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欢乐》远方无城

17、第 17 章

　　中秋过后的月亮像是过了历史，失了传奇，黄褪白色，清淡、陈旧黏在天空里。光辉珍珍地照，弹丸之旁看得见云与云罅隙的纹理，摔出裂纹的冰面——如履薄冰。
　　徐凯如果知道之后的每一步是踏在冰上的心惊胆战，他还会折回身，上车买票，去那山与水的谷中逢迎何游么？
　　“逢迎”两个字用得真巧妙，他把头抵在玻璃车窗上，越来越熟悉的景物，绿树、山峰、白云一一展现在眼前。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何游说出那话之后，他很慌张，仿佛一汪水沸腾起来，蒸汽在体内横冲直撞，热腾腾的，昏头涨脑。他扯了个什么幌子搪塞来着？已经忘记了，只是每一步都踏得不稳，踩在地面上去找了辆自行车骑回去。冷风扑在脸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手在车把上捏了两捏希望挽回些什么，却是竹篮打水。
　　思绪拉回现实，他额角从车窗上离开，重重向车椅背上一靠，深深叹了口气，他闭上眼想着“我是为什么躲避呢？”
　　想着想着昏睡过去，只是睡得很浅，他梦到一个独眼龙的男人，白色绷带厚厚地绕了半个脑袋缠起来，带子脏旧了，边沿磨破。那人四十多岁的年龄，肥脸褶子，很哀伤的、阴鸷地盯着徐凯。徐凯不知道梦见在那里，吓得整个人向后一缩，惊醒了，心脏蓬蓬直跳。
　　那段时间看大江健三郎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根所蜜三郎被妻子、弟弟背叛，精神残废得可怜，为什么想到他？用一个梦来完成修饰？心理暗喻？
　　他在座位上坐好，没一会儿车就到站了。

　　迈着台阶走上去，还是高中走过一回，一只白猫从上面跑下来，徐凯听见猫叫抬头看去，刚好看见何游从房间里追出来。
　　“猫，你跑什么！”手里抓着拖鞋，预备掷出去。
　　没想到徐凯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愣，过后赶忙把鞋子仍在地上，一脚踩上去。
　　徐凯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抱去身旁的白猫，继续往上走。
　　进了屋徐凯把猫放下，何游给他倒来一碗水。徐凯接过那白色瓷碗，碗上绘着红花。他喝了口水，眼睛在屋里扫了一扫，白色沙发上堆着衣服，茶几上堆满了杂物，吃的、用的、小玩意，没有一个空着的地方，屋子其他东西也随意摆在各个位置。
　　“比较乱，”何游见他在看解释说，“我没怎么收拾……”
　　徐凯看他不好意思地笑，想起高中来看他那次，他家到处整整齐齐……
　　“是不是，这都该怪我？”徐凯低着头，有些内疚，当年他父亲那件事和他很大的关系。
　　“这怎么怪你？”何游拿过他手里的碗，见他一直执着无处安放。
　　拿着碗走到茶几前，不知从哪拖出一只纸箱子，把茶几上的东西一把扫到纸箱子里去，桌面上立刻空出一大半。
　　他放好碗，在茶几边蹲了一会儿，背着徐凯笑了两声：“你要是自责，以后你来给我收拾房间吧！”
　　徐凯看着他脸上的笑消下去，怔了怔，何游已经走到他身边：“你自责什么呢？”，徐凯看出来他的眉眼里泄露出来的不悦，知道他也想到那件事了。
　　徐凯没有说话，何凯走过去把旁边的白猫搂在怀里逗了起来：“你还想跑！”
　　他见徐凯木讷地冷在那里，虽然刚刚有点故意冷落他，还是开口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徐凯心里泄气了，这个人怎么可能也是？他保准是逗自己的，像现在逗这只白猫，也许是为了报复他当年害了他爸爸。
　　开始放开了，徐凯转过头盯着他，笑嘻嘻：“你那天说那句话，开玩笑的吧？”
　　何游本来摸着猫，听见他说这话，手停下来，脸上的笑也僵住，直直地和徐凯对视，有种审判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