未对褚玉烟的问题有任何犹豫:“轻风看上去待阿鸢不错,二人也似乎很谈得来。阿鸢似乎也变得健谈了不少。我若是一直留在那里打扰,怕是不大合适。”
褚玉烟搅拌着碗中的面条,道:“我看那俞姑娘是个性情飒爽不羁之人,说不定萧鸢的性格也会变得比之前稍微放得开些。”
萧桐那时只是道:“要我觉得,阿鸢的性格怕是什么人都难撼动了。”
然后屋外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萧桐想到二人既是要攀谈,定然走不了很远,于是便拿着伞出来寻人了。
可没想到,二人竟一同在雨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