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狗》谷白云

1、小孩

　　刘盛羽睡醒的时候，嗓子疼的几乎说不出话，他艰难的坐起身，拿起桌边的水咕咚一口喝了，才好像缓过来不少似的。
　　他揉了下头顶，发现耳朵果然因为受惊不受控的冒出来，连忙一阵憋气，将它憋了回去。
　　外面的夜色还是黑的，他刚做完一场第三人称的噩梦，喉咙处被扼住无法呼吸的感觉还残留着，他不适的揉一揉，从床上爬起来。
　　手机在床头，他按亮一看，果然才凌晨四点。

　　或许是因为下楼的声响有些大，管家急匆匆的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刘盛羽穿着一件羽绒外套，正把耳机往兜里揣，不由得愣住。
　　管家：“少爷这是？”
　　刘盛羽歉意地笑笑，说：“没睡好，我出去跑个步回来。”
　　管家有些担心，他家少爷自小衣食无忧，心大如斗，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居然会睡不好？他刚想说些什么，刘盛羽却已经推门出去了。

　　刘盛羽边微微喘着热气，边开始回想自己刚刚做的噩梦。
　　一般来说，人做梦在睡醒的时候，会随着清醒的程度渐渐遗忘梦里的细节，但不知怎的，那噩梦的细节随着他跑步的动作愈发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梦境的主角是一个小孩，他现在十六，那个梦里的主角大约也就十一二左右，瘦瘦小小的，浑身没有几两肉，几乎是皮包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长到肩头，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皱了下眉毛，呼吸有些不稳，喉咙处不舒服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不远处有个24小时便利店，刘盛羽揉了下脖颈，决定去买瓶水。
　　天还是刚刚拂晓，周围还是昏暗的，他走进门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旁，有个小小的黑影，他没在意，只以为是流浪猫或是流浪狗。

　　等他买完水，几口喝完想扔瓶子，走近的时候，才震惊的发现，那不是什么流浪猫流浪狗，是一个躲在垃圾桶阴影里的小孩子。
　　刘盛羽一整个瞳孔地震，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怎么会有一个小孩蹲在垃圾桶旁边，他手上不受控制的用力了一下，瓶子被挤压的声音惊动了那个小小的黑影。
　　他似乎对瓶子的声音很是敏感，抬头看见刘盛羽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视线只是在他身上轻轻的扫过，就落在了瓶子上，静静的看着。

　　刘盛羽下意识的伸出手，将瓶子朝他的方向递了一下，随即他开始无语自己的行为。干什么？扔个垃圾还要人家扔吗？他当这个小孩子是垃圾桶守护者吗。
　　小影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这个瓶子要给他，他蹭过来把瓶子拿走了，却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放在自己的怀里，视若珍宝的抱着。
　　为什么要抱着垃圾？
　　刘盛羽一脸迷茫，他又走近了一些，觉得这个黑漆漆的小孩有些眼熟。小孩一头到肩的头发，五官被乱糟糟的头发遮的有些朦胧，穿着毛边的长袖长裤，赤着脚。
　　见他靠近，小孩有些警惕的往后靠了靠，只是他本就已经贴在墙边，避无可避。
　　这一下，刘盛羽看的更加清楚了，他心头一震，这分明是他噩梦中梦见的主角！
　　他刚做完噩梦不到一个小时，梦里的主角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几率有多大？刘盛羽不知道，这一瞬间，他的脑子是一坨浆糊。
　　这时候，一阵肚子咕噜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混乱被打断，看着小孩察觉到他听见自己饥饿的声音，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了，蹭得黑漆漆的两只脚不安的互相踩来踩去。
　　还没等他抬头，刘盛羽已经转身走近了便利店，买了好几个不同口味的面包递给他。
　　孩子的眼睛中流露出疑惑。
　　刘盛羽不懂他为什么不拿，便自顾自塞进他怀里：“我买了好几种口味，有包子，巧克力面包……你喜欢哪个你就吃。”
　　孩子抖了一下，被这莫名其妙的善意冲击，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对他流露过毫无目的的善意，可他一贫如洗，怀里只有掏垃圾桶掏出的几个矿泉水瓶。
　　他甚至不知道刘盛羽的意思是挑他喜欢的口味吃。

　　见他不吃，只是发抖，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兴许是被冻着了。刘盛羽猜测着，便脱下了自己黑色的羽绒服，手一抖，盖在小孩身上。
　　他身量高，穿的衣服也从来不是个小数目，但随便给一个街头的小孩，也没见他露出数目表情，那衣服是刘盛羽的尺寸，又厚实又温暖，几乎包住小孩一整个人。
　　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刘盛羽从裤子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再过不久就到他上学的时间了，于是他直起身，朝着小孩说：“衣服给你了，下次别这么晚出来，早点回家。”
　　那孩子还兀自思索着，刘盛羽却已经站起身跑走了，他身形修长，一头柔软的白色短发贴在额间，随着他跑动，一颤一颤的，好像蒲公英的花朵。

　　正好到了日光乍现的时候，远处的天空渐亮，将黑夜的沉寂扫光，也渐渐映照出被羽绒服包裹的孩子的样子，他的发色和眼珠都是纯黑的，他直直的盯着少年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比夜色还要阴沉，仔细一看，他的脚并不是蹭的脏污，而是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刚刚被硬塞的小面包，在越来越重的力道下，面包被挤压的不成形状。

　　只是一个半夜做的噩梦，刘盛羽向来没心没肺，只不过跑了一会步，如鲠在喉的感觉就忘得差不多了。
　　等他到家时，丰盛的早餐已经摆了一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早餐比起平时似乎要丰盛好几倍。
　　正座上一对中年男女已经做好了，见他过来，面相温柔的女人冲他招招手，他走到她身边，拉开椅子坐下了，打了个招呼：“妈，早。”
　　刘母身着一身浅色系的旗袍，白色长发被一个玉簪挽到脑后，五官却偏向混血，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关切的看着他，问道：“我听王伯说，你昨晚没睡好？”
　　听到这句话，刘母身边正在看报纸的刘父抬起头，看向了刘盛羽。

　　刘盛羽叼着个小笼包，好吃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出去跑了一圈已经忘光了。”
　　瞧着刘母有些担忧的表情，他拿着夹子给母亲夹了个她爱吃的面包。
　　刘母叹了口气，手扶着脸，忧愁着：“会不会是还没适应校园生活啊？你刚觉醒没多久，肯定还是没习惯……”

　　这个世界都是兽人后代，随着时代的进步和时间的改变，动物给自身带来的能力已经逐渐减弱，但本能却是刻在基因里的。
　　人们在十五岁的时候会觉醒兽类血脉，基本都是父母某一方或是杂交，血液的觉醒会逐渐改变外表，性格，嗜好，同时突然觉醒的血脉也会很难控制，因此高中和初中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教育，高中设立有各种管控区，医疗区，对于兽化科普的课程占比几乎达到一半。

　　刘盛羽是早产，因此觉醒地比其他同龄人要迟一年，上高中也因此推迟了一年，他的白发遗传自母亲的萨摩耶血脉，金色的眼睛则遗传自父亲的灰狼血脉，他遗传母亲更多，因此五官偏混血，眼角下垂，给人以天生的亲近感，微笑起来更是万分温柔。
　　想起今早还没控制好自己的耳朵，刘盛羽心有戚戚，但嘴里的小笼包还是很香。

　　“没有，”他说，“除了同桌的山羊同学老是一边上课一边吃纸，前桌的锦鲤同学一天喝十五瓶水，锦鲤同学的同桌橘猫同学老是睡的流口水，别的都挺好的。”
　　刘母和刘父面面相觑。
　　刘父无语道：“你们班主任怎么想的，把鱼类和猫科坐在一起。”
　　还没能完全控制血脉的高中学生，很难压抑住自己的本能，橘猫同学到底是睡的流口水还是馋的流口水，真的很难说。
　　刘母温柔一笑：“可能这也是学习的一环？”
　　刘父看她一眼，说：“盛羽的高中也不开设厨艺课啊。”
　　刘盛羽：“……”
　　好可怕，他的父母一大早就在讨论他同学的烹饪方式。

　　刘家是纯犬科家族，和猫科家族的关系也不深，刘盛羽才知道原来他的橘猫同学对锦鲤同学有这种不纯洁的欲望，不由得忧伤了几分。
　　“对了，你怎么穿着卫衣回来的，这几天降温可别感冒了。”刘母望见他忧伤的表情，连忙转移话题。
　　刘盛羽嘴巴鼓鼓的：“我把外套送人了。”
　　“送人了？”
　　“嗯，一个小孩……”刘盛羽咽下一口，不知怎的，明明已经应该忘记的，没有根源的噩梦突然又在他脑海里闪回，“妈，你说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子，面对监护人非暴力的虐待该怎么办？”
　　为什么不去求助别人呢？那个冬夜在街头流浪的小孩。

　　“很难，没有能力也没有证据，”刘父看着报纸，漫不经心的回答，“如果年纪小的话，说的话也很难有信服力，再说从小被虐待的话，或许他自己本身都察觉不到奇怪。”
　　刘盛羽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他突然有些饱的过头。
　　摇摇头，竭力让自己忘记那个梦，他轻声说了句：“我吃饱了，去冲个澡。”
　　刘母应了一声：“司机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