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童话》中二版野生嘤嘤

41、番外 宝典与童话06

　　因为玫瑰花束的遮挡，温西看不到裘斯的脸，她只能看到花束下身来的那只干净修长的手，还有那颗包装精致的奶糖。
　　小女仆咽了口唾沫，眼眸里的惊惧开始逐渐转变成了迷茫，她还记得几天前的下午，自己和西蒙先生的那一场对话，还记得先生提醒自己，这位黑发金眸的大人很危险，要尽量离他远些。
　　西蒙先生是温西的前辈，比她要早五年进入兰登堡。
　　西蒙先生曾经做过格林陛下的贴身侍从，虽然并没有做多久他便被换了下来，可这依然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西蒙向其他侍从吹嘘的资本。
　　温西初来到城堡时，就是跟在西蒙的手底下干活的，在温西的记忆里，西蒙先生虽然对她有些刻薄，在许多事情上总是格外挑剔，但先生总归是个好人，至少他教会了温西许多一位专业的女仆应该有的知识，帮助她尽快地在城堡里站稳脚跟，不至于因为手脚不利索或者出些别的差错，而被赶出兰登堡。
　　要知道，温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她没有太多的求生技能，兰登堡给所有为城堡工作的仆人提供良好的食宿和不低的佣金，这份工作对温西来说是生存最佳的选择。
　　所以，她发自内心地感谢西蒙，感谢这位帮助她的前辈，也因此，她从来不会多疑心于西蒙先生说的话。
　　可现在，眼前的奶糖让她产生了动摇。
　　七天前，格林已从诺亚城启程前往兰登的消息传来，内阁让仆人们提前打点好城堡内的一切，以备迎接他们君主的归来。
　　温西等十几位年轻的小女仆跟着一位年长的老女仆负责收拾格林的衣帽间，要知道，格林陛下已经有一年没有回到兰登堡来了，衣帽间除了需要进行除尘和清洁外，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需要被拿出来重新清洗、熨烫，那些珍贵的衣物大多数还是陛下没有穿过的，但一样需要清洗与整理，她们还需要为陛下挑选最应季的香水，换上新鲜的花束。
　　温西那几天可忙坏了，她从前也曾负责过衣帽间内的一些事务，却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吃力，她发现较之以往似乎有更多的衣物被送到了这个空间，女仆们的工作量也因此成倍的增长。
　　“噢天呐，陛下的衣服真是越来越多了。”显然，发现这件事的不只有温西，忙碌间温西听到另一位女仆的抱怨，循声望去，那小女仆怀里至少捧着七八件件未熨好的衬衫。
　　小女仆的声音不低，年长的女仆长也听见她的抱怨了，长长的羽毛掸子很快便轻轻地落在了那小女仆身上，这位女仆长温柔而严厉：“注意你的言行，丽莱，抱怨的时间足够你将事情做好了。”她顿了顿，帮着小女仆将即将滑落的衬衣拾回：“况且这也不全是陛下的衣物，陛下此行将带回皇后，我们当然也要为皇后的到来做好准备。”
　　女仆长注意到不少小女仆因为她刚才的话朝这儿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她无奈地摇摇头，又摆摆手，低咳了一声，吩咐大家不要再多话，赶紧将手上的活做好：“小姑娘们好奇心真重。”她嘟囔了这一句，就又走开了去别的地方指挥女仆们的工作。
　　温西将面前已经清洗好的衣服叠理整齐，在将衣服放进衣橱前，她摸了摸衣服的领口的金丝绣纹，又抬头望向房中其中一个门大敞开的衣橱，那里面都是男士的服饰。
　　或者说，在这间极大的衣帽间里，根本就没有一件女士的衣服。
　　可女仆长刚才说，这里有的衣服是为皇后准备的。
　　温西想不明白了，她看着远处，停了一会，直到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女仆长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急急忙忙欠了欠身，以示歉意，并继续忙着衣帽间的整理。
　　当日的夜晚，温西在城堡里一个偏僻的小花园内见到了西蒙先生，这儿走动的人不多，她壮着胆子向西蒙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毕竟在背后议论皇室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温西极有可能会丢了这份工作。
　　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你说皇后？噢…确实是。”彼时的西蒙正在整理自己的侍者服，他正了正自己的黑色领结，丝毫不掩饰眼眸里的不屑：“你不知道么，小温西。兰登堡即将迎来的那位…确实不是女的，而且——”西蒙似乎不太愿意称龙为皇后，索性就用了一些代指的词汇，他拖长着调子，显得阴阳怪气：“而且，连人都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温西愣了愣，她没能明白西蒙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但她已经能听出了西蒙对皇后的不满，小姑娘凑近了些：“我不太明白，您能讲得简单些么？”
　　“简单些…？小温西，你可别太害怕，听好了，那位是北境密林的一只恶灵，是一条臭名昭著的大恶龙。”西蒙头也不偏，正正儿朝前，他拿眼尾的余光睨着温西：“相信你也听说过北境密林，正是那传言中黑暗得难见天日的灾厄之地，这么说来，那位不是个雌性倒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连人都不算，还指望性别对得上？”
　　“龙…？！”温西瞳孔缩小，她惊讶得几乎要惊叫出声，所幸她还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小女仆连忙用手掩住了口鼻，生怕自己惊讶的喘息要从指缝中溢出：“先生…您是说龙么？这世上竟然还有龙…我以为，龙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了…”
　　“你竟一点儿也不知道么，小温西，你总是叫我失望。”西蒙撇了撇嘴角，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女仆跟了他这么久，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消息闭塞不灵通，去年传遍各处的事儿，今天还要劳驾他来亲口说。
　　西蒙扶好自己的眼镜，冷笑一声后才幽幽道：“陛下结婚前几天，约莫去年夏天的时候…我们的这位皇后，因为失控，差点儿一把火把诺亚城烧了，若不是当日陛下在场，如今诺亚城就要成为一个仅存在典籍上的名字，哪儿还能有什么活人。”
　　他话说得很慢，配着这黄昏的天，和僻静的环境，生生营造出了几分恐怖来。
　　“后来吧，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陛下还是娶了他…传言呐，有些恶灵最擅长伪装自己，依我看，这玩意儿定是用了什么魅惑人心的邪术蛊惑陛下，瞧瞧陛下...现在竟还打算将恶灵带来兰登堡...嫌兰登堡太安全么...反正我已经向上边儿请了假，他来的那些天我定然要离兰登堡远远儿的。”
　　西蒙拍了拍还处在震惊中的温西的肩膀，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在这儿和温西唠这些没用的实在是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但看在温西是他一手带上来的份上，他好心再提点了小姑娘一句。
　　“我看你呀…到时候也能有多远就离多远吧，说得好听了他是皇后，说难听了，他到底也就是一条龙，那可是恶灵，谁知道会不会又突然失控…就算有陛下在…也太危险了。”
　　当时的温西已经吓得无法动作，连西蒙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记得了。
　　之后温西又通过了许多其他人了解了一下当初在诺亚城发生的事，发现大多数人说的都跟西蒙先生说的无异，至此，温西开始害怕陛下回来的那一天，她也曾向城堡请假，可是老女仆一脸惋惜地拒绝了她，因为已经太多知晓内情的仆人提前向城堡提出了请假的申请，城堡不得不拒绝，但他们愿意提高这段时间的佣金，留下一部分的仆人，以保证城堡内的一切可以顺利运作。
　　“不喜欢奶糖吗？”
　　温西这神出得有点久，裘斯虽然疑惑，却很有耐心，他一直将手摊在她面前，望向温西的眼眸里带着温暖的关切。
　　“不…不是的大人…我很喜欢。”
　　裘斯的嗓音唤回了温西的神志，小女仆应着，似乎生怕恶龙怀疑她，她急忙腾出一只手来，接过了裘斯的奶糖，颤抖的指尖划过了恶龙的掌心，在那短暂的触碰里，她感受到了裘斯手心的温度，暖暖的，这跟她听闻的不一样，小女仆呆呆地看着自己捏着的奶糖，上头似乎还沾染着恶龙的些许体温。
　　“喜欢就好！来吧，花给我，你尝尝看。”
　　裘斯如释重负地笑笑，他见温西犹豫了这么久，还以为小姑娘不喜欢吃奶糖。
　　裘斯体贴地接过了玫瑰花束，那令小女仆捧起来有些吃力的花束在裘斯手里却似乎没有什么重量，他用一只手便轻轻松松将它拿了起来。
　　温西怀中一轻，玫瑰花瓣擦过她的鼻端，浓郁却清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小女仆红着脸，糯糯应声，手指有些笨拙地拆开了糖纸，将奶糖放进了嘴里。
　　糖块在温热的口腔中融化，糖果的甜味缠绕上温西的舌尖，柔和的奶香似乎从她唇齿之间溢出，与玫瑰的清香一同萦绕在她的鼻端，温西顿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果了，也很久没有人愿意温柔地朝她笑一笑，体贴她这糟糕的情绪。
　　“...裘斯大人，谢谢你。”
　　“不用谢...好吃吗？”
　　裘斯的眼眸很亮，温西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令她眼眶有些发热。
　　如果这就是恶灵的带给人的幻相，那怪不得能让人沉沦。
　　温西心想。
　　不管如何，纵使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代表着危险，她现在也不太惧怕了。
　　因为她非常喜欢这一颗糖，这颗甜到心底里的糖。
　　温西含着未完全融化的糖块，朝恶龙笑了笑，笑容灿烂，眼眸里喊着潋滟水光。
　　“嗯！很好吃。”
　　裘斯直起了身，他从花束中抽出来一支盛放的玫瑰，在手心里转过一圈，折断了玫瑰的长枝，继而将玫瑰别在了温西的发间。
　　“感谢喜欢，温西小姐。”
　　“还有，我不得不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简单的一句话，令笑着的温西登时感到浑身的血液争相涌上了大脑，她的脸因此又红又烫，小姑娘不得不用稍凉的手捂着脸颊降温。
　　裘斯见小女仆似乎不怕他了，心底长吁一口气，其实他大致能猜到为什么城堡里的人都这么怕他，他毕竟是一条龙，人类看到他就是应该害怕的，这是他应有的威严。
　　从前在诺亚城里，黛妮她们也是这样子，可是相处的时日久了，小姑娘们不仅不怕他，见到他时还会脸红，裘斯虽然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会脸红，但是却觉得这样很好，至少大家不必见了他就躲得远远的。
　　“噢对了，温西小姐，差点要忘了。”裘斯还记着自己的来意，他将手里捧着的书册递向了温西，动作间都是小心翼翼：“我想找一下这本书的原稿，能麻烦你帮我在书库找一下吗？”他不想承认自己不认识字，只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对这边...不太熟悉，哈哈。”笑声尴尬。
　　温西闻言岔开了指缝，看着恶龙递过来的书，随即她点了点头，把手放下，将还染着粉霞的小脸儿露出来。
　　“这…这本书肯定能找到的大人，不会太难。”
　　“真的吗，太好了！”裘斯喜出望外，他本来还以为宝典会非常难找，毕竟这宝典珍贵无比，理应是被保护起来的。
　　“是的…这就是本童话书呀…非常出名的一本书。”温西笑着：“如果您要找的是它的完整版本，书库里有许多，我们经常收集这本童话书来送给孩子们…哪怕是原稿也不会太难，我记得似乎就放在…”
　　“等等。”一向绅士有礼貌的恶龙突然出声打断了温西的话，温西仰头看向他，发现对方的脸有些苍白。
　　恶龙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童话书？这本？”
　　温西怔了怔，她又仔细看了眼书的封面，确认道：“是呀。”
　　恶龙比温西高太多了，她凑近了些许，探着脑袋，少女的脖颈白皙而修长，她的身体不经意间擦过了恶龙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玫瑰花束，小姑娘踮起脚尖，用手指向了书封面上的字，一字一顿。
　　“您瞧...经...典...童...话...”
　　几片玫瑰花瓣随着她话末的尾音落在了地上。
　　之后书库外的长廊，久久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