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续篇）》文武之道

2、第二章

　　进去后，我示意杨明站在门口不要动，自己则径直走向了阳台。。。
　　推开阳台的门，我只看到了那几盆仙人掌，和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我在考虑自己究竟该说什么？叶先生你出来吧？还是叶先生你不想出来我也没办法？昨天说的话，就当我白说了。
　　我没说话，就那样站着，呆呆盯着那几盆仙人掌。最后，我决定不再考虑和他说什么了，这一切只取决于他自己能否克服自己的优柔。我最好还是想想出去后跟杨明说什么。那个人可不好对付，我总不能以一句“我也看不见了，也许是做梦梦到的”了事。
　　正当我思考着，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李文，你别说话，听我说。”
　　嗯。是叶泠云的声音！我听到后，惊了一下，猛地咬住嘴唇，努力镇定着自己。这次，我看不到他，只能听到声音。我想他既然这样说，就还是不想面对杨明，而似乎又有什么必需要说的话。我深深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用这种方式表示我在专注的听。
　　果然他又开口了：“你知道吗，世间之所以有游魂，是因为他们都还带着某种对阳间的牵挂。这种牵挂，或是眷恋，或是仇恨，或是担忧，或是深怨。一旦他们在死亡时的那个愿望得到满足，他们就再无停在人世间的理由，必需离开，返回幽冥世界。”
　　他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停顿。我似乎听到了低声抽泣的声音。很小，很细微，又渐渐的不可闻了。我想我知道了叶泠云死亡时的愿望是什么了，应该就是再见杨明一次。
　　耳边叶泠云的声音再次想起，印证了我的猜想：“我若是见了他，就必需在七天之内离开了。”
　　我想他口中的离开，就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思。一缕孤魂，无念便无凭，继而无踪。我想到这，定在那里，无话可说。呆了许久，慢慢伸出左手，抓住一盆仙人球的盆底儿，扣出一些里面的土，用手掌扫平在搁放仙人球的木板上，用右手食指轻轻划了几个字母在上面：up to u。
　　只能，随你。其实想想：他们两人的各种曲折原委，本不是外人能够评论的。我怎么能够发表意见呢？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该对他说些什么面对不要逃避之类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自作聪明，你以为你的话是金玉良言，发自肺腑。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完全了解当事人的心理感受，以及他们要面对的实际情况，再多的所谓理智的劝诫都是妄断。
　　我胡乱抹掉了木板上的土，推开阳台的门，缓步走到了杨明的身边。因为自责，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杨明真的是个很有忍耐力的人，他显然知道叶泠云已经出现了，却还能站在门边不动。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协调物质与精神，留住身边想要的一切吧。他虽有忍耐力，但是关心和牵挂还是绝对的：“你看见他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看见。”我没有骗他，这次我的确没有看见叶泠云的样子，可是，我想说：对不起，我以为你们两个身处荒漠，所以想给你们一碗清水，谁知却是一杯鸩酒。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应该做，所以，我必需撒谎了：“他可能在某个时候会出现，但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规律。你就等等吧。”
　　我说完这话，就抬头对上了杨明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光中闪烁着七分的疑惑，和三分的无奈。不过，这么聪明的人，不需要别人太过细致的提点，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淡淡地说：“好吧。那你搬东西吧。”
　　我知道我的谎话非常拙劣，我也相信他有足够的忍耐力去等待，等待他的出现。只是，这个等待只能换来七天的幸福，我不能言，甚至不能想。现在，我这个俗人不得不相信：红尘万丈，终有痴人。
　　我觉得，我是抱着行礼，逃出屋门的。敲开泠雨的门，就看到了她期盼的笑脸：“文文，进来，进来。呵呵，东西放这边。”
　　她伸手接过了我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就开始拉着我去看她给我留的房间：一张有欧式风格的铁艺大床贴靠在正对门的浅蓝色墙面上；原木制的床头柜上是一盏仿威尼斯彩绘玻璃的台灯；白色的推拉门后是内嵌式的衣橱；一个大大的书桌靠在临窗的地方，有阳光的时候，坐在那里读书想必是件惬意的事情。屋子里的一切简洁舒适，很符合我的胃口，只是坐在床上的那只棕色的毛绒大熊总是盯着我傻乐，这让我有点不太习惯。
　　我指指那只熊，对着泠雨说到：“它是你的朋友？”我承认，若是对着月月我绝对没有这样的耐心。如果换作那个早熟的小丫头，我一定会说：抱走，别在床上占地。现在，对着泠雨，我只能迂回的达到这个目的了。
　　“嗯，我昨天逛街时买的。可是太大了，放到宿舍的床上我就没地方住了。”她说起来一脸的无奈。
　　“你要住回宿舍去？”我的口气里有些说不清的诧异和失望。我知道她去年考了t大的研究生，学校离家不远，所以她一般都住在家里，毕竟这是个曾经真的被她当作“家”的地方。现在，她要离开，这样也许没什么不好，离开一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是治疗伤痛的最好方法。我当然不能勉强她留下，睹物思人，这是每个伤心人都会有的感觉吧。
　　“嗯，这两周是考试周，我懒得来回跑了。等考试一完，我就回来。呵呵”她笑得很美，那种微笑，使我想起了喝青梅酒时的感觉：开始很甜，后来就有些微醺。
　　我不知道我的脸是否红了，但是微微的发烫，我还是能感觉到的：“好，那我替你照顾你的熊两周，两周后你不回来，它的生活就只能自理了。”
　　她被我说的话逗得咯咯笑出声来：“文文，你真有意思。嗯，我两周后就回来了。然后，给你和它做好吃的！”
　　“好，我要吃熊掌。”我觉得自己是在故意欺负她，看着她脸上忽然泛起的惊异，继而撅起嘴唇假装小小的生气，我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甜蜜：我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就厌烦那些娇气包们的嗲声嗲气，撒娇耍赖，所以我自小就是一个不知道娇柔为何物的假小子。可是看到眼前的泠雨，我忽然感到这种温柔和娇美是如此的浑然天成，是我明白自己讨厌不是温柔本身而是忸怩作态的样子。
　　“逗你的，睡去吧。明早我送你去学校。”我朝她笑笑，便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里。继而去客厅的沙发上拿了我的东西，开始收拾起来。
　　我拉开推拉门，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挂了上去。然后就拉开床头柜，准备放些杂物进去，就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相册。。。
　　相册的封面是蓝天和白云，打开后是整整齐齐插在内页中的照片。翻了几页，我大概看出照片是按时间顺序摆放的，而其中的主角是叶泠云。这一张张照片，就像生命的剪影，用一个个片段展现着他短暂的一生。
　　我大略地看了几眼后就马上合上了。这与八卦与否无关，我只是再没勇气去看那张清秀的脸。每张照片上都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和泠雨的眼睛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在尘世浸染的浑浊。他们兄妹就像两个跌落凡间的天使。也许每个人出生时都是一个天使，只是在尘世间沾染的浑浊已经使我不能再看到那灵魂中的清澈与透明。
　　纯洁是带着光辉的字眼。它的光芒照在我这颗微尘上，就刺激了我一直昏噩不清的神智，使我越发感到卑微和惭愧。我知道，我不是杨明那样的人。那样的人往往有着“举世独醒”的气质，因为他有那样的资本，那样的能力。他们也许是有些人的圣灵，也许是有些人的魔王，但是他们也只有他们才具有保护天使的能力。
　　而我只是个凡人，我能做的只有尽有所有的可能，让泠雨幸福，开心。虽然我不知道我能否让她真的幸福和开心，或者这种努力能够坚持多久。。。

　　2010年1月5日
　　早上起床，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泠雨出了门。来到t大，走进曾经度过四年时光的校园，看着曾经进出无数次的教学楼和自习室，再看看身边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我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毕业不过一年多，竟然就有种极度陌生的感觉，原来最重要的果然不是物，而是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很佩服杨明，真的，能够在旧屋里守着承诺，这种不失不忘所需的勇气要比遗忘大很多。
　　而像我，不去想，不去惦念，前男友的模样也终究是淡了。他什么样子？似乎真的不记得了。。。
　　命运总是这样，当你刻意想着什么的时候，就是变扭的开始。比如，呼吸这么自然的事情，如果你刻意惦记着，就也会变得呼吸不畅。比如现在，刚刚送了泠雨，出了t大的校门，就出现了一张让我呼吸不畅的脸。。。
　　“李文，是你？真巧。”——他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我的遗忘太刻意，命运就要过来提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