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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关禁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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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床铺的墙边贴了一张夏奈的画,是毕业后,去云南画的。玉龙雪山主要岩性是石灰岩与玄武岩,黑白分明。
白术就像雪山一样洁白,不惧怕黑,因为黑掩盖不了你的白。
“小白,能让你那个朋友帮我画一张老照片吗?你看一下,这是我和妻子的唯一合照,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这张图太旧都褪色了。”
一位四十多岁狱友,睡在白术的下铺,在盗窃时失手杀了人,判了十年。这是第九年,还有一年多就可以出去了。可是他却有些忧虑,因为妻儿早已换了城市生活,这些年也没来探视过他。托了朋友去找也没什么消息。
“您这个可以拿去让人家给修下图,就跟之前的一样了。”
旁边以为比白术早几个月进来的中年人,接过照片看了看,照片太老,没有过塑,人脸都花了。
“是吗?我这照片还有救?那需要怎么修?找谁修呀?”
“去照相馆,把照片那给人家,说我想复原一下,人家就知道了。”
“是吗?现在都这么高科技了!哎,我出去就是废物一个了。”
“谁说的?我们天天干活,学的那技术都白学了?出去做雨伞呀!”
大黄是个开朗的人,当初为了赚快钱速误入歧途。如今心态很端正,遵守纪律,劳作积极。见不得别人每天消极的活着,负能量容易传染。
“就是,你才五十多岁,还有小半辈子,后半辈子你不得好好活着。”
“也是。”
“小白,我们去健身吧,他们这群人跟七老八十似的。咱俩年轻,不能学他们。”
“我不去,我要看书。”
白术看的依旧是《冰与火之歌》第一部,突然手中的书被夺走了,丢到了一边。
“看什么书呀,你这小身板绝对需要锻炼,不是我思想龌龊啊,你知道外面多少人盯着你吗?”
“知道。”白术重新拿起书继续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里面的狼多着呢,练的强壮一些总归是好的,让他们知道你不是羊。”
“狱警24小时看着,他们就算是狼也得装羊。”
“白术小朋友,看来你真是不懂人心险恶呀,你以为人家能乖乖的装羊?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做好自己的事,我不管他们怎么样。”
“小白,你会笑吗?认识你一个月没你笑过,你不会一直都是这扑克脸吧?”
“大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进到这里还能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这是。”
“你们这些天天散发负能量的人,千万别传给我,我要去强身健体去了,以后出去我不欺负别人,那别人也不能欺负我!”
大黄是生活在社会的边缘人群,时刻感受着弱小就要挨打的道理。
“等等,我跟你一起。”
大黄说完最后一句,白术合上了书,叫住了对方。
“也就对了嘛,他们做狼,我们就做虎,他们要做羊,那我们……我们也是羊,和平相处,嘿嘿!”
两人去了健身区,说是健身,还真只是健身。都是一些社区公共健身器械,只有老头老太和小朋友感兴趣。所以这里只有两三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在那悠闲的踩着太空漫步机,拉着牵引器。
“这些都是给上了年纪休闲用的,确定能锻炼出什么效果吗?”
白术第一次进入健身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能有这些器械都算是配备完善的监狱了,毕竟大部分监狱里了没有这些。
“当然,看你怎么练,这腹肌版,锻炼腹肌,引体训练器,锻炼胳膊,坐推训练器,锻炼胸肌。只要不懒,照样练成肌肉男。”
大黄一边示范,一边给白术做着介绍。
“那你呢?练成了吗?”
“我这……这不正练着嘛,以前我一个人我也懒,以后咱俩一块,互相监督,每周日上午下午各一个小时,怎么样?”
由于每日不停劳作,周末很少人会选择来健身区。
“好。”
“那先热身。”
这个白术太熟了,每次练舞之前也会热身。想到此处,白术才发现自己一年半没有跳舞了。
“哎哎,大哥,你看,我没骗您吧,我可是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行,不错,啧!你说谁能想到这地还能来个尤物,这……成年了吗?”
“未成年可不来这呀!大哥,这门口这么多人,一会尤物吓跑了,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
“进来这的人胆子能这么小?让他们滚,尤物是吓不跑,但是会招来狱警。”
白术大黄两人刚进到健身区,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不言而喻,来看白术的。
“有你们看的份吗?天仙也敢直视?都滚滚滚!”
“嘿,你一个狗腿子来看,我们怎么不行?”
“就是,再说了,再好看也是狱友,人家也看不上你们!”
一群人在门口吵吵嚷嚷,这架势成功的引来了狱警。聚众喧哗,每人扣了一分。
“白术,你这出门确实不方便,太瞩目了,你以前出门是不是也引起过交通事故?”
“没有,是他们没见识而已。”
“……我也没见识,哎!以后这健身区热闹喽!”
再过两天就是2015年的春节了,童茵曼一大早起床后,难得的化了淡妆,穿了新买的羊绒大衣。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又一遍的微笑,这次是她第二次去探视儿子,也是每个月最期待的日子。
“今天状态不错,儿子看了也会高兴的。”
“他不想我们担心他,对我们何尝不是强颜欢笑。”
“帮我跟儿子说抱歉,医院实在太忙了,年后我去看他。”
“嗯,没事,儿子理解。”
童茵曼走出单元门,就看见严君修站在楼下。黑色运动夹克,深灰色卫裤。抬头看着树梢发呆,他并未告知童茵曼自己会来,童茵曼也不知道他在冷风中站了多久。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呀,站了多久了?快上车。”
“没多久,我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
童茵曼把严君修拉进了自己车里,开了暖风。
“今天冬天格外的冷,又是稀罕的下了一场雪。这要是白术早都穿上棉衣了。”
“我来开吧,到地方我在门口等着。”
“您又不能进去,非跟着我干什么,阿姨知道你的心思,可是现在我们都要面对现实。”
主路上的雪已经化了,道路两边还有不少的积雪,童茵曼开着车缓慢的驶出小区。
“儿子,看看妈妈新买的衣服好看吗?”
“好看!妈妈又年轻了几岁。我最近开始健身了,您以前不是老催我办健身卡嘛!”
“是吗?怪不得我儿子看着神精了不少。你们春节怎么过呀?有什么活动吗?”
“有个演出,谁想报名都可以,然后晚上包饺子,素的、肉的、清真的都有。”
“挺好的,那个……君修跟我一起来的,他在外面等我呢。你……”
“那替我跟他说声过年好。你回头跟夏奈说,他的画在这里可受欢迎了,就连监狱长都夸奖画的好。”
“夏奈这孩子现在可了不得了,前段时间他们学校搞了一个什么联合画展,大渝画廊也在,据说他的画一下子轰动京城艺术圈。”
“夏奈是个天才画家嘛,有出生美术世家,他的画我可得好好收着,以后肯定值钱。”
童茵曼说完就后悔了,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天才舞者,本该大放异彩,不该被困囚笼。
“2657!探视时间到!”
“妈妈,注意身体,我回去了。”
“嗯,我会的,你也是。”
最后的三个字,白术是看到妈妈的嘴型猜出来的。看着母亲微红的双眼,白术努力的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关上探视间的门,白术强忍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擦掉眼泪,回到劳作间继续干活,给雨伞装伞头和伞尾。想着一墙之外的严君修,白术更加卖力的干活来转移无尽的思念。
严君修的探视申请,两次都被白术拒绝。他不知道严君修能够对这段感情坚持到何时,但是他希望早点结束。如果这个案底跟他一辈子,又怎能让它成为严君修前程路上的绊脚石。
春节当天,监狱里也比平日热闹几分。有才艺的犯人,也使劲全力卖力表演,这样可以挣两个积分。
白术没有报名,从进看守所他就没有再跳舞了,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特长。看到台上的犯人穿着囚服表演的节目五花八门,意识到觉得自己真的不该如此消沉。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自己不该辜负生命。
突然,一只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背部,白术如惊弓之鸟立马挺直,当初昏迷时的一幕厌恶感又浮现出来。白术回头望去,都在注视舞台,仿佛无人关注他。触感如此清晰,绝不是幻觉。
过了一分钟咸猪手又出现了,依旧没有抓到。即使有所怀疑,没有证据只好忍了。
白术挺直背部,整个人往前稍微挪了挪,精神高度警觉,心思完全不在舞台上。直到演出结束,没有再出现那只手,应该见好就收了,毕竟闹出动静这个春节不要过了。
食堂里,两两一组,和面盘馅后,一个擀饺子皮一人包。
“小白,你包过饺子吗?别看这是监狱,饺子馅盘的老好吃了。”
“我在家包过,啊!”
“怎么啦?!”一旁正在负责包饺子的大黄吓了一跳。
白术被人突然捏了一下腰部,立马惊呼一声,还好声音不大,并未引来狱警。
“刚才有人捏了我一下。”
“看到是谁了吗?”
“没有。”
“今天过年,一年中最自由的一天,看来有人是安耐不住了,就是吧……可疑分子太多了。”大黄对附近的几人看了看,在他看来都有嫌疑!
“我没事,估计他们也不敢多嚣张,我一会注意一下就好了。”
白术环视一圈,除了旁边有个之前对他猥琐□□的人之外,并无其他可疑之人。没有抓个现行,也不好随意质问别人。
今日监狱里的狱警也相对减少,但是如果今天有闹事者将直接关禁闭,就在小黑屋里度过一个黑暗的春节吧。
“进去吧!这事虽然不怪你,却因你而起。”
砰!
就在五分钟之前,白术的警觉的神经使他有些冲动,这次是抓到了非礼他的人,但是自己也用擀面杖打到对方的胳膊。饺子看来是吃不上!两人都被扣了十分,关24小时禁闭。
一间十平方的小黑屋,除了墙壁一无所有,没有窗户,一片漆黑。白术摸索着走到墙边坐下。这是第一次关禁闭,会是最后一次吗?
白术没有强忍泪水,因为这里太黑,自己又看不见,别人更看不见。也许下一次进来就不会哭了,就不觉陌生了。只是这里好冷!骨缝里偷着寒意。
白术不敢睡觉,不然明天肯定生病,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可是这里太黑了,没有时间概念,只有空间想象,人的思想会不受控的随意发挥。感官容易变的敏感多疑,人会变得失控!还不如睡觉吧,因为梦境里什么都有。
不出意外,大年初一晚上白术出了禁闭室后,生病了。早已不记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人已经烧的昏昏沉沉,嘴里不停的念叨严君修的名字。在那个美好的梦里,两人一路牵手走过无数个春秋,甜蜜到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