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苍崖》》江月寒

23、第23章玉指袖中弹1

　　23 　玉指袖中弹

　　幻苍白天漆黑，夜晚有月光时反倒明亮一些，所以白天往往甚少行人，热闹的时间在晚上。
　　御街上静悄悄的，东君府前，只有几名侍卫。
　　玉冰雪与离奴刚刚转过街角，就见东君府门中走出一群锦衣丽服的侍女，一看装束，就知道是逍遥宫的侍女。
　　除了大公子冥归雁，别人没这份财力和兴趣去竞奢。
　　侍女们和送她们出来的东君府管事推让不已，但对方并未收下任何礼物。
　　侍女中间的一个女子，服饰却极为简洁素净，浅黄的长袍上绣着几朵素菊，冷艳性感的气质却逼人眼目。玉冰雪记得，这正是几天前，在大公子冥归雁获释回宫的庆宴上，圣后赏给他的侍妾横潋。
　　横潋对着玉冰雪冷冷点头，道：“雪儿姑娘也来了。”
　　　　不知为何，玉冰雪对那双美丽冷艳的眼睛心生恐惧，怯生生的道：“嗯，我闲得发慌，随便转转的。姐姐要回去么？”
　　　“东君他老人家不肯见客，我们自然不好再呆下去了。”横潋冷眼看看玉冰雪与离奴两手空空的样子，与侍女们走了。
　　玉冰雪不明所以地目送她们走远，这才惊悟：“糟了，是不是探望东君伯伯，要准备好多礼物啊？”
　　　　离奴翻翻白眼：“天啊，现在你才明白过来么？东君是幻苍最有权位名声最隆的人物之一，不知有多少人想送礼都送不出呢，你还傻楞楞的空着手来。”
　　　　“你怎么不早说呢？”玉冰雪急得顿足叹气，在东君府外来回打转：“怎么办呀？我什么礼物都没有。”
　　　　其中一名侍卫实在是忍俊不禁了，主动上前问好，笑道：“是风烟宫的玉小姐吧？请进。少爷在世时和风烟宫的人交情铁得很呢，你用不着拘礼的。”
　　　　“我、我还是不要进了。”玉冰雪局促不安地将空空的双手往后一背：“我不是有意的，下次……”
　　　　侍卫笑道：“你要真是带了礼物来，就见不到东君他老人家了。我们东君有个惯例，空着手来探望他的，他必定亲自接待，礼品越多的人，他越是不肯理会，只让管事的打发了就是。”
　　　　玉冰雪这才略略放心，随引路的侍卫进府，但见处处花木竞秀，鸟雀争鸣，极其清闲幽静，野趣盎然，既不同于风烟宫的单调古朴，也不同于逍遥宫的糜丽奢华。
　　穿过重重花廊，来到一处雅致清幽的小院中，四下很静，桌上放着水果与荼盏。一个黑色长袍，雪白头发，腰束金带的老人正在修剪花枝，咔嚓咔嚓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竟异样的轻脆悦耳。
　　幻苍以黑为尊，以金、青、紫、朱为贵，最忌白色，能穿黑袍的，只有圣君父子和东西南北四君。玉冰雪惊讶地问：“你是……你是东君伯伯？”
　　　　老人直起身子，回头看她一眼，点头道：“你在风烟宫还住得惯吧？”
　　　　“嗯，大家对我都很好。”玉冰雪道：“不是有仆人么？东君伯伯你为什么要自己拿把大剪刀啊？”
　　　　“人老人，怕孤寂，不找些事情来做，这日子是很难捱的。”老人微微叹息。
　　想起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已不在了，他一个人真的是晚境凄凉，玉冰雪不由鼻子一酸，走上前去：“我来帮你。”
　　　　老人颇感意外，将大花剪交给她。
　　玉冰雪双手接住，忽然想起自己从未做过这个，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又羞又急，一张小脸立时红透，低下头道：“东君伯伯，我……呃，你可不可以教我？”
　　　　看着她干干净净不染片尘的模样，老人忽然就想起自己的女儿灵儿。当年小丫头野性难改，一天到晚跟在哥哥和他的四个结义兄弟屁股后面，没少闯祸，不过她顽皮归顽皮，偶尔也会良心发现，耐下性子陪老父剪剪花草下下棋，尽管每次都把好好的一株株花草剪死，下棋则总是输得哭鼻子，那种日子还是很快乐的，老人没少回味那些早已泛黄的久远往事。他的手，不由自主落在玉冰雪的肩上，轻轻摸摸她的发丝。
　　玉冰雪身子一颤，抬头呆呆地凝视着他，目光忽然迷蒙起来，泪珠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倾鸿哥哥和师兄对她很好，不过那种好和老人的慈爱悲凉是完全不同的。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长者用这样疼爱慈祥的目光看着她。
　　老人自知失态，赶忙将手放开，一时气血不顺，咳嗽起来。
　　玉冰雪赶紧给他捶背，“东君伯伯，你是不是累着了？快坐下休息，这些花草交给我好了，以后有空我一定天天来看望你。你教我怎么修剪好不好？”
　　　　老人坐在桌边，一边喝荼，一边笑道：“这么爱哭的丫头，万一剪到手指，还不哭翻我整个东君府啊？”
　　　　玉冰雪再度羞得小脸通红，赶快转向姹紫嫣红的花卉：“才不会呢。”
　　　　老人笑着手着指点她如何下剪，看她忙得都出汗了，便道：“雪儿，你歇一会儿吧。这种事，陶治性情罢了，若为它累着，倒失去意义了。”
　　　　“我觉得很好玩啊。”玉冰雪接过离奴递过来的手帕，拭去汗珠，拉它一起坐下，边喝荼边闲聊，忽然，一只莹紫的蝴蝶翩翩飞来，在她眼前徘徊不去。她的目光不由得随它上下左右，顾不得再和老人聊天，转身起来追向蝶儿：“离奴，你先陪东君伯伯说话，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紫色的蝴蝶，太罕见了。”老人喃喃自语。
　　紫蝶似乎有意与玉冰雪逗着玩，在东君府中飞来飞去，最后飞出高墙。玉冰雪似被一股无法理解的魔力牵引，如痴如醉的追出去，侍卫们见她一个人飞也似的离开，都很吃惊，可是还来不及问她什么，她已走远了，只留下淡淡清香。
　　紫蝶绕开繁华街道，一直往前飞，飞出城区，飞向郊处，飞进一座山谷中。
　　山谷里百花怒放，香气四溢，流萤暗度，紫蝶成群，疏密有致的宝石点缀在枝叶间，淡淡烟岚随风聚散，异样的幽美清静。
　　忽然，一团紫烟在玉冰雪面前绽开，烟雾中走出一个云髻高挽，紫裳曳地的少女，身上有百花的香气和蝴蝶的光影弥散闪烁，仿佛她整个人是百花之香和紫蝶之影凝聚成的。
　　虚缈而又绝丽的神奇少女！
　　玉冰雪震惊万分的望着她，惊艳得几乎忘了呼吸。
　　少女盈盈含笑，轻轻拉起她的手：“喜欢这里么？”
　　“喜欢。”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什么？”玉冰雪有些意外。
　　少女拉着她信步穿行在花海间：“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是吗？”玉冰雪叹口气，“倾鸿哥哥的身体很不好，我好担心。”
　　少女道：“十八年来他一直无法清心聚魂，凝炼并没有真正成功，这段日子他重新接手幻苍最高兵权，又协助圣君处理政务，日夜不眠不休，换作常人也会吃不消的。”
　　“伏波候的灵蛟之心和风雅候的泪月皎晶不是很有神效么，他的身体不该一天比一天差。”
　　“做圣君的儿子，一定要如此辛苦么？”
　　少女冷笑：“他这样不要命的忙碌，只不过是不让自己有悲愤痛苦的时间。是谁让他自我折磨，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我？我并不想让他……”
　　“你每夜都在笛声里才能入睡，这不是对他极大的讽刺么？他那么孤绝自负的人，岂能容忍自己的无能为力？你有没有想过，他一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到处都是歧视他迫害他的人，直到他的天赋被圣君发现后，由圣君庇护着，才总算不至被各方势力害死。他一生中只有父亲和义兄们对他有情有义，可是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失望了，义兄们也一个个远在天涯，他剩下的只有你了，然而他竟无法让你全心全意的喜欢他，依赖他，无法让你快乐起来。他既不能勉强你，又不屑于对楚清秋怎么样，就只好不遗余力的自我折磨。”
　　玉冰雪无言以对。她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入侵东土，也担心东土势力对幻苍不利。由于心烦，她睡不着觉，师兄便帮她以笛声入睡。总是这样，倾鸿哥哥肯定会生气，可是她真的不想变成这种局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