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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灯笼 ...

  •   他第一次见到夏目千穗理在日夜交替的鹤见川畔,他沉在水里、河水不断的灌进他的口鼻,酸涩得要命。窒息感迎面而来,太宰半阖着眼,透过水面看被扭曲成只余下几种色块的天空,他少见的露出些快慰的笑。

      夏目千穗理就是在下一瞬拨开水面,出现在他的身边。隔着水幕,一切都不再明晰,只有她在水下卷曲飘散的长发和像是凝固蜂蜜般灿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将他灼伤的意味。

      她动作倒是干脆利落,入水后精准地捞过太宰,在与他对视时方有些惊诧,也未做他想,半扶半抱拖着他就往上游。直到上了岸,夏目千穗理才歪头盯着他看,最后一点的阳光撒在她滴水的发梢,折射出奇异的虹光,她却浑不在意湿哒哒的长发铺了半身,太宰也不说话,定定的与她对视,直到她开口,“——有点饿了,711去不去。”

      她权当无事发生,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没边际的话,他方才敛下眼,身后靠近河岸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映得他暗淡的鸢色眼眸中也透出些光来,太宰别过头,小小声的,“嘁。”

      夏目千穗理俨然一副经常在放学路上常常买小吃,半点不顾家长语重心长念叨少吃一些零食要吃晚饭啦的模样,挑选关东煮的架势熟练的令人发笑。付过钱后她抱着热饮和小吃走出便利店,太宰站在落雨的屋檐下出神,她想起落水的小狗,大抵也是这般——湿透的、有些宽大的衬衣和黑色外套耷拉在身上,甚至还有水珠不断的从他的发梢划过,顺着他尚且有些稚气的脸滴滴答答自下巴坠下。与其说是出神,倒不如说他本来就是神色空洞,默然的像是与人千里之外般遥远的飘渺模样。

      她有些好奇,又想到乱步说好奇心会害死千穗理这样的笨蛋小孩子,遂作罢,把关东煮往太宰手里一塞,她插了吸管自顾自喝起热牛奶来。

      两个人蹲在屋檐下沉默着吃完小吃,夏目千穗理捋了一把额前潮湿的刘海,尽管想说诸如生活非常美好之类的心灵鸡汤,可话未出口,又觉得非常不妙,于是她掏掏口袋摸出没收乱步的葡萄软糖,递给他后摆摆手回家了。

      她倒是自觉非常潇洒,被水浸透了的沉重外套只披在肩上,随着她转身离去的动作在夜风中划出并不轻盈的一个半弧。

      太宰看着手心里一包软糖,得益于包装,在鹤见川里扑腾个七上八下它还是个正常的糖,他又抬眼看走出好远的少女,她步子轻快,也不知在快乐些什么。

      他无知觉间手攥得很紧,软糖塑料外包装被揉得皱巴巴,太宰神色麻木,看了许久,随手将捏在掌心的糖丢了。被河水浸湿后变得并不柔软棉的棉布摩挲着少年惨白脆弱的脖颈,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他扯了扯在脖颈上缠了几圈的绷带,慢慢地、慢慢地也走进并不温和的夜里。

      第二次是在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雨洗净所有城市另一面的荒诞痕迹,光天化日之下无法遁形的罪恶也一并掩去。

      这对深夜仍在街上的行人来说这分明是一场灾难,但在执行港口黑手党任务的犯罪分子眼里,这许是不错的时机。

      太宰意兴阑珊,指挥手下灭口之后便抱臂站在巷子口看着手下忙忙碌碌地翻找尸体上残余的线索。

      阵雨是在这时落的。细密的雨丝划过巷口街灯幽暗的光幕,灯下明亮的雨丝又融进如墨浓重的夜色,光亮掠过他有些长的额发、层层绷带的掩盖,轻易的到达他的眼前,多少有些刺眼的意味。

      “…很快、到家了……催就把你的甜点丢进垃圾桶喔?”先于身影出现的,是远远飘过来,像是在打电话的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黄昏、葡萄味的软糖和凝固的蜂蜜。

      夏目千穗理走得近了,太宰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少女打着透明的伞,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仰头凝视着透过伞面的几束光。光线给她的身影、连同浅色的睫羽镀上落日熔金的边缘,她转着伞,破碎的细小水珠随之飞出一些距离,她似是得了趣,渐渐沉默了下来。

      在寂静的夜里,电话那头少年抓狂的喊声倏地清晰可闻,“笨蛋千穗理——再这样哥哥会生气的!”

      太宰抬手挥了挥,示意闻风从巷子里悄无声息走出来的手下收回武器,最后退了几步退回巷子里,站在阴影处,那灿烂热烈的金色双眼轻轻望了过来,只是太轻了,像羽毛般,在空中盘旋着坠落,又被风带得更高,划过四周的黑暗后就回到原有的道路。少女漫不经心敷衍了几句,“——马上到啦。”

      她走远了。太宰无端有些遗憾,或许也是黑暗会滋生人类内心中的阴暗面,他背靠着潮湿的砖,一线分割却如同天堑般剧烈,巷子外是惨白的灯、破旧的月亮,巷子内却是他站在泥沼里,抬头望月,却只有雾色重重,再难见月。

      第三次是在中华街外的绿道上,雨将落未落,沿海的风也吹不散黏腻又湿哒哒的空气。太宰完成森鸥外交代的任务后突如其来觉得路边的行道树格外顺眼,没想到才将自己吊上去没多久,就被坏人好事的热心人放了下来。

      他站在树下整个人散发着贞子般浓重的黑气,凑得近了才能发现,每一丝一缕都写满了好想死,坏人好事天打雷劈的怨念。

      夏目千穗理看看树又看看他,踌躇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是我打扰你了吗,不然我把你再挂回去?”说着竟放肆地、从头到脚打量起他来,那模样一板一眼,似是认真思考起将太宰挂回去的可行性。

      他顿了顿接着毫不客气地说,“……太失礼了,完全是在给我添麻烦。”

      “非常抱歉。”夏目千穗理双手合十,诚恳地说。

      少年分明不错眼地望着她,可鸢色的眼睛空空荡荡,像挫去涂层的镜子,任何的光线再难由此折射出什么,他抿嘴笑道,“——您真有趣。”
      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夏目千穗理仰头看了眼阴云重重的天空,隐约雷鸣,风雨欲来。她也不太在意太宰面具似的木然笑容,颔首应了,一边唾弃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又道,“快下雨了,早些回去吧。”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与之一同的是被绵绸海风微扬起的长发。

      他最后一次见到夏目千穗理是在掩藏山间的废弃洋房外,他仓促地赶去,在树林里撞上了武装侦探社一行人。领头的是那个黑发的女人,发侧别着的金色蝴蝶映着斜阳,照出影绰明灭的光来。她歪过头,在抱怨些好麻烦、让人提不起来劲之类的话后,皱着眉吐槽,“这入社考验太过分了。”

      下一秒,落后几步的少女摸了摸下巴,左顾右盼心虚的不得了,“这不是所有事都赶在一起了嘛,解决了mimic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多亏了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双臂交叠抱在脑后,拉长声音,懒懒散散,闲适得像是在郊游。

      “多亏了乱步先生。”织田作从善如流。
      太宰终于将目光小心翼翼的投向他,友人满身是血的被夏目千穗理和江户川乱步一左一右的挟持着,说是挟持也不太准确,前者揣着手神色飘忽,后者在听了少女小声的“乱步只说话不干事”吐槽之后隔着织田作单方面和她闹得热火朝天,在二人如出一辙呆滞的表情中宣布“恭喜织田通过了入社考验!”

      而被恭喜的当事人呆呆傻傻的点头也不知在蒙些什么,太宰险些笑出来,但他又松了一口气,他只是站在树下的影子里,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去,像是走进光里。

      可光又是什么——
      光大概是很久以后他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抱着三花猫的女孩和红发的男人一齐转身看过来,红发的男人仅仅只是如往日所有的、他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时,又像是每一个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那般,平静地点了点头。

      而女孩、她歪歪头,微微睁大那双如初起晨光似灼灼的眼睛,像是在辨认着什么。太宰越过向他走来的金发男人,一个滑跪冲到女孩的脚边,“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被邀请的人毫无反应,而他却被国木田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个暴栗,太宰也顾不上捂头,吃痛地抱怨国木田竟下手如此狠辣,毫无半点侦探社前辈之风。恍惚间仿佛在场所有人都听见国木田理智碎裂的清脆声音,他双手虚虚笼在尚未起身的太宰肩头,也不知是惩罚太宰还是折磨他自己,疯狂的摇晃起他来。

      夏目千穗理忍着笑意抽了抽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不解地垂头对上鸢色的眼,太宰笑得轻飘飘又甜蜜,虽然他本人被国木田晃得乱七八糟,像是顺水漂流的水草,可他堪称身残志坚地,“我叫太宰、太宰治。”

      “夏目千穗理。”她笑着把三花猫放进国木田怀里,在他手忙脚乱、小心翼翼的抱起小猫咪时,借着太宰握着她右手的动作将他拉了起来。

      这大概是时隔五年的第一个自我介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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