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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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易羡云给姜璨打电话，十分愧疚地说自己要出差一周，姜璨如果呆得不开心，随时可以离开。
“虽然爸爸真的很想让你住在这里。”他这么说，“但是，爸爸更希望你开心自在，你奶奶的事……”他顿了顿，突然笑了声，“你不用在意，其实爸爸只是……想找个机会见见你。”
姜璨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他的那些话，竟然和顾少非昨晚说得话重合了，他们都说，“希望你过得开心。”就好像对她唯一的期待就是做一个开心的小姑娘，做一个被爱包围的小姑娘，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是不是，她也要像相信顾少非一样，试着去相信易羡云对她的爱？甚至，她是不是可以试着相信，她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失去的父爱，其实一直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存在着，不比其他任何人的少？
这可真是有些滑稽，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压下突然泛起的泪意，那些曾经的委屈、曾经的不甘、曾经的怨恨、曾经的悲痛，原来其实有很多，都是没必要的吗？
原来她和其他她曾经羡慕的小朋友一样，拥有父母全身心的爱吗？
她挂了电话，坐了很久，才被小刘阿姨催着下楼吃饭。
易羡云果然不在餐桌旁，不用面对他，这让姜璨松了口气，在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后，在听到他那些话后，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突然之间放下一切隔阂，做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女，她必然做不到，但像从前一样对着他摆出一幅冷冰冰或者疏离的样子，她也做不到。
餐桌上，姜璨见到了周末请假的护工陈护士和李护士，两人匆匆吃完饭，便去老太太的房间给她洗澡，听易敬国说，老太太每周都会被伺候着洗个澡。易景晗作为一个苦逼的高中生，必然躲不过被补课的命运，一大早就被司机送去补习班上课了。
饭后，姜璨犹豫再三，还是跟着易敬国去了老太太房间，经历了昨天的事，她只想快点完成“见她”这个任务，即使易羡云让她不必在意，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位老太太到底为什么要见她，否则老实讲，她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再跟这位老人相处。
他们进房间时，护士已经给老太太洗完澡了，她正靠在床头，护士给她吹着头发，轻微的隆隆声似乎让她有些不耐，一直“哎呦、哎呦”地抱怨。
看到两人进来，护士尴尬地笑笑，易敬国摇摇手，“没事，你们做你们的。”说着和姜璨一起坐在外间的沙发上，两人没什么话说，只能坐着看电视，电视声音和吹风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时不时还传来老人跟护士鸡同鸭讲的对话，让两人的相顾无言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没一会儿，护士们忙完了，易敬国让两人出去，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屋子里就只剩下这对爷孙还有床上那位迷迷糊糊睡着的老太太。
姜璨抬眸看向易敬国，在她询问的目光下，易敬国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目光游移了很久，才沉下心问她：“璨璨……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姜璨收回视线，当年那些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老太太一人所为，还是这两人一起向易羡云施压，但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其中，他的袖手旁观也是造成那样结果的重要推手。
她稳下心神，淡淡地说：“很好。”
易敬国垂下头，姜璨看了看他，他看起来很挫败，也很懊悔。两人之间久久地沉默着，空气像冰，冻得人几乎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一声惊讶但不慎清晰地“姜希林！”传来，姜璨猛地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靠在床头满脸不可置信的老人，她虽还是那副衰败的样子，但视线却不像之前那样没有焦距，而是远远地聚焦在姜璨的脸上。
“不对，你是……易璨璨？”
看来她终于清醒了。
姜璨起身，直视着满脸惊讶的老人，“是我，但是我叫姜璨。”
易敬国跟着站起身来，快步向老妻走去，给她身后又加了一个垫子，急忙说道：“慧慧，这是璨璨，你之前不是要见她吗？她来了。”
姜璨走过去，站在床边，视线和老太太的相撞，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在姜璨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中移开了视线，垂眸看着床单，姜璨没说话，她也没有。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张脸。”老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你跟你妈妈太像了。”
姜璨挑眉，“那是您不了解我，您要了解我就知道，我和我妈妈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喜欢和讨厌的人也一样。”
老人似乎被姜璨的话镇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她，姜璨不甘示弱地看回去。这次，老人却气笑了，“确实很像，当年我见她时，她也是这幅不怕天高地厚的模样，还向我大放厥词。”
姜璨突然不想再继续跟她说下去了，她坐到椅子上，淡漠地问她：“所以，您既然不喜欢我，叫我来做什么？”
老人一噎，气冲冲地看着她，姜璨没移开视线，直视着那双怒气冲冲的眼，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可能不过一瞬，也可能过了很久，老人突然泄了气，身子一松，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姜璨移开视线，交握的手紧了紧。
“敬国，把东西拿出来吧。”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易敬国责备地看了看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姜璨，最终还是没开口，而是转身去了外间，打开靠窗的书柜，拎出厚厚一塌信封，递给姜璨。
姜璨接过，这一沓信看起来也有一百多封了，拎在手里颇有分量，她低头看去，就看到最上面的信封上写着“姜希林收”的字眼，但该贴邮票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姜璨不解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老人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彭莹，也就是晗晗的妈妈拿给我的，是你爸爸写给你妈妈的信，他没寄出去过。”
姜璨心下一震，老人寥寥几句话，传递出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易羡云写给姜女士的信？没寄出去过，却是彭莹拿来交给老人的……？
“你爸爸以为这些信被彭莹烧了，但其实她拿来给我了，他也不知道这些信在我手上……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把它们交给你母亲，所以，我想请……你，转交给你妈妈。”
姜璨紧紧地攥住手，过了许久才说：“好，我会交给她，但我不能保证她会给你什么你期待的回应。”
她隐约能猜到这位老人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生命快到尽头了，才想挽回些什么，或者说想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她会将它们交给姜女士，她知道她的妈妈没有那么脆，并且她也该知道那些潜藏在背后的故事，至于姜女士会怎么做，她却不能保证，也不可能代替她作出答复。
“……谢谢。”
姜璨轻轻笑了笑，拎着信转身离去，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对不起……”她微微侧了侧头，脚步只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便潇洒地离开了。
易敬国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到姜璨拎着行李箱下楼，他愣住了一瞬，才焦急地快步上前，“这是干什么！？怎么要走了！？你奶奶她——”
姜璨笑着打断他，“爷爷。”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想早点回去给我妈送信，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了。”
易敬国颓然放下手，因为听到那声“爷爷”有些激动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他似乎想挽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了，对姜璨快速说道：“你等等。”说罢转身走进他们的卧室，没一会儿，又快步走了回来。
姜璨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就见到易敬国从身后拿出一只棒棒糖，递给姜璨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璨璨，你爷爷我没什么用，一直——”他顿住了，狠狠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小时候你爸爸抱着你来看我们，你一直问有没有糖……那时候没给你，我一直记着。”看姜璨接过糖，他忙笑道：“这个很好吃的，你试试？”
姜璨垂着头，轻轻撕开糖纸，将棒棒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瞬间里炸开，从口腔一直，传到全身的每一处角落。
她不爱吃糖，她喜欢吃各式各样的进口巧克力，复杂的糕点，精致的蛋糕，但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原来糖……竟然这么甜。
比那些她喜欢的巧克力，也不差什么。
她笑了，“谢谢爷爷，我很喜欢。”她放下行李，上前轻轻拥住这位卑微的老人，“爷爷，我先走了。”
会再见的，虽然不知是何时，但她知道，他们会再见的。
坐在飞机上，姜璨突然笑了，她想到她第一天回家做的那个梦，易羡云温柔又无奈地劝她听话，而她则趾高气昂地指手画脚。
他抱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像是怕来往的人撞到他心爱的小女儿，托着她的手很紧，等红路灯时，还哈哈笑着用胡子拉碴的脸蹭她，给她一个毛茸茸的亲吻，换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梦里，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她真的被易羡云抱着，来过京城，见过爷爷奶奶，还吵着要吃糖，让三个大人焦头烂额，让爷爷一记，就是二十多年。
记得自己没有给小孙女买一颗糖吃。
那些爱一直都在，藏在时间的缝隙里，藏在她不知道的故事里，发酵着，从不曾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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