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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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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真的有戒同所。都说人需要靠山,还真是这样,进了社会,谁管你是什么专业第一,没钱机会都不给你,就这样,我被分配去了戒同所当实习医生,他们理所当然,戒同所和精神病院一样啦,都是关脑子有病的人的。院长和我说。
带我的主治医生叫杨永利,人还不错,每天只是叫我帮忙记录和观察,但我并没有机会见到治疗过程,但很多病人身上会带上各种伤。我猜测那就是治疗。
“诶小泽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就剩这一个病房了你自己搞定行吧?”那天刘医生临时有事,我只能独自去病房记录。
那个病房的男生很特别,总是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像别的病人一样反抗。
“吴辉,”我喊他的名字,喊了四五遍,他才缓缓转头看向我,男生长的很干净,天生一双宝石般闪亮的眼睛,“刘医生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和我说。”我低头记录着,突然,衣摆被轻轻拽住,
“安、安医生,能不能,”他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我、我想吃糖,就一颗,行不行?”
“不行,”我拒绝了他,“刘医生说了,你们不能碰这些东西。”其实我不想这样的,但刘医生再三告诉我我不能给他们吃糖。
“就、就一颗……”他轻轻晃了晃我的外套,“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前过生日,姐姐都会给我一颗糖……”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鬼迷心窍,但握着糖的手就这样伸了出去,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心时,我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冷?
后来听护士长说,因为吴辉一直拒绝配合治疗,是住院时间最长的一个人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所谓的戒同所是为了什么……
“你傻吗?”吴辉听到我的问题之后笑了很久,“戒同所当然就是指让我们戒掉同性恋呗,我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和我爸妈说了,可他们觉得我病了,觉得我被邪恶的东西附身了,听说有个叫戒同所的东西,毫不犹豫就把我送来了……听说,我已经有个五岁的弟弟了……”他眼角染上了薄红,却笑着看着我 ,看着那个对爱一无所知的我。其实我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爱着一个同性。
也许就是那个夜晚,我的心里有了一个叫爱的枝丫。
他总是带着一身伤回病房,我不想让他再受伤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他清理一下伤口,每次看着他轻轻颤抖的身体,我都想抱抱他。
“安医生,你说,我能从这里出去吗?”那天,吴辉问我,“可他们说我这样的永远都不会痊愈,怎么办啊?我还想出去继续念书呢!”那年,他已经二十三了,是他在这里的第八年了,十五岁的小少年,就已经进了这无边黑暗的地方。
“安医生,”那天夕阳很美,金灿灿的洒进窗,“我好像有个喜欢的人了,我可能真的出不去了。”他对我这么说,我的呼吸一窒。
然后,少年的手拽住了我的衣摆:“医生,能不能申请,做你的男朋友啊?”轻轻的,一下,两下,晃着我的衣角。
小孩儿还挺会,我这么胡乱想着,手却诚实的牵住了那只冰凉的手。那天夕阳渐渐落下了,我和他相拥而眠。
“快!把他俩分开关起来!”我们被发现了,因为我和他拥抱被看见了,杨医生带头分开了我们,我听见了,那些医生护士的话,
“不是吧,我就说精神病医生危险,你看看都把自己搞成同性恋了,真恶心。”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那个病秧子勾引他呢?觉得勾引个医生就能出院了……”
我看着吴辉消失在眼前,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第一知道了所谓的治疗是什么,殴打,虐待,点击,无尽的洗脑,逼着你说,我喜欢异性,同性恋真恶心这样的话……不听话,换来的就是一顿殴打或电击,我终于知道了吴辉的伤是哪里来的。
“小泽啊,”那天杨医生来了,他看着我,浑浊的眼中带着戏谑,“来,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吴辉勾引你?还是你被他威胁了?你告诉我,我马上让那个不要脸的男人滚蛋!怎么样?你只要说一个对,马上就能出来。”
我费力的抬头,死死盯着杨永利:“滚。”我笑着说。
“啪!”
“安煜泽!”杨永利送了我一个巴掌,“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我是在给你机会!你以为你是谁?爹不疼妈不爱,家里还没有背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他朝我吐了口水,愤愤走出了治疗室。
但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竟然习惯了每天的生活,竟然渐渐清晰淡忘了一个叫吴辉的男生……这很可怕,但我阻止不了。
“安煜泽,”这是杨永利第二次见我,“想出去吗?带着吴辉,我给你这个机会。”
……
治疗室——
吴辉被绑在电击椅上,身上的伤痕比我多了一倍,原本澄澈的双眼也变的黯淡了,我有些苦涩的开口:“吴辉……”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眼睛亮了,变回了宝石一般。
“对不起!”我用力扳下了开关,电流瞬间席卷了吴辉,他死死盯着我,像是再问,为什么,“吴辉!你说啊!说你不是同性恋!说同性恋恶心!说啊!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你说啊!”我歇斯底里的向他喊,他看着我,带着泪的双眼只剩下不解和失望……
“我、我不是……不是同性恋……同……同性恋、同性恋,恶心……恶心……”话毕,手也无力的垂落,那双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了聚焦……
我带着吴辉离开了医院,我才发现,已经过去两年了,吴辉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动,呆呆地盯着屋顶,泪水时不时的滚落,我只能给他注射营养液,每天帮他擦拭身体,按摩,是我对不起他,我也知道,我解释不了,他也不会想听。
可他选择离开,那天晚上,他对我说:“安、安医生……我想吃糖,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他伸手,轻轻拽住了我的衣摆,只是这一次,少年没有再摇晃,失去控制的手,终究落了下去……
我拿出一颗糖,轻轻放进他冰凉的手掌心中:“生日快乐……”泪水,还是打湿了衣衫……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我只记得当时,男孩儿接过我的糖时,对我说,你是最好的医生啦!那个时候,他的笑,真的很好看……
那个爱他的,愿意给他一颗糖的安煜泽,早就埋葬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