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火葬场》一听霜

2、第 2 章

　　秋水死了。

　　林靖棠告诉朝生，秋水落入了池塘。

　　冬园池塘不深，近日又结了冰，怎会没了人。
　　朝生不明白。

　　“冻死的。”林靖棠看着朝生的眼答。

　　那双多情眼，什么也看不见。

　　朝生，是个瞎子。

　　林朝生知晓自己应该落两滴眼泪，为秋水的凄惨，但他却想笑：“你告诉我那是秋水？”

　　“脱相了有些不像，秋水的娘认了那是秋水。”

　　“好。”朝生没再追问，像不像他看不见，他是个瞎子。

　　林靖棠的解释，画蛇添足。

　　冬日里冻死的人，一天之内如何脱了像，冰与水不同……

　　朝生闻到的是尸体身上的熏香。

　　那不是秋水。

　　林靖棠在骗他，连谎言都没有细想过，随意敷衍。

　　林家两房，这一辈就三个男郎。大哥长了朝生七岁，林靖棠比他早了五个月，林靖棠是七月，而他是十二月。
　　他与林靖棠从小一块儿长大。

　　现在，连林靖棠都欺他眼瞎。

　　朝生闭上眼：“冬儿我累了。”

　　他留下一个钱袋子：“二哥替我给徐九娘。”

　　林靖棠才想起，秋水的娘叫徐九娘，而秋水也不叫秋水......

　　看着朝生离去的影子，他隐隐不安。

　　林靖棠张了张嘴，没有叫住朝生，让人将秋水安置。

　　冰雪天里活生生冻死，真是可怜。

　　朝生太安静，若是从前，朝生一定不会这样息事宁人。
　　对身边人的死法一定问出个究竟，可如今的朝生是个瞎子，他看不见世间的一切，就算秋水不是秋水，他也不知。

　　恍然发现，朝生的性子在失明后变了太多。

　　从前的朝生，是良主，如今他已不在意身边的人。
　　抑或，这个秋水在朝生待的时间不久。

　　林靖棠将钱袋子给十一，秋水的事也交给十一处理。

　　这个人身上穿着秋水的衣裳，他就是秋水。

　　*

　　暮雪穿着太学外院学生的校服，白衣绣着青竹，病中的苍白脸色更显唇色。

　　眼下的一滴血痣若凤凰泣血，看上去随时要被风吹走。

　　林靖棠收了门窗，炭烧得正暖，要留些风口通气

　　唯一开着的窗与正厅隔了一道屏风，遮住了窗外的景色，也挡住了外面的冷风。

　　暮雪缩了缩，可以看出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我想回去。”

　　他躲在柳旭的身后。

　　林靖棠是朝生的哥哥，从来把朝生挂在嘴边，这世间人就没能越过朝生去的。暮雪愚钝，也自知在林靖棠心中他无法跟林朝生相提并论。

　　林朝生世家出身，而他不过乡村野夫。

　　柳...三殿也不许暮雪朝众人提起他们的关系，于三殿而言......暮雪也无法与朝生比。

　　暮雪莽撞，他认定了一人，就必须撞到头破血流。柳旭不认，他也要留在柳旭身边，直到他不再需要柳旭。

　　暮雪是在与柳旭说，林靖棠扫了一眼一冷脸一瑟瑟两人叹气：“怎么把人吓成这样，朝生没追究秋水的死。”

　　听了林靖棠的话，柳旭的气势收敛了大半：“没有下次。”

　　暮雪低头应是。

　　林靖棠欲言又止，帮暮雪说话就是站在朝生的对立面。

　　林靖棠选择了不出声。

　　站在三殿身边的暮雪，很是怕三殿的样子，可两人的关系......不算疏远。

　　林靖棠有些后悔，当初朝生问起暮雪时，他任朝生将暮雪当成三殿的爱慕者。若非如此，暮雪与三殿此时也不会出现在林家，林靖棠不知朝生的脾性何时变得如此古怪，对三殿身边的人防备过深。

　　昨日的小聚，朝生离席后暮雪来了，之后秋水来了一次......

　　秋水是朝生的小仆。

　　*

　　朝生回到碎星阁，风吹得脸上冰冷。

　　“秋水在冰里，而我在暖阁。冬儿，你说他恨不恨我。”

　　“帮我查查，秋水去......罢了，再少一个人，我身边就没人伺候。”

　　昨日林靖棠与同窗小聚，秋水就死在昨夜。
　　其实秋水的去处并不难猜，林靖棠同窗那儿。

　　朝生：“秋水长成什么模样。”

　　朝生：“那不是秋水，可……他说是，我问了几次，他就答了我几次。”

　　冬儿红了眼眶，少爷天资聪颖，本也该是太学的学生。

　　芝兰玉树，而非……

　　二少爷睁眼说瞎话，而少爷眼盲心不盲。
　　也不知二少爷有这等指鹿为马的功夫，冬儿虽没见过尸体，但少爷不会与他在这事上说谎。

　　再说冻死的人一天怎么脱了相。

　　这日起朝生的身边多了些伺候的人，不过最常在的还是冬儿与秋水。

　　就是在秋水去的第三日，朝生身边又有了叫秋水的小仆。

　　也是在这一日，朝生的眼上系了一寸宽的带子。

　　看不见的眼、睁着不如紧闭。

　　林靖棠很是诧异，朝生其实看着与常人无异，还以为这是找的自尊心，没料到在这个时候，朝生与自己和解。他还有些不习惯，不习惯看不见朝生的那双眼。

　　柳旭倒是关心，与治眼有无关系。

　　朝生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光明的渴望，没有人甘愿做一个瞎子。当一个大夫放弃，就换一个大夫治疗，如今这个已经在他身边半年，这三个月来他都喝着苦药配合着针灸。

　　对一个瞎子而言，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没有什么区别。

　　感受不到黑夜与白天。

　　眼前是沉重的黑墙，他知道墙后有东西，可是他打不破墙。

　　朝生早已习惯睁眼的黑暗，大夫说眼睛能够感受到光时，覆白绸，在此之前是随朝生意的。

　　朝生说：“还有谁不知道我是瞎子？”

　　柳旭说不出话，即使朝生嘴角还带着笑意，可他不能释怀。不忍想起朝生身边那个秋水的小仆，朝生是在计较那事……柳旭让朝生不要多想，会有复明的那日。

　　柳旭握着朝生的手，刚围着手炉的手是暖和的。柳旭想起那只冰冷的手，想起那只手的主人，也不知病好些了没。

　　“在想什么。”朝生抽回了自己的手，如果是取暖手炉比柳旭好，再说……他做不到对柳旭毫无芥蒂：“你跟我说，你跟暮雪到底是什么关系？”

　　“提他做什么。”柳旭手背在身后。

　　无奈道：“是林靖棠胡说了些什么？我只欢喜你，若非是你，不会是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