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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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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罗河畔,钓者扔掉了他刚钓上来的一尾鲤鱼,仿佛并不在意家中妻子的怒火搬,只一个劲儿的揉着双眼,好像看见了比隔壁阿竟钓上来了一尾金灿灿的琉鱼还让鬼惊讶的事,一瞬间,脚步也挪不动了,口中只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手指颤个不停。
“开,开花了!”
不多时,这话响彻整个冥州。
知与做了一场梦,准确的说法是一场噩梦。鬼压床?她好像醒着,但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有一阵尖刺的女声不停的回荡在虚空里,时似悲戚的呢喃,时而又像靠在人耳边的唢呐,振聋发聩,“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终于她好像恢复了知觉,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却又被强光刺痛,“谁把我窗帘拉开了?”这应该是她最后的想法,很快,她会被眼前的景色惊的说不出话来。
红色,全是红色,一眼看不到边际,知与缓缓的撑起身子,还顺带掐了自己一把,迅速蔓延的痛意提醒着她,没有梦游。站起身,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下去了,下意识反应要去捡,这又才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层层叠叠的丝绸和纱衣,只不过,是纯白色的,这是丧服吧?和着满目的红色,晃的她头晕。
那掉在地上的东西亦是红色的,还镶着金线,展开却一个字都没有。不消多时,知与忽的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并且几乎要畅快的笑出声来了,“苍天不负,我终于穿越了!”
从幼时,她便时不时的做着一场梦,听见一个声音,只说,让她快来,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一个没头没脑的声音。她最初同人家讲,人只以为她在胡说,或者觉得她有病,慢慢的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看了医生,吃了很多药,还是一点也不见好啊,甚至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且她每次梦到这声音再醒来时,心里都会有一阵酥酥麻麻的难受感。到了现在,这件事终于要解决了是吗?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是一场游戏,跟着NPC走,会有通关的那天的。可是,四面环顾,连只老鼠都看不见,NPC在哪呢?
节竹林的信鸟飞了一只又一只,钟安殿长明的烛火雀跃着,时不时又发出些嘶嘶的声响,影子映在这座宫殿的主人身上,仍在不断的舞动,就像这偌大地方唯一的活物。风期岸细细的翻阅着今日送上来的折子,慢条斯理的,倒像是赏一本书而不是枯燥晦涩的公务。阶下候着的鬼使很是摸不着头脑,自家殿下到现在也没给个准信,但又碍着殿里的规矩,不敢再出声询问。良久,风期岸才发出了些戏谑,“几百年了,应实这个家伙倒是一点没变,没有半分长进。”说罢又陷入了沉寂,鬼使还以为又要做好一番纠结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按章程办就是了。”
鬼使猛地抬头,却看见风期岸仍埋头阅着折子,连姿势都没多少变化。转瞬又反应过来自己僭越了,连忙俯首,鬼使不敢觉得自己听错了,那则预言在整个冥州府地传的沸沸扬扬,要说灵验了也就罢了,偏偏距预言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了,王后还没出现,相祝大人余威仍在,河畔花海也不生不灭的矗在那,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错。
风期岸殿下,三百多年前降生在净檩台上时,恰前任鬼王做了有生以来唯一一个梦,梦中见荫照冥州的轮月突放异光,且在辨不清的地方有一大片模糊的红艳色彩。待他醒来,同时有两件事被下面人报了上来,一是风期岸的降生,另一便是湮罗河畔突然长出了大片红色的花,状貌奇异,前所未见。前鬼王一听,又惊又喜,只觉得是上界天意如此,连忙着人将风期岸抱进宫殿,打算亲自教养,还给那花起名为撷樽,只可惜,自那日后便再不见撷樽盛开。老鬼王没几年便灵散虚空了,风期岸被老臣子们扶持着上了位。
百年来,看预言中的人迟迟不出现,就有不少人想钻这个空子,也不在乎花开不开,自己买通人散步散布谣言,或者有个大臣支持,冒称王后的没有八百,也得一千。逼得殿下专门排了机构负责审查。而且呀,这里想钻空子的不只女鬼,还有个男鬼,想到刚刚殿下提的应实,鬼使憋不住冷笑,人家当王妃是奔着鬼王来的,他却总觉得娶了预言中王妃的才能成鬼王,即便殿下登基几百年了,他还是不肯死心,每次有点什么消息,他都是最先动作的人。
思及此,鬼使心中一惊,糟了,这次不一样呀,自己传递消息不准确,殿下以为还同从前那些一般,而应实一定早有动作了。他不能再犹豫,心一狠,直接朗声道,“殿下,河畔撷樽花尽数绽放,预言恐已应验。”
风顷刻静止了,烛火也凝住了,风期岸缓缓的抬起头,面色未改,只是合书时微颤的指头暴露了他的心情。
“走。”声音被风期岸远远的落在身后,鬼使赶忙跟上。
知与转了有一会才从一片火红中脱出身来,她拎着那卷红色的书,沿着路走,希望能遇到什么人好打探一下情况。也没多久,倒是见到人了,只是还没等她靠近开口,他们要不直接跪倒,要么掩面而泣,知与开始慌张,自己有什么问题吗,不会刚来就要被当成怪物吧,还是他们这里待客之道就是这么奇怪呢。很快她发现,人怎么越聚越多了呢,四面八方的,好像有一批人还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走着的,完蛋,这下跑也跑不掉了,难道自己是来千里送人头的吗,知与欲哭无泪。
不过她也没能担忧太久,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小儿啼哭,妇女怒喝,好不热闹,一个魁梧雄壮的球状人形滚到了知与面前,立刻又挤出来了几个瘦弱的人急急忙忙来扶他,又是一会挣扎,场面简直滑稽。魁梧人才起身还没立稳,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知与面前,吓得她连退好几步,那人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开口说,“夫人久等,本君来迟了。”说罢还扯出了自认为和煦的微笑,其实叫别人看来,就是僵硬且猥琐。
知与暗暗叫苦,这场面,谁来救救她,比当妖怪好不到哪去呀。
围观人群也许听到了她的心声,有些窃窃私语,还有大声喝退的,“应大人未免太过了,等下殿下来了看你怎么交代。”这话一出,周围讨论的声音更大了。
哦,原来他姓应,看情况,他还有个上司,有救了,有救了。
应大人冷眼扫视了一下周边的人,又有喽啰做准备抓人的姿势,闹哄哄的声音小了不少。他转头又笑眯眯的对着知与道,“夫人别怕,一群刁民,伤不到夫人的。”
知与暗暗掐了掐胳膊,硬着头皮扯出了个笑容,“应大人认错人了吧,小女子怎么配同尊夫人扯上关系呢。”
应大人却不接话,莫名的激动起来,“你知道我,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才是天命,哈哈哈咳咳。”
额。。。
“确是,这般无形无状,放浪形骸,也算臭名昭著了。”
一段低沉却有异常吸引力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这次没有谩骂,周遭彻底安静了,大家自动分开留出一条通道来给声音的主人,随着脚步移动,人群也如浪般层层跪下,应大人纵是百般不愿,此刻也只能跪了下去。
从那人走出来,知与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走,芝兰玉树,风姿绰约,即便是在笑着,也有一股掩不住的贵气扑面而来,一身黛蓝色的袍子穿的比玄衣还气势几分。
片刻间,场上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站着,知与想着不能太高调了,不然跪下意思意思吧,说跪就跪,只是膝盖还没触及地面,双臂已被一股沉稳的力量扶住,知与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里,那双眸子仿佛有溪水流过,干净透彻,映着柔和的光,既真诚,又温柔,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要跪了,”男子柔声道,转而又对所有人道,“都起来吧。”
也许是错觉,后面那句话相比上句,更多了些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