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苏绣

6、第 6 章

　　“快，快，老班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书页翻动的声音，桌子挪动的声音，写字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还有人碰了她胳膊，“小静，把语文卷子让我抄下。”
　　曾静有些糊涂，她不是在救援现场采访吗？怎么有人要抄卷子？
　　滨海下属的几个县不是遭到五十年一遇的水灾了吗？学生还在上课？哪个学校不要命了？
　　是在做梦么？曾静挣扎着想醒来看什么情况，但只觉得四肢疲软，头重得抬不起来。

　　“小静，快，快。”
　　曾静晕晕沉沉，她是不是连续采访时间太长，疲劳过度了啊，梦境这么真实，林瑶声音和高中时一模一样，还能感受到对方的触碰。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曾静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尖叫。

　　“班长！”

　　**

　　林瑶见曾静半天都不回她，趴在桌子上不动，以为她睡得太熟了，就去拉她，“老班来了，别睡了。”
　　结果一碰曾静的脸，烫得厉害，又见到她脸颊泛红。
　　“小静，小静！”林瑶吓了一跳。
　　“班长班长，小静发烧了。”林瑶尖叫。

　　周峰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影子风似得跑了出去，似乎还抱着一个人。
　　“怎么回事？”
　　周峰问慢悠悠走出来的许成林和落后一步的林瑶，“都打铃了，你们干嘛去？刚才那是谁？”
　　许成林嘻嘻一笑，“曾静烧得有些昏迷，班长带她去医务室了。”

　　周峰一听班里的学生出事了，吓了一跳，“都给我回去坐好，这节课把刚发的卷子做一下，我等会儿来讲。”
　　“噢。”许成林极不情愿地往座位上走，唉，难得看到陈妄失态，他还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陈狗难得紧张的模样。
　　啧，刚才陈狗的速度怕是能进国家体育短跑队了。

　　陈妄跑得虽快但很稳，怀中人抱起来很轻，轻柔得像一朵云，又像是棉花，让人都不敢使力气，生怕不小心就碰坏了磕坏了。

　　少女烧得厉害，脸颊酡红，长翘的睫毛像小爪子似的挠在人心里。轻轻起伏的胸脯像是一条狡猾奸诈诱人的毒蛇。
　　陈妄目光不小心落在上面，心如擂鼓，连忙像做贼似的移开视线，再不敢看。
　　俊朗的面孔微微泛红，眼神都不知道放哪好。

　　教室离医务室有段距离，陈妄跑得快，十分钟就到了。
　　校医让他把人放在床上。
　　陈妄动作细致谨慎，生怕把人磕到碰到。

　　“同学！”
　　校医叫了几次，陈妄才听到。
　　忙止住脑中纷乱的念头，“医生，怎么了？”
　　校医吩咐道：“这个水银体温计你给她夹一下，五分钟后拿出来看。”
　　“哦。”陈妄应道。
　　接过温度计，陈妄走到床边，准备夹时，这才发觉好像不太方便。

　　这是四月份，天不太冷，但也没到穿短袖的时候。曾静里面穿的是长袖，外面套着校服。如果要放温度计，就必须要手伸到胳肢窝放温度计。
　　这，好像不太合适啊。

　　陈妄后悔没让林瑶跟来。要是个女孩子在这里就好了。
　　校医是个四十岁男性，一想到让他放，陈妄心里更别扭不愿意。

　　我是为了量体温，绝对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陈妄反复在心里默念几遍。

　　他自己放温度计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么复杂繁琐呢？光是拉开校服拉锁，感觉像是拆了个炸弹似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会爆炸。

　　陈妄小心轻柔地褪出一边校服衣袖，然后将对方的长袖T恤卷上去，尽量不碰到皮肤，将温度计放好。
　　放完，陈妄轻呼一口气，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

　　曾静脸色红红地睡着，嘴唇干得发皱，似乎有些不舒服地轻哼。

　　周峰赶过来时，陈妄在曾静旁边守着。
　　周峰看曾静还闭着眼，心里咯噔一声，轻声问，“怎么样了？”
　　“38.9度。”陈妄说了刚才量的温度，“医生说用脑过度，打了一阵退烧，要好好休息。”

　　“哦。”周峰听到这个度数，眼皮子一跳，叹口气道，“她上次月考退了几十名，最近各科老师都反映学得很刻苦，但有时候，哎......”
　　陈妄抿着唇，他想说不然他和曾静坐同桌，他可以给她补课。

　　可是他不知道曾静愿不愿意，其他的女孩子，说句自恋的话，陈妄还有把握对方可能愿意和自己坐。
　　但是曾静，陈妄也不明白，为什么曾静讨厌他？
　　那么多人喜欢陈妄，陈妄看着谦和有礼，但内心很傲，他并未沾沾自喜，也不在意，然而他在意的人却讨厌他，这就让他很挫败了。

　　其实很多次，他偏头看到曾静在苦想数学时，都想告诉她，你可以问我呀，但是对方一触即他的目光，就像见了鬼似的躲开。
　　陈妄很受打击。
　　有一次他甚至私下问大许，“一个人为什么会讨厌另一个人？”
　　大许道：“有人喜欢吃香菜，有人讨厌吃香菜，难道还要理由。”

　　周峰让陈妄先在这里看着，他已经通知了家长，等家长到了接回家。
　　陈妄犹豫了下，对老班道，“能不能让林瑶过来，女生更方便些。”
　　林瑶到了后，陈妄让她看着，他出去下。

　　陈妄去小卖部买了个脸盆和毛巾，小卖部的老板奇怪道：“又不是开学，怎么还买这些东西。”
　　陈妄笑了笑，“有用。”
　　陈妄拿着盆和毛巾接了温水，端到医务室。
　　“这是？”林瑶看陈妄拿了一大堆的东西进来，连校医都吃惊地看着他。
　　陈妄一副坦然的表情，“用温水擦擦是不是好一点？”
　　林瑶点头。
　　校医沉吟一下道：“可以。”

　　林瑶冲陈妄竖了个大拇指，“真细心啊，班长。”
　　陈妄扯了扯嘴角，然后盯着曾静泛红的脸。

　　刘晗在隔壁班，下了课就有人告诉他，曾静发烧被送到校医室了。
　　刘晗忙往校医室跑。

　　林瑶在隔着帘子给曾静擦拭。
　　陈妄在外面坐着，他此刻脑子里似乎有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刘晗进来，看见陈妄愣了下，“小静呢？”
　　小静？叫得还挺不见外的，陈妄别扭地想。
　　指着帘子道：“林瑶在里面给她物理降温。”
　　“噢。”刘晗看了眼帘子，没有进去。

　　刘晗和陈妄虽是邻班，但他和陈妄不熟，只知道对方常年第一，是老师的爱徒，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朋友也超级多，能力强，篮球打得好，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模板。
　　对于陈妄送曾静来校医室这件事他没有多想，因为陈妄是1班的班长，他这样做合情合理。

　　“那你先回去上课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我已经和老师请过假了。”刘晗道。
　　陈妄：......
　　刘晗以为陈妄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在这里陪着小静，你先回去上课。”
　　“我是班长，班主任让我在这里看着。”陈妄道，坐着没动。

　　林瑶出来见刘晗和陈妄都在，她和刘晗熟，知道刘晗和曾静家对门，就对陈妄道：“班长大人，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刘晗在这里等着阿姨过来。”

　　陈妄：......

　　体育课其他人都去操场了，许成林脚扭伤了，还没好彻底，就请了假呆教室，正无聊地刷刷题，翻翻书，就看到陈妄黑着脸回来了。
　　许成林朝他背后瞅了眼，“你怎么回来了，曾静他家里接走了？”
　　陈妄哼了声，坐到座位上，一脸不虞，“等你脚好了，和2班约一场篮球赛怎么样？”
　　许成林一下来了精神，“好啊，上次要不是我脚伤，你又在家反省，他们班能拿第一？”
　　陈妄慢悠悠地捏着笔，目光沉沉，咬牙切齿道：“得选个好日子。”

　　**

　　曾静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是什么，梦醒的时候全忘了。

　　她醒来后，发觉自己全身从未像现在这般舒服过，自从上班后，头疼，背疼，腿疼，颈椎疼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年纪一天天增大，各种小毛病都出现了，各个器官都争先恐后提醒不断提醒着自己要注意养生。

　　曾静睁眼，大脑仍处在半混沌状态。
　　花瓣状的吊灯，草绿色的窗帘，摆满了高中资料的小书架，书桌上粉红色的熊，白色的台灯，笨重的台式电脑。
　　身下是粉色格子的床单，身上盖着薄棉的粉格被子。

　　曾静满足地长叹一声，还是自己的房间住起来最舒服，不管住过多贵的酒店，能让自己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只有这里，这个地方。

　　曾静闭上眼享受着片刻清闲。

　　不到一秒，她猛地睁开眼。

　　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滨海的下属县采访吗？
　　凌晨一点结束采访她回家休息，怎么醒来是在安城的家里。

　　她失忆了？

　　曾静使劲拍拍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什么时候回家的？

　　曾静伸出胳膊，这才发现她的睡衣是高中的粉色小熊睡衣。
　　震惊到极点，反而淡定下来。
　　曾静按捺中心底的猜测，起身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十七岁的自己，苍白瘦削，一双眼清澈黑亮，四肢纤细，胸部平得像是发育不良。
　　一夜间毫无所觉地从滨海来到安城的家中，还变得年轻。
　　这一切都在告诉她一个不科学的现象。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那个最可能的答案就是......她回到了十七岁？

　　曾静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