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 二十春》一文不止

3、与卿书

　　*设定：背景承接的是剧版BE，老温在大雪纷飞的长明死去，来不及看一场他期待已久的雪景，阿絮应了老温要好好活着，看尽四时风景不能寻死，带着他的骨灰走遍了人间，直到故人都走光了，这才一路吃喝玩乐，一路寻死走到当初神往的安吉，埋骨在此。

　　*极短篇，部分设定用词有参照《与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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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安吉下雪了。

　　形似飞絮的雪花慢慢落下，铺满小院，亦铺满了这漫长孤夜。

　　此地处湖州天目山脚，毗邻太湖，四季分明，气候温暖湿润，实在难见这般尘风薄雪的景致。

　　他伸出手去接，薄雪易消，只留掌心上几滴水珠沿着掌纹蜿蜒落下。

　　盯着那细小的水星子，他苍白僵硬的脸上蓦地染上笑意，一头银白的长发隐在雪中，平白给那鹤发童颜的俊秀面容添了些许遗世独立之感。

　　这么多年食冰饮雪，不知冷热，一丝人气也无。他以为自己已经俨然活成了一个冰雪造就的怪物，无悲无喜，就这么看着故人一个个离去。

　　一路走到这里，终于活够了。

　　窗外落雪簌簌，银炭在铜盆内燃得劈啪作响，伴着那融融暖意，他裹着厚实的青色大氅坐观这雪景，在心底悄悄将其同那年长明山上的如席重雪作起了比较。

　　心中暗自有些失落，还是这里的雪更好看些。可惜了，你没能看到。

　　他将烛台挪到跟前，就着烛光伸手将搁在桌上的洒金信纸抚平，又动作迟缓地提起笔来，踟蹰着缓缓书下。

　　致阿行：

　　见信如面。

　　夜深雪簌簌，执笔却难诉。

　　魂归孤山雪，夜半频梦卿。

　　曾言同生死，然阿行先去一步，独吾留人间。

　　今故人爱徒皆去，徒孤身在此伤怀，品尽长生之苦，孤翼之殇。

　　试问阿行可悔？

　　还记初见正风华，白衣佳人入吾心。

　　再见太湖风光好，爱徒与卿结伴扰。

　　吾半生莫谈霁月，杀伐断绝，寡亲缘，无情缘，杀孽深重，业报缠身，一心赴死，何能转圜？

　　后来种种却如天光破迷雾，暖意撞心怀。

　　以至情动未言明，情浓未敢言停。只盼此生，与卿常把酒，醉里看河山。

　　当真是快哉，乐哉！

　　然世事无常，偏生许多阴差阳错，又或此乃命中注定，吾与阿行总差了些时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阿行此去数十载，不知桥头卿可在。

　　半载前爱徒成岭卒于寿终，亦随卿去，不知阿行可有相见，可有被爱徒鹤发鸡皮的音容所吓（he）。

　　不过想来也是吾小看了阿行。阿行这般明艳人物，在风华正茂时孤身离去，与那傻小子再见，定是要好好调笑一番。

　　晃眼吾承阿行之愿，偷生至今已逾七十载，今故人皆去，终迎相聚之时。

　　为尽阿行生前之愿，吾一路自长明行来，昆州草长飞莺，青梅烈酒醇香；吾品美食美酒，总念阿行旧时样貌。

　　华山险峻又嶙峋，孤峰势与天齐高；西湖醉卧月色好，照吾一人是伶仃。

　　春有花海桑葚酒，夏有粽香杨梅酸，秋有百花糯糍粑，冬有暖阳温黄酒。

　　吾饱览大好河山，尝遍四时美味，占尽世间风流，终可再与卿相见。

　　近日吾终至此行最后一旅，此处果真是山明水秀，如诗如画，教人心生欢喜。想要埋骨此处，安眠在侧。

　　也不知，若是吾一意孤行和卿一同睡在此处，阿行有怨言否。

　　若有怨言，阿行也请让师兄一回罢。

　　夜里落雪，吾宿在榻前观院内薄雪凝消的景致，念起那同阿行相伴的最后时光，想起阿行离去前长明山落下的大雪，顿觉怆然，思卿切切。

　　自和阿行知遇伊始，虽只得堪堪一载相守，然吾一生无悔。

　　行也思卿，坐也思卿，夜不能寐矣。吾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若是阿行尚依身旁，可否差清风常绕吾身，以全思慕。

　　今不负吾心，吾身患沉疴，终感时日无多。

　　在此落笔去信，告知阿行，团聚之时指日可待。

　　想来也是不得回音之信。

　　黄土之下，吾与卿纠缠半生，不过一碑一棺相靠。

　　阿行且再等等，待吾同卿相见，再将此生风景说与卿听。

　　生死早晚，相见之日已不远矣。

　　愚夫 周子舒

　　顿首

　　烛火有些昏暗，他揉了揉额角，将信纸仔细叠好装入纸封落下封泥，压在面前那个自入世起就从未离身的白瓷坛子下，这才粗粗地喘了口气，从泥炉上取下温好的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那白瓷坛子倒了一杯。

　　他行将就木般死寂的眼底燃起久违的炙热情愫，目光缱绻留情，仿佛在看那位久别重逢的爱侣。

　　一杯接着一杯，直至饮尽最后一口。

　　他一身酒意搂着那冰冷的白瓷小坛，摇摇晃晃地从冬日的寂冷之地步入桃之夭夭的春日景，从倥侗的孤身一人走向那隐于杏雨梨云下的红衣美人。

　　人面桃花娇，此生不再无处寻。

　　但求风华正茂，灯火阑珊。

　　“阿絮……”

　　“叫魂呐……”

　　“小可~可不就是在叫魂么…”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堆银彻玉，万物无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