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离别 ...
-
马儿一路向北飞驰,进入了一处山隘,耶律屋质一边骋马前行,一边敏锐的观察着四周。
他们此刻正在行经的,是一条只有八尺之宽的夹道,两侧是绵延的山岭,正逢冬季,草木凋零,积雪铺天盖地,苍茫无垠,万籁俱寂,只有零零散散的翠柏依旧鲜绿笔直。
本是一幅山回路转,雪漫天山的奇景,可出于将领的本能,他无暇欣赏,这样的一处地形,是作战埋伏的绝佳位置,可是,冬季山是秃的,没有任何的遮挡物,一览无余,根本无处躲藏。
耶律屋质谨慎的环顾四周,心想,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可无论如何,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妥。他定了定神,想要策马加速,可突然,他盯向了那些翠绿的松柏,心里暗暗一惊。
这里不对!
他一个收缰,马儿吁叫一声,前蹄霎时立起,符甘棠一个踉跄,不受控制的向后摔去,重重的撞到了后面耶律屋质的胸口,撞的她瞬间头晕目眩起来。
耶律屋质紧盯着那一丛一丛的松柏,他果然发现了问题,这片山岭都被积雪厚厚的铺盖着,就连树梢上的积雪也不曾融化,可唯独这所有的松树上,却不见一片雪花。
意识到了不对,他急急的调转身下的坐骑,想要原路返出,可就在这时,他们的前后两端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
“呵——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耶律屋质轻蔑的笑语道。
“有朋自远方来,耶律小王爷,承蒙你多年来对家妹的照顾,今日何不饮一杯喜酒再走”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符昭序身骑一匹棕色的马,手提一柄红缨长戟,缓缓的从人群后方出现。
“原来是符公子,今日这番,恐怕不止是邀我喝喜酒这么简单吧”耶律屋质说道。
别看这里只有十几骑轻兵,但他早就感受到这些人的气息不凡,不是一般的士兵,再放眼整片山岭,肯定也是早就布好了兵线。
“小王爷误会了,今日在下不会为难于你,只想接回家妹”符昭序继续回应道。
“那就恕难从命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阿棠,免得她再受至亲的利用和伤害”
“棠儿是我符家的嫡女,生来就本该为家族效力,她的生死荣辱只能是符家说了算”符昭序冰冷的说道,这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根根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全都扎在了符甘棠的心里。
“呵——所以你们就利用阿棠引我上钩?我竟不成想你们晋国会如此卑鄙”耶律屋质一脸嘲讽的说道。
“小王爷果然机敏过人,既然你已经洞晓,那就请与我走一趟吧”符昭序的目的被揭晓,但他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澜,仿佛并没有打算刻意隐瞒一般。
“哈哈哈,笑话!小王我想去哪,从来还没人敢胁迫的”耶律屋质一说完,便弹手朝空中吹了一个暗哨,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暗卫便凭空翻身出现。
见此情景,隐匿在两侧矮山上的晋军也纷纷现身,训练有素的搭上了弓箭。
双方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小王爷,你既不愿,那只好得罪了”符昭序正准备驾马冲上前来,与耶律屋质拼斗时,一边的符甘棠及时开口,她声色黯然的说道:
“哥哥”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请你放行,即使今日耶律屋质寡不敌众落入你的手中,大晋也断然要挟不了辽主,虽然小王爷他是辽主最喜爱的儿子,但你别忘了,辽主的儿子还有很多,且各个都智勇双全,他不会用族人拼尽血汗换来的城池,去换取自己的一个儿子,即使他愿意,辽国满朝的文武官员都不会同意的,毕竟,用基业换取回来的皇子,几乎是与皇位无缘了,如此还为何要救他呢”
看着符昭序略有所思的神色,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辽主要是得知晋国用‘美人计’来引诱小王爷上钩,那他一定会和晋国鱼死网破,晋国从此也将招来无端的报复和战乱,那个时候,我大晋又究竟有几成的胜算,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哈哈哈,棠儿,你果真还如小时候一样,聪慧过人”符昭序听完符甘棠的话,豁然大笑,有如空谷流泉,爽朗醇厚。可突然,他的神色一变,又立马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刚毅,他话锋一转道:
“可是妹妹,你所设想的这些,你以为我们就没有想到吗,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而已,不是吗?结果不管有几分的胜算,我都要赌到底,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抓耶律屋质回去”说完,他将那柄红缨长枪“砰”的一声竖立在地下。
“阿棠,你别和他多费口舌了,即使今日他退兵,我也要和他殊死一搏,本王最是厌恶那些奸诈卑鄙之人”耶律屋质见符昭序执意一战,他也愤愤想要上前,因此搂着符甘棠的手也不自觉的有点松懈。
符甘棠一个趁机,后肘撞上耶律屋质的胸口,紧接着一个翻身便落入地面站定,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匕首,她将匕首紧紧的抵在了自己的颈侧,修长白皙的蝤蛴上已经缓缓的,渗出了一颗如红色玛瑙般的血珠。
“阿棠不要!”耶律屋质大呼道。
符甘棠没有理会耶律屋质的大喊,仍旧将匕首死死的抵在颈侧,她看着满脸漠然的符昭序说道:“吾皇不惜用千两黄金,万匹粮草换回我这个没用的棋子,恐怕不会将赌注全都压在耶律屋质的身上吧,我一定还有其他利用的价值,对吗?可是,今天我若是死了,你说,皇上的损失会不会有点惨重,从而落实了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在赌,看到今日的这番对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即使不愿承认,她的心里也彻底的明白了,这彻头彻尾,都是一场阴谋,而她很不幸,又成为了那枚棋子。
朝廷亲族的冷漠,今日今时也彻底的让她死了心,因此,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请求哥哥看在年少的情分上放走耶律屋质,而是与他分析利弊。
符昭序沉默了半响,依旧冷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淡漠的开口道:“那你现在即刻随我去督军府,今日你必须嫁入李家,往后事事听从皇上的指令”。
“好!我定当谨遵皇上的吩咐,万死不辞”符甘棠仍旧抵着已经划破了的伤口,继续说道:“你先放耶律屋质过去”。
符昭序满眼复杂的看了一眼符甘棠,向四周的晋军做了个手势,他也将马驱至一边,给耶律屋质让出道来。
“不行!阿棠,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一并带走,符昭序,要打便打,利用自己的亲妹妹算哪门子的本事!”耶律屋质忿然拔刀。
“耶律屋质!”符甘棠大声的呵住了他,看对方冷静了下来,她也缓和了语气,但神色依旧决然。
“你走吧,我的事不要你管”
“阿棠你......”还未等耶律屋质的话说完,符甘棠便立马打断了他。
“一直以来,在我的心里都只是把你当作兄长看待,我与你毫无男女之情,此生更不会嫁与你,所以,请你快走吧”
“阿棠......”耶律屋质眼神受伤的看着符甘棠。
“你走!你快走!”符甘棠歇斯底里的朝他喊道,抵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血珠渗出的更快了些。
“阿棠,不要!”耶律屋质着急的阻止道,身下的马儿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与悲伤,不安的在原地打着蹄。
“好,我走!但是阿棠,好好活着,无论你是否嫁过人,是否年轻貌美,一切是否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辽国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永远都是你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耶律屋质握紧缰绳,他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眸中,凝聚着如同高原融水般的赤诚。
“耶律大哥”符甘棠听完耶律屋质的这番话,鼻尖一酸,眼眶蹭的一下便红了一圈,在这个世上,待她最赤诚的人也许就只有他的吧。
一个晋国的质女,一个辽国最受宠的小王爷,却在一次偶然间产生了交集,从此她的身后便多了一个跟屁虫......
“我会好好活着的”她嗓音沙沙的说道。
“阿棠,保重”耶律屋质说完,便夹紧马腹,驱马绝尘而去了。他没有等待符甘棠的回复,他怕自己再多停留一刻,都将舍不得离去,但是他了解阿棠的心意,这都是为了救他,此行的确是他过于鲁莽了,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会这般容易的落入到了敌人的圈套。他攥着缰绳的拳头青筋突起,他痛恨自己的鲁莽不仅没有救回阿棠,反而让阿棠以死相逼为自己解困。
远去的路上,留下了一串串的马蹄印,符甘棠看着耶律屋质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无力的垂下了握着匕首的手臂。
耶律大哥,你有你的使命,你必须要完好无损,昂首阔步的归去。
“妹妹,请吧”符昭序适时开口,中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符甘棠没有回应,只是动作干净利落的收刀,然后蹲下身躯‘呲啦’的一声,撕了一节底裙做布条,然后将其轻轻的系扎在受伤的脖颈上,翻手间,一个红色的蝴蝶结便赫然形成。
她踱步至符昭序的马下说道:“给我一匹马”。
符昭序给斜后方的侍卫一个眼神,对方便恭敬的低头下马,符甘棠牵着缰绳,一跃而上,稳稳的落坐在了马背上,她目视前方也不看符昭序,径自说道:“走吧”。
她淡然的说完后,便先行驾马而去了。
而她身后的符昭序此刻正满眼复杂,他这个妹妹越发的聪慧和果敢了,她八岁离家,走的时候才懂得了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还是他与爹爹见她有潜质,细心教导的。可今天,他发觉棠儿身手敏捷,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已不似当年。这七年,又是谁教她的武功,她又是怎么过的。想到这里,他那双狭长的凤眸染上了一抹沉思,而心头也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涩,她居然愿意以死相搏,来同他这个亲哥哥对峙,从而换取耶律屋质的平安。
寒风瑟瑟,吹开了符昭序的心绪,他看着前方红衣猎猎的身影,也牵动马缰,循着她的印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