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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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残挂枝梢；虫鸣，声催人倦。
是不是有雨滴飘落呢，要不为何，脸颊上会浸透出丝丝缠绵凉意。
我挺直了脖颈，木然扬起头来，她眸中的绝望，她苍白的脸色，她执意隐忍的泪光，一帧帧在眼前打转。
木兰几乎是要甩脱掉那个镣铐一样冲上来紧紧拧住我的手腕，指尖的力度是她从未给予我的疼痛，“晓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陛下发现了什么？是不是萧逸之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悚然一惊，没想到我如此极力压抑，她还是几乎触摸到了真相，“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厌倦了……”
是的，我厌倦了。厌倦再纠缠在亡国之恨和悖伦之恋中，厌倦总是要藏着心事戴着面具面对你，厌倦在患得患失中迷失了自己。
“你放不下的是什么？你觉得累，可以分给我一些的啊——”她依旧没有放手，只是嘴角的苦笑是这么的无力。
我散乱了目光，穿过她的肩膀，身后那双澄澈的晶亮眼瞳瞬间晃花了我的眼。
木兰并没有发现，身后那道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与她现在如此相似的绝望。
没有我，她一定也会幸福的，我在心底沉沉的叹息。
我把手轻轻覆在她的腕上，手指临摹着那纤细的形状，却终是怕这短暂的贪恋击溃好不容易筑牢的堤防，“我什么都能放下，包括你！”指尖狠狠用力掰开她已经僵直的手，我不再去看她逐渐木然的表情，迅速的转身，襟带飘动撕裂的风声在身后哀恸的喑哑着。
我想要小跑着离开这片窒息的空气，却没用到连迈腿都要无力的颤抖。
忘了我吧木兰，我总是骗你，到最后，都要用违心的谎言伤害你。
对不起，我什么都能放下，除了你。
一步一步地我要逃离这个地方，直到，直到身后的那人好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直到那几乎嘶哑的喊声随风卷过。
木兰仿佛是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大声的在我身后吼着，好像吼了一个朝代的间断那么长。
“赫连晓月！当初你追了我那么久，追的摔倒了受伤了都不肯放开我的手！这一次换我追你！我花木兰想要追到的，这辈子谁也别想拦着我！”
你知道么木兰，在之后等待你的那些个不眠的日夜中，我是多么的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就这么回过头，义无反顾的扑进你的怀抱，再也不分开……
天目亭外，那一片月朗星疏，却更衬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我亦步亦趋的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向慧心宫走去，眼前那被单薄月色笼罩的宫殿，在心中缓缓地与统万城那金铸银塑的巨大鸟笼重叠聚拢。从今以后，我又要回到那时的岁月，守着月色守着一片死灰的心，然后等待着再次被谁救赎么？
“公主殿下！”身侧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我一跳，我才猛地省起自己已经来到了门口。
只是，我望着眼前明显有些局促不安的小游子，忽地就被心头潮涌而来的不安淹没，“小游子，你怎么没跟着陛下，反倒到这里来候着我来了？”
谁知我话音刚落，他浑身只是一抖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低着头声音颤抖着，“公主殿下，陛下现在您宫内候着您呢……”
我只听见自己耳旁“轰”的一声，眼前一阵阵的发白。这么说，宁宁终究没能拦住他。猛地念及屋内那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我再也无法去仔细斟酌这其中的变故，踉跄着奔过去推开屋门。
当屋内所有的景象全部呈现在我面前时，我才终于明白了小游子刚刚筛糠一般的颤抖和隐没在瞳中的惊恐畏惧，只是冲鼻而来的血腥味还是毫无预兆的刺穿了我心底残存的希望。
我还记得，与我交换时那个女孩儿羞涩的不敢抬起脸看我，我极力的捕捉才能捉紧她怯意满满的双瞳，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啊。
可是现在，躺在我面前的她正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望向我的方向，惨白的眼球定定不动，其中却不再有初见的灵光焕动，只是溢满了呆滞的不甘与恐惧。唯一的安慰也许是，除了直直没入胸口的长剑再也不见其他伤痕，死的时候该当是痛快的吧。或许，只能这样想，我才能减轻没顶而来的悔疚痛楚。
“你来了——”从甫一进屋，我一直没有去看他，到如今，当我再次抬起已经木然的双眸望向他时，心里早就没了那些恐惧畏怕，我不怕被他杀死，如果能死，那是他赐我的解脱，可是我知道，他不会。
“朕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眼看着他走过来，平淡无波的表情透露不出任何的情绪，在他跨过尸体时，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走到我的面前，有力的手指夹住我的下颌，“你就不能看朕一眼么？”
下颌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眸，“是我的错——”
我静静地盯着他，心脏像是被拧紧了，一丝丝抽痛着，他像是被我的话惊到了，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你何错之有？”
我苦笑着，嘴角每一分的抽动都似是在凌迟着我已经糜烂的心脏，“如果不是我，我哥哥不用蒙受那么大的屈辱，如果不是我，宁宁不用委曲求全嫁给哥哥，如果不是我，木兰不会抱负未展京城忍辱，如果不是我，这个女孩现在应该是在殿前领赏！”缓慢的，从极致压抑到猛然释放的语气，我几乎是歇斯底里的甩开他的手，冲着他大声吼着，“如果不是我，你就不用使劲各种手段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他紧紧抿着唇，听我说完了所有的话，棕褐色瞳仁之中一闪而过的委屈一下子刺伤了我的眼。
“朕——”出乎我所料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发雷霆不可遏制的大怒，而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凝望着我，我差一点眼花到觉得他的眼底快要溢出了泪水，直到他缓缓地对着我说道，“朕一直在这里等你，朕好怕，好怕你不回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杀伐决断骄傲跋扈的大魏皇帝，那个战场上纵横千里无所畏惧的拓跋焘，居然在此时，战栗了声线对我说出了怕……
“你说什么？”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事情，牵起嘴角扯出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诧异道，“你说你怕？你怕什么？”该害怕的难道不是我么？是我想要抛弃他，是我想要置他于不顾跟他的将军私奔到海角天涯，是我该害怕被他千刀万剐难道不是么？
他直直的瞪着我，似是要把我的轮廓狠狠刻在眼底一般，“你知道么，刚刚在殿前朕一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朕以为是因为朕要失去宁宁，可当朕看到你的那一刻，朕突然潜意识的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所以宴席一散朕就摒退了求见的大臣急忙忙来找你。可是，在朕推开门的一瞬间，朕就什么都懂了。朕懂了宁宁为何要求朕赐婚，朕懂了木兰宴席间不安的表情，朕懂了那个乐工熟悉到令人发麻的眼神。朕心里好痛，好害怕，朕发了疯一样杀了那个女孩儿，朕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是朕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朕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会得不到，可是为什么，朕就是得不到你呢？”
我怔怔的听着他呢喃一般的表白，一点点的用目光描摹着他眼底深处一点点的崩溃着。
“朕不知该如何才能留住你，所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朕拼了命的想要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朕攻下了统万城，扫灭了柔然，朕要统一北漠了，可是朕却连你的心都留不下——”
我的脑中那些风起云涌的往事突然随着他的话扑面而来，原来一直以来不懂的人是我，我自以为受到了最深痛的伤害，却以这些伤害为幌子，辜负了所有人。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脑中嗡嗡响着听不到他的话，直到胸口痛的无法呼吸，直到猛地一阵腥甜袭来，我想用手紧紧堵住嘴，却只看见满掌绯红，他扑过来抱住我，我却连一个手指都无法移动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我好像看到了那时黄沙飞扬，马前嬉闹，回过头的瞬间，是木兰笑意弥漫的眼角。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