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馨辰》大小孩

22、离散（上）

　　纷纭的人潮、混沌的视线，馨瑶努力伸出右手想要触摸那越来越远的身影，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被纷涌的人群向后带去。视线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唯有那被人潮冲散的身影却越发清晰地映入馨瑶的眼眸。
　　“辰……”馨瑶在心中呐喊，出口时却只是低声的轻喃。眼泪四溢而出，右手却始终触摸不到那远去的身影。馨瑶努力向那身影看去，试图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那人影却依然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人海，再也不见。
　　“辰！！！”馨瑶大喊着醒来，脸色惨白如雪，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小姐！小姐！”看到馨瑶脸色煞白的惊醒，一直守候在床边的倩儿又惊又喜。见馨瑶慢慢坐起，赶紧找来衣服为馨瑶披上。
　　“倩儿……”馨瑶喃喃着看向倩儿，随即明白方才只是一场梦，心中长舒一口气。
　　看着倩儿满布血丝的双眼，馨瑶心疼不已，努力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容道：“我没事。”
　　“小姐！”看到馨瑶的故作坚强，倩儿突然哭喊着扑入馨瑶怀里，不停地抽泣。
　　馨瑶只轻轻拍着倩儿的背，待倩儿稍稍平静，方才柔声问道：“倩儿，出什么事了吗？”
　　“小姐……”倩儿低喃着直起身，用手擦去自己的泪水，哽咽着开口：“小姐，姑爷……姑爷和十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什么？”馨瑶心中一惊，方才梦中的景象再次浮入脑中，心中再次浮起不详的预感，面上却依然故作镇定。馨瑶轻轻握住倩儿的手，试图让倩儿冷静下来。
　　看着馨瑶坚定的神情，倩儿这才慢慢镇定下来，稍稍恢复了平时的神色道：“小姐，您整整昏迷了一个晚上。姑爷和十皇子一直没有回来。我想去找小李子商量，可又放心不下你。而且，而且……”倩儿欲言又止，担忧地看向馨瑶。
　　“我没事，说吧。”馨瑶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
　　倩儿定了定心神后道：“而且，门外突然多了两个守卫。”倩儿说着指了指门外。馨瑶顺着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外。背影挺拔冷峻，一看便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高手。
　　馨瑶在心下思考，想必这两个守卫是秋雨派来的，必定是知道了风影等人无故失踪，所以想扣留自己作为人质的。
　　想到这里，馨瑶微松一口气，至少现在自己和倩儿的处境是安全的。可是为什么辰和十弟还不回来呢？是朝廷出了什么事吗？还是遇到了敌方的人？
　　馨瑶的黛眉在思考中无意识地蹙紧，出声时却依旧是镇定如初的声音：“倩儿，你现在出门去找小李子，把姑爷和十皇子出门未归的事告诉他。让他想办法通知苏州知府。”
　　“可是小姐，守卫会让我出去吗？”倩儿一脸疑惑。
　　馨瑶自信一笑，柔声道：“放心，他们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就一定会放你出去，让你去联系我们的人。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跟踪你来找线索。而且，当他们发现你和小李子进了苏州知府那，他们也必不敢轻举妄动。”
　　倩儿听着馨瑶的分析，她知道馨瑶这样做既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让她先逃出危险。想到这里，倩儿眼泪就要涌出。馨瑶赶紧出声打住倩儿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倩儿，放心。秋雨要留我做人质，一定不敢对我做什么的。”说完，馨瑶莞尔一笑，眼中满是令人心静的柔和温暖。
　　“小姐……”倩儿握住馨瑶的手喃喃道。
　　馨瑶笑着反握住倩儿的手，“傻丫头。好了，快去吧。记住一定要小心。还有，暂时先别告诉小李子风影和心云私奔的事。”
　　“恩！”馨瑶的镇定给了倩儿勇气和鼓励，倩儿坚定地点头。镇重看了一眼馨瑶后，起身缓步走向门口。
　　正如馨瑶所料，两个守卫见倩儿出门并未阻拦，甚至连询问都没有。倩儿很顺利地便离开了屋子。看着守卫轻轻关上门，馨瑶在心中自嘲，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缓缓抬头，馨瑶这时才体会到房间内孤寂的静默是如此可怕。偌大的房间只有她孤身一人，最能让自己依靠的辰也不知去向。这样的无力和害怕，就像梦中那无力哭喊的自己一般。
　　想着这些，馨瑶胸口一痛，右手缓缓抚上胸口，疼痛的感觉稍稍缓解，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辰，你在哪里……馨瑶在心中低呼。明明心中已是痛到极点，她却依然固执地不让眼泪流出。牙齿紧紧咬住双唇，一抹艳丽的血丝从下唇沁出，馨瑶却似乎毫无所觉。
　　“扣，扣，扣……”门外忽然想起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守卫浑厚低沉的嗓音： “云小姐，秋华公子求见。”
　　秋华？馨瑶在心中重复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双眉微微蹙起，用淡淡的语气对着门口道：“请秋公子稍等片刻。”
　　“是。”门外守卫简洁明了的领命，随后再无半丝声响。
　　馨瑶起身下床，穿上一件鹅黄色的裙装。理了理披散肩头的长发后，缓步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定了定心神后，馨瑶缓缓打开了房门。脸上是一贯的温婉笑容，只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和谨慎。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白衣长袍的年轻公子。柔和的轮廓，温柔的眼神，挺拔的鼻梁，微微弯起的嘴角，给人一种无比温暖的感觉。只是此时这位秋华公子脸色苍白无比，无端显出一种令人怜惜的病态美。
　　看着秋华惨白的脸上那微微显现的青黑细纹，馨瑶心中暗惊，这分明是中了剧毒啊！为什么这个中了剧毒的人不去找大夫却来自己这呢？馨瑶越发地疑惑，脸上却依然是温柔如水的神情，礼貌地将秋华让进了屋。门外的守卫迅速关上了屋门，常年冰冷的脸上竟闪过一抹怪异的笑容。馨瑶心中一凛，眼神复杂地看向已在桌边坐下的不速之客。
　　“云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打扰了。”秋华率先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隐着微微的颤抖，原本微笑的脸颊此时却因痛苦而扭曲，右手紧紧捂着胸口，似是极度痛苦，想必方才在门口他只是强撑罢了。
　　馨瑶见状赶紧从衣柜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给秋华服下。秋华没有任何疑虑地服下了药丸。
　　秋华的信任让馨瑶微惊。脸上却依然是淡然的神色。“这是甘露清心丸，虽不能解毒，却能让秋公子舒服很多。”馨瑶看着秋华渐渐缓和的脸色，柔声解释道。
　　“谢谢云姑娘了。”此时的秋华已恢复了温润的笑容，声音也不再因为痛苦而颤抖，整个人显得分外的清丽俊秀。
　　看着秋华温暖纯粹的笑容，馨瑶相信他绝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心中的警惕慢慢消融。馨瑶开口道：“不知秋公子今日为何事而来？”
　　“呵呵，何事？”秋华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顿了一顿后方才开口：“其实并非我想来拜访呢！”
　　“哦？”馨瑶微微一惊，随即笑着在秋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愿闻其详。”
　　秋华的眼中闪过一抹极灿烂的光彩，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的眼眸便归于平静温和。看着眼前的馨瑶，秋华开始缓缓叙述：“在下乃是秋雨秋晴的表哥，今天其实是秋雨表妹差人让我来云姑娘这里的。”
　　讲到秋雨时，秋华的语气明显地变软，眼中也露出无比柔和的神采，馨瑶心中立即了然几分。
　　馨瑶恍然的神色没有逃过秋华的眼睛，他淡淡一笑，开口道：“呵呵，云姑娘是聪明人，定能了解我对秋雨表妹的感情了。”
　　“秋雨小姐确是一名奇女子。”馨瑶用一个“奇女子”将秋雨的美貌和心智都概括了进去，只是其中的褒贬之意就只有馨瑶知道了。
　　不过这秋华是何等聪明人，岂能不知馨瑶的言下之意，不过他倒并未生气，依旧淡淡的笑着道：“若秋雨冒犯了云姑娘，还请云姑娘海涵。”
　　馨瑶没有回话，她知道要是秋雨试图伤害辰和其他人，她绝对无法让自己原谅秋雨。可此时又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馨瑶只得转移话题道：“秋公子，从方才我就注意到你气色虚弱，脸上更是显现出身中剧毒的现象，不知秋公子是否遇到什么难事？”
　　听到馨瑶的话，秋华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只是笑容中更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不瞒云姑娘，在下所中的正是我秋家的独门剧毒爱合散。此毒没有解药，中毒者唯有在三日内和自己所爱之人行夫妻之礼方能解毒，否则必将筋脉尽断而亡。”
　　秋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就像在叙述着最平常的家长里短一般。馨瑶却大惊失色，心中不祥的感觉再次袭来。
　　“难道？！”简单两个字，已将馨瑶心中的猜测尽数传达给了秋华。聪明如秋华立即会意，他肯定地点头道：“恩。正如云姑娘所想，在下身上的毒是秋雨表妹下的。”
　　听到秋华证实自己的猜想，馨瑶瞬时脸色煞白，双手紧握成拳，方才的淡定慢慢地消失在不安之中。
　　看着馨瑶煞白如雪的脸色，秋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果然和表妹长得很像。”
　　“秋公子……”馨瑶喃喃，声音中竟透出几分哀求，抬眼瞬间，眼中的迷雾萦绕不去。
　　看着馨瑶迷雾缭绕的双眼，秋华心下一软，声音更加柔和：“本来我并不明白表妹为何会让我服下爱合散，可一见到你我便全都明白了。想必表妹以为我定会喜欢上和她如此相像的你，而你也必定不会放任我在你面前死去而坐视不理。”
　　秋华的话将馨瑶仅存的力气一丝丝地抽去，她只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无底的深渊，想要逃脱却无能为力，就像梦中那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一样。
　　“不过云姑娘请放心。”秋华的声音再次响起，给馨瑶带去了一丝光芒。馨瑶缓缓抬头，怔怔地看着秋华。
　　秋华眼中露出一丝心疼，继续道：“虽然你和表妹长得很像，但我可以肯定我现在爱得人仍然是我的秋雨表妹。虽然她有时候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但只有我知道她心中的苦。”秋华的眼中再次露出柔和到似乎能将冰雪融化的眼神，他看着馨瑶，淡淡笑道：“所以，即使是云姑娘也救不了在下呢，在下也定不会对云姑娘做如此禽兽不如的事。”
　　“秋公子……”馨瑶已慢慢镇定了下来，此时眼中满是感激，她真诚地向秋华说谢谢。秋华却只淡淡一笑，自嘲道：“呵呵，虽然一直知道表妹并不喜欢我，只没想到她竟会认为我会轻易爱上别人。”
　　“总有一天秋雨小姐会了解你的真心的。”看着秋华失落的神情，馨瑶不忍，柔声安慰道。
　　“希望吧。”秋华低头喃喃。沉默了一会后，秋华抬起头，眼中的无奈苦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定定地看着馨瑶，秋华坚定地开口：“云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尽快离开秋府比较好。”
　　馨瑶没想到秋华会这样说，考虑了一会儿后道：“秋公子说的是，只是秋公子也看到了，此时我根本离不了秋府。”馨瑶说着转头看向门口守卫的身影。秋华立即了然，笑着开口道：“云姑娘放心，其实你这间房有密道通向秋府外面。”
　　“密道？！”饶是淡定如馨瑶，也在听到秋华的话后惊讶不已。不过馨瑶依然尽量压低了声音，避免惊动守卫。
　　“恩。小时候我在秋府里游玩时无意间发现的。”秋华起身走到馨瑶的床边，双手微微用力，床板竟整个翻转了过去。馨瑶站在秋华身旁，惊讶地看着床下突然出现的宽阔通道。
　　“云姑娘，事不宜迟，你赶快从这密道逃出去吧。“秋华对着馨瑶坚定地道。
　　“可是你要怎么办？”馨瑶满脸担忧地问，要知道如果秋华三日内不能和秋雨行夫妻之礼则必死无疑。
　　看着馨瑶担心的表情，秋华露出满足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放心，我自有办法。”声音虽是极轻，却掩不住语气中的自信。馨瑶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想了一想，她将手中整瓶甘露清心丸递给秋华。秋华知道此时推脱不掉，便爽快地将药瓶接了过来。
　　馨瑶转身从房里拿了一些东西后跨入了床板下的密道，最后对秋华道：“秋公子，如果我的相公风辰回到秋府，请转告他我在云来客栈等他。”
　　“放心，我一定转告。”秋华坚定地承诺。
　　看着秋华坚定真诚的眼神，馨瑶知道秋华定会说到做到，于是说了一句“秋公子保重”后便进入了密道。
　　看着馨瑶消失于密道口，秋华缓缓移好了床板，将床铺整理一下后若无其事地坐回方才的座位上。他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可眼中的焦虑却掩藏不住他内心的担忧和不安。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洒照大地，原本便雅致的秋府更添了几分静谧和怡然。只是这份静谧怡然并未传达到秋府大厅。
　　此时的秋府大厅内鸦雀无声，沉闷的空气中是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夜凡辰和夜凡星并排坐在大厅的右侧，脸上的神情皆是不满和冰冷。坐在他们对面的是秋雨秋晴两姐妹，和夜凡辰兄弟俩不同的是，她们的脸上平静无波，毫无怒色。甚至秋晴的脸上还有掩不住的得意，只是慑于夜凡辰兄弟身上的冷冽愤怒而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秋宇涵依旧坐在大厅中央，眼神深不可测，面上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
　　夜凡星首先耐不住性子，对着秋宇涵开口，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怒气：“为何秋老爷不让我们回房？”
　　闻言，秋宇涵笑笑，却并不急着回答，直到看见夜凡辰脸上冷冽的神色越来越浓，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老夫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什么意思？！”夜凡星已经气得站了起来。原本他们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已经让他十分不满，现在看到秋宇涵这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们见不到想见的人了！”得意娇蛮的女声响起，正是秋晴。
　　“你把话说清楚！”夜凡星眼冒怒火，要不是因为秋晴是女孩子，他早就拔剑和她一较高下了。
　　看着夜凡星着急愤怒的神色，秋晴更加得意，站起身道：“我表哥看上了你家嫂子，而且他中了爱合散。你家嫂子为了不让他丢了性命，已经和他行了夫妻之礼了！你们……啊！”
　　秋晴只顾得意地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夜凡辰身上越来越浓烈的杀气，待她反应过来，夜凡辰的剑早已抵住了她白皙的脖子。秋晴立时吓得脸色惨白，惊叫一声后再不敢多言。
　　“放肆！”秋宇涵此时早已丢了适才的镇定自若，大怒道。同时右手一挥，两队黑衣人立即进入大厅，围住了夜凡辰兄弟。
　　“风辰大哥，晴儿只是跟您说笑的。”秋雨不疾不徐地开口，语气依然是无比的柔和温婉。
　　见夜凡辰并没有要收剑的打算，秋雨眼中精光一闪，两滴晶莹的泪珠顺势落下，在她无暇的脸上留下两道剔透的泪痕。秋雨轻轻拭去泪水，开口道：“其实……其实云姑娘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你说什么。”夜凡辰的声音冰冷到不似人声，眼中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表情。
　　秋雨抬头直视夜凡辰，继续哭道：“云姑娘昨晚突然晕倒，我们虽请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却依旧无能为力。今天早上，云姑娘……云姑娘已经去了。晴儿是为了怕你们难过才骗你们的。”说完，秋雨泣不成声，似是伤心到了极点。
　　“你撒谎！”夜凡辰的剑指向秋雨，眼中怒火燃烧，周身尽是冷冽到冰冷的杀气，让身边的人都不由地浑身打颤。
　　秋雨却似乎浑然不觉夜凡辰的怒气，停下哭泣，满眼泪水地看向夜凡辰道：“风大哥，秋雨若有半句谎话，愿将这条命交给你。”
　　“你以为我不敢吗？！”夜凡辰的声音冰冷如冰，手上加力，秋雨脖颈立即渗出一丝血痕，周围的黑衣人齐齐将剑拔出，直直地对准夜凡辰，秋宇涵也偷偷运气，随时准备出招。秋雨却毫无畏惧神色，依然定定地看着夜凡辰，无比真诚地道：“风大哥，云姑娘她已经不在了。你要为了她好好活着”
　　听到秋雨的话，夜凡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似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夜凡星赶紧上前想要扶住他，夜凡辰却轻轻抬手阻止，只定定地站在大厅中央，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冷冽气息。
　　良久，夜凡辰缓缓抬头，幽漆如夜的双眼深不见底，似是掩藏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世间的一切似乎对他已没有任何意义，他能看见的只有那张温婉的笑脸。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缓缓转动身体，被他充满杀气的剑尖所指到的人皆是心中一凉。此时夜凡辰的眼眸渐渐燃起一丝火焰，随着时间流逝，火焰越燃越旺，似乎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在在这片无穷无尽的火焰中，而他自己似乎也会在火焰燃尽时追随那温婉的笑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