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如深》卿云斑斓

1、栩栩如深

　　何栩刚从新加坡调回上海办公室。
　　欧老板带她到每个位置认人。他们走到一个空位，欧老板问旁边的人：“Alex人呢?” “哦，他这周去瑞士出差了，应该就这一两天回来。”得到回答他点了点头，对何栩说，Alex是负责金属内贸的交易员，以后他的案子就由你对接了，何栩点点头，看到座位隔板上贴着的铭牌“Alex Chen”，眉头不着痕迹地戚了一下，她来之前听说这个交易员能力很强，但也很难相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神人。
　　老板又开口了：“对了，你是新加坡国立毕业的吧，跟Alex好像是校友啊，你们以后好好合作。”
　　“没问题，领导”何栩答道。校友？何栩在记忆中搜索叫Alex的人，但似乎没有任何印象。

　　回到工位，同事顾晓娜就凑过来说：“ 听说老板让你对接Alex的项目啊，有眼福了，他是我司第一大男神哦！”何栩偏头看了她一样，以前在总部的时候跟顾晓娜联系过，见到真人之前没想到她这么花痴，不过人到是挺好说话，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同事友谊。她笑了笑，说：“但我听说他不是很好相处……”
　　“害，那几个大交易员都那样，以后你就习惯了，他可能就是比较高冷，不过看在那张脸的份上，我们都能忍，你到时候见到他就懂了”，顾晓娜冲何栩眨了眨眼。

　　周五晚上七点，何栩不打算加班，她走出公司，按下电梯下行键，其中一间电梯厢的门立即打开，她们公司在最高层56层，通常不用等，而且里面没其他人。
　　她走进去，按下1层。然后转身看向电梯墙壁镜面中的自己。及膝的靴子，打底袜，黑白格纹的吊腰上衣和针织短裙套装，胸前一条精致的白贝母项链。
　　确实好久没有穿冬装了，她把右边头发挽在耳后，嘴角微翘，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造型。
　　待会要去个饭局，是吴也组织的。吴也听说她从新加坡回来，很积极组织了一个新加坡国立大学沪城群的小范围聚会。
　　“主要是我这届的同学，不过大部分你都熟啊，好久没聚了，顺便给你接风”，他说。
　　吴也是同专业下一届的学弟，不过他们是同岁。毕业这几年，除了跟他一直有联系，其他人她都没见过了，包括……那个人。
　　她本来有点抗拒，但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不去，便答应了。反正饿了，去吃点好的。

　　楼层下降到25层停住了，几个下班的白领走了进来，她把手臂上挽着的米色风衣披在肩上，往旁边让了让，站在靠近电梯门口的角落，低头打开手机屏幕。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按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边拿着手机讲电话，一边侧着身子走了进来，然后转身面向电梯门，也不去按开关，等着电梯门自动合上。
　　男人的脸棱角分明，一双触不到底的深邃黑眸，认真地看着前方，一身藏青色的修身西装衬得他的身形十分挺拔。可能外形过于出众，引来旁边几个女白领的侧目，小声议论道：“又是他，像漫画男主的那个，真的好帅......”
　　何栩听了一耳朵，不由地抬眼望去。是他？何栩意外地发现这个男人他认识，虽然发型变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陈陆深，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男人依旧帅在了她的审美上。何栩的心像琴弦被人拨动了一下，但眼里的光却沉了下去。
　　“这次我就不过去了，还得倒时差”男人挂断了电话，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他最好别看到我，何栩下意识地裹了裹风衣领口，希望电梯快点降到1楼。
　　5,4,3,2...终于到了，她冲出电梯。却没想到太着急，右脚绊了一下，她顿时吃痛，倔强地忍着痛继续往外走。
　　“阿栩？是你吗？”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后面出来的女生经过何栩的时候纷纷侧目，她有点尴尬，不知道下一秒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陈陆深。

　　“阿栩，等一下”，陈陆深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你的脚……还好？”
　　阿栩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嘴角瞬间挂起礼貌性的微笑，转头看着他。
　　对方的眼眸闪着光，高挺的鼻子下面是单薄的嘴唇，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不错。
　　何栩故作平静：“哦没事，是你啊，不好意思，我刚没认出来，你也……在这栋楼上班？”
　　没想到对方见到他反应如此平淡，陈陆深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没认出来吗，你好像走得很急？”
　　“哦对，我同学聚会迟到了我先走了，拜拜！”何栩低头转身，快步向前。
　　陈陆深望着何栩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同学聚会啊......”他打开手机，发了条微信。

　　何栩上了出租车，脱下靴子，检查自己的脚踝，活动了一下，似乎还好。她重新穿上靴子，拢了拢头发，望向窗外。
　　圣诞节快到了，路边的装饰像火树银花，行人一对一对的，似乎很雀跃。很久没有过冬天的圣诞了，确切地说，是很久没有过冬天了。
　　她眉间微戚，想起永远都是夏天的新加坡。那一年的圣诞，她本来是要去见陈陆深的。

　　四年前，她来到新加坡念硕士，陈陆深是她的同班同学，同学里公认的数学大神。因为长得像漫画男主，又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有女生私下里称他数学王子。
　　那时候的她，用她妈妈的话来说，就是有点马大哈，同时又是个热心肠。对同学很热情，但是学习方面就实在是差强人意。那些数学证明，对她来说跟天书一样。
　　没办法，本科学经济就普普通通的她，误打误撞来读这个数量金融硕士，一夜变学渣，曾经的骄傲在数学系同学面前被秒成渣渣。
　　原本最快一年就能读完的硕士，她选择了把两门课放在了第三个学期。压力实在太大了，就当是多出一个学期可以慢慢找工作。
　　多年以后，她回想此事，总是苦笑自己的自欺欺人，以及命运弄人。
　　当年的她没想到，第二年遇上了欧债危机，找工作越来越难。第三个学期已经快结束，连份实习都没找到。
　　同届的同学早已陆续工作或回国，只有她似乎还在迷茫中前进，每次听说某某进了哪家大投行，她都羞愧难当。

　　好在，还有陈陆深和吴也他们。她不懂身为数学大神，陈陆深为什么也延长了一个学期。她也不懂每次看到他学习，都是背靠椅子，手里只有一本讲义，隔一阵子翻一页，连笔都没有。
　　不像她，一定要伏案拿着笔写写划划，不管理解不理解，满满当当地记号就当是学过的证明。
　　那时候她不懂的题会去找他，每次他都有问必答。
　　“同人不同命，为什么有人的脑瓜就是这么好用”她经常这般感叹，同时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还这么好看。陈陆深每次都看着她，桃花眼弯弯，“等你以后超过我”。
　　“好，以后我当老板，雇你给我打工！”何栩玩笑着说道。
　　“一言为定，我等着那一天！”陈陆深难得笑得那么灿烂。
　　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这段对话依旧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有颗种子从那时便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到后来长出许多枝枝蔓蔓。

　　然后就是吴也，他跟何栩本科就是同校，只是去了新加坡才认识。他性格大大咧咧偶尔犯二，跟何栩倒是很合的来。
　　因为他晚一年才去念硕士，那时经常浩浩荡荡带一帮学弟学妹去烦陈陆深讲作业。他们都是沪城人，很快成了哥们，确切地说，是吴也硬蹭了个哥们的身份。
　　他们两个一静一动，给何栩那段寂寞的求学求职时光带来了一些温暖和安慰。

　　只是，那件事之后，她跟陈陆深就再也没见过了。今天突然遇见，她的心绪不平。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恨他，当年自己因为不小心看到他的那句嘲讽而奋起努力，放手一搏，才走到了现在。
　　虽然谈不上功成名就，也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自己终于在这个行业站稳了脚跟，自力更生，独当一面。
　　虽然如此，多年前跟他的约定还在心里牢牢扎根，生出许多枝枝蔓蔓，她不关心陈陆深怎么样，但是仍然记得那个许愿将来要创业做
　　她仰头往车上的靠背一靠，当年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这两年多里如梦魇般地挥之不去。

　　那年圣诞的下午，独自在自习室学习的她看到刚打完篮球的吴也拿着篮球走了进来，“栩姐，考完试了还学习？渴死了，我去买瓶水”，说着把东西随手放在何栩旁边桌上。
　　何栩笑了笑，忽然看到他手机屏幕亮了，“诶，有人给你发微信”，可吴也已经走远。
　　她的眼睛不经意间漂到了屏幕上那条微信，竟然有自己的名字。
　　【快点来帮忙，你老去找何栩干嘛，她延期毕业，还迟迟找不到工作......】
　　屏幕上的字又跳动了一下
　　【别像她一样变lo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