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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天变 ...

  •   抱紧我,别放手,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可能,让我在你温暖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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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4月27日星期二

      宇飞“失踪”后,雪倩每天都焦急万分,一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二是怕他在外面出事。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目的是勒索钱财?她甚至这样胡思乱想起来。
      “雪倩,你怎么了?看上去魂不守舍的。”一次,张晴问。
      “没什么,帮我把窗子打开好吗?有点热。”
      “哦。”张晴推开窗子,阳光立刻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一阵轻风拂面而来,“真舒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雪倩注视着窗外的风景:对面的楼顶上,晒着许多洁白的床单、被子,背景的天空很蓝,很清澈。
      “雪倩。”张晴又开口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雪倩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问,“还说我呢,你好像也有什么心事哦。”
      “有人……向我表白,你说我答不答应?”
      “哦?恭喜你啊,是谁呢?”
      “前段时间晨练时遇到的男孩,叫肖国辰。”
      看来在运动会上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还真的去做了。
      “你认为呢?”
      “我?我不清楚,你知道,恋爱很烦人的,我最怕这个。”
      “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张晴想了想,“人挺不错,很热心,也很开朗。”
      “那就去试试好了,没什么可怕的——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
      “那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运动会以后,我每天都早起到家附近的公园跑步,发现他也一样,一开始见面时我们只是互相笑笑、挥挥手就过去了,没几天便慢慢熟悉起来,于是常常在一起边锻炼边聊天,今天早晨他突然说喜欢我,还约我这个周六一块出去玩……”
      “答应吧,尝试着交往一下,不要错过哦。”
      “那好吧,我听你的。”张晴点点头,笑了。
      “什么叫‘听我的’?”雪倩撇撇嘴,“我说‘拒绝他’,你也会照做吗?”
      “这个嘛,我倒要好好想想了。”张晴歪着脑袋做沉思状。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别提多愿意呢,还假惺惺地来问我。”
      “你是我的死党啊,不问你问谁?我可是只对你说的,其他人,谁都不告诉!”
      “那我真是不胜荣幸了。”
      “唉,约会好麻烦,我什么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再说,自己把自己打扮得跟朵花似的,想起来就别扭。”
      张晴的性格中透着一股男孩子气,不爱穿裙子,因为那个太碍事,影响她疯跑,更不喜欢涂脂抹粉,头发也剪得短短的,这样可以免去梳头的麻烦。总之,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任何束缚她的东西她都避而远之,可这次却要专门为约会去买衣服,真是很罕见。
      “今天才星期二,就急不可耐啦?”雪倩继续拿她开玩笑。
      “谁着急了!”张晴一跺脚,“只是有这个打算,再说是不是真的去买还不知道呢。”
      “死鸭子嘴硬。”雪倩笑了,张晴的嘴巴缺个把门的,她说要去做什么事,肯定会办到的。
      “对了,宇飞这段时间不见了,你知道吧?”
      “嗯。”雪倩点点头,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
      “上次海风问过我,我怎么可能清楚。这个家伙一声不吭,会跑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把雪倩问住了,自己知道的话,还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放心吧,雪倩,他是男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不过你嘛,怎么会急成这样?几天不见就这么想他?”
      “我才没有呢!”雪倩转过头去,她怕自己的脸会出卖自己,不过这样做也恰好暴露了内心。
      张晴坏坏地笑起来:“果然我说的没错。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腿还没好,再患上相思病,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哼,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不理你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张晴跑过去打开门,发现站在外面的正是宇飞。
      “哎呀,邪门了,真是说谁谁就到!”她惊讶地叫起来。
      看到宇飞回来,雪倩也吃了一惊,同时心也一下子安定下来。
      “在聊什么呢?老远就能听到你的笑声。”宇飞问张晴。
      “在说有人要害相思病呢。”张晴边说边冲雪倩挤眉弄眼,雪倩忙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有这样的事?”
      “那当然。你小子一声不响地跑了,就不怕有人为你担心吗?”
      “怎么,你们已经……”宇飞有些纳闷,他只把要出门的消息告诉过千千,她们又是怎么得知的?
      “你的小事就是天下的大事,瞒得了谁?”
      “没什么,我只是去办点事。”宇飞的表情淡淡的,“还有,你是不是很喜欢把人堵在外面跟人聊天?”
      张晴伸伸舌头,忙侧身把路让开。
      宇飞转身推着一辆轮椅走进来:“雪倩,腿有没有好点?能走路吗?”
      “好多了,今天早上试了一下,还是有点疼。”
      “你擅自下床了?”张晴叫起来,“没有人在,摔倒怎么办?”
      “没有那么夸张啦,又不是骨折……”
      “正好我从医院借来辆轮椅,在房子里呆了这么久一定很闷吧?一起出去散散心。”
      “呵,还是你想得周到。来,雪倩,上车。”
      雪倩要起身下床,宇飞拦住了她:“你还不能走,别乱动,我来。”说着,向她伸出双手。
      雪倩愣住了,本能地想要推开,但最终没有这样做。
      宇飞抱起雪倩,“你好轻。”他说。
      一瞬间,雪倩突然想哭。被他抱着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么温暖,那么甜蜜,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味,感受到他散发出的特殊气息。他的手好温柔,轻轻地托起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像托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宇飞把雪倩放在轮椅上,推起她向外走去。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下了楼,张晴冲雪倩眨眨眼,丢下这句话,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也好柔,微微地吹着,轻轻把耳边的长发撩起。从呆了这么久的病房一下子来到外面,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原来外面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平常感受不到,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真正明白它的重要。
      她闭上眼睛,任阳光抚摸着自己,微风拥抱着自己,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好久没有享受过的奢侈了。轮椅缓缓地前行,轮子碾过柏油路面,传来微微的震动。宇飞就在自己身边,他正推着自己!这是做梦也没想过的事,现在居然真实地发生了!真要感谢上天的恩赐,原来它让自己受伤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享受到这温馨的一刻呀。
      “现在感觉心情好多了吧?”宇飞问。
      “嗯。”雪倩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够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更主要的是因为看到宇飞平安归来。她一直很好奇他出门这么久是去做什么,可这是他的私事,她不便过问。
      “这段时间我不在,大家常来看你吧?”
      “海风、张晴都经常来,我父母也来过。还有,上次傅千千也来了。”
      “千千?她也看过你?”
      “没错,还送来了鸡汤呢。”
      “是吗。我偶尔跟她提到过你的事,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放在心上。”
      “对了,我们的照片已经刊登出来了,你看过吗?”雪倩下意识地去翻口袋,这才发现忘记带报纸出来,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看。”
      “你拍的很不错哦。”
      “是吗?不过,我想应该是你更引人注目吧。”
      “没有的事,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好看。”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很希望他马上就能看到。他看了,一定会很惊讶的。
      “你越这么说我反而越好奇了。”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只要你看了不后悔就行。”
      两人开心地交谈着,不知不觉来到一片绿地前,这里如同一个小型的公园,有树,有假山,有喷泉,有石凳,是专供病人休息用的。
      宇飞停住脚步,抱起雪倩来到一座小丘上。两人肩并肩地坐着,宇飞问:“知道我这几天去做了些什么吗?”
      雪倩摇摇头。
      “去寻找一个梦的线索。因为在那个梦中,我看到了一栋别墅,一栋欧式的别墅。”
      什么?雪倩立刻惊呆了,那不正是自己梦到过的吗?
      宇飞早已猜到雪倩的反应,他笑了笑:“知道上次我为什么带你去研究所吗?”
      “不就是想让我参加你们的试验?”
      “那只是个借口,真相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怕你不相信,其实在那时,即使我说出来你也肯定不会信的,所以我一直隐瞒着。现在,我认为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你有权知道这一切,因为,我们的确拥有同一个梦。”
      “你指的是……”
      “还记得那幅画吧?画中有个白衣女孩。”
      “记得。”雪倩当然不会忘记,在看到那幅画的瞬间,她突然感受到强大的冲击力,不是来自画上的,而是来自心灵的,画中的情景和她的梦强烈地共鸣着。
      “知道她是谁吗?”
      “难道她就是……”
      “是你。”
      “我,为什么?我们以前见过面?”
      “还有,上次我们在公墓相遇,”宇飞没有回答雪倩的问题,只顾自己说下去,“我说我在找一个朋友。”
      “这我也记得,你在找一个叫韩香雪的女孩的墓。”
      “对,当时我们还有过一段对话。”
      雪倩想了想:“记不清了,不过印象中有孤魂野鬼、投胎做人什么的,听得人背后发凉。”
      “没错,她的确重新做人了,那个人就是你。”
      雪倩这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一词来简单形容了,还夹杂着不解、疑惑等各种东西在里面。
      “你肯定会认为我的话太荒唐,太离谱,其实我也没想过要让你去相信它。这件事本来就是违反常规的,我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它的真实。这里面有太多的谜,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它的答案,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是啊,雪倩点点头,那些梦一直都在困扰着她,她也很想把真相搞清楚,如果宇飞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能和他一起做,会容易得多。可是她又有些害怕,那究竟是怎样一个谜底?当一切不再是秘密时,它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呢?
      “3月27号,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一栋大房子,一个女孩正站在窗口往外看,好像在等什么人。我离她很近,却看不清她的样子,我想叫她,却发不出声。从那天起,我便一直在想着梦里的情景,那样的房子,在哪里会有呢?于是我想到了凤凰花园。”
      凤凰花园!他也去过那里吗?
      其实也无需太惊奇,要去寻找一栋别墅,对这个城市稍微熟悉一点的人来说,首先想到的,应该都是那里。
      雪倩曾亲自去过,可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那么宇飞呢?他发现了什么没有?

      2004年4月21日星期五

      昨天傅丛云出院了,公司的事务基本上都由他去主持,宇飞身上的担子骤然减轻许多,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那个梦也已经出现了将近一个月,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机会去寻找它的答案,现在,终于可以着手去做这件事。
      这段时间里,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连休息的工夫都没有,现在,他下了个决定:要给自己放个假。所以,他对谁都没说,只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张纸条,手机也没带,便独自一人出发了。
      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没有人挽留他或者要求跟他一起去,不带手机,则可以免去一些无谓的打扰,仿佛整个人和昨天完全脱离开,没有任何的包袱,顿感一身轻松。他也没有开自己的汽车,那样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千千常来他的房间,她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他“失踪”的人,不过留了纸条,她就不会太过担心,他会在更多的人发觉之前赶回来的。
      来到凤凰花园,和雪倩一样,他一栋房子一栋房子地寻找,去询问每一个欧式别墅的主人,最后的结果也和雪倩相同:没有一个姓韩的。
      这时,他猛然想到位于花园入口处的物业管理中心,于是马上折返回来。
      走进门,他直接来到问讯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经工作人员帮忙查找,终于找到了当年所有在此居住过的韩姓人家的资料。
      二十年前,有两户姓韩的在这里住过。一户叫韩守业,出生于1918年,他在1983年携全家移居到了海外;另一户户主叫韩逸兴,出生于1937年,1985年初卖掉自己的房子回老家去了。
      宇飞很快做出了判断:第一个显然不符合条件,从户主的年龄,离开的时间,任何一方面都能推断出来,那么,另外一个,则非常引人注目。他离开凤凰花园那年大约是48岁,那么,韩香雪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儿,韩香雪出生于1965年,从年龄上看,两人符合得相当好。宇飞立刻断定,韩逸兴应该就是要找的人。于是他飞快地记下地址,出了管理中心,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然后转乘客车,到达余山镇已经是晚上8点多。他又累又饿,找了家饭馆推门而入。饭馆里很安静,人不多,村镇毕竟不像大城市,人们喜欢过夜生活,在这里,天刚黑不久大街上就已经空空荡荡。
      宇飞找了个空位坐下,对面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正在吃面,嘴巴吸进面条时发出咝咝的声响,动静很大。
      “大爷,”宇飞问,“向您打听个人,这个镇子上有没有一个叫韩逸兴的?大概有六十多岁……”
      “有。”没等宇飞说完,老汉便打断他的话,“就在镇西,从这里往前走然后往右拐,第二个巷子第三户就是。”
      “那么,他有女儿吗?”
      “有。听说上大学的时候让大水淹死了,再加上城里的生意出了岔子,从那以后他们就搬回了老房子。他那口子因为没了女儿,心疼之下没过几年就病死了,老韩因为这些事也变得疯疯傻傻,现在只有他侄子在家照顾他。可怜,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老汉摇摇头,继续吃饭。
      宇飞听后也感到一阵酸楚,这更坚定了他探求谜底的决心。吃过晚饭已经9点,他在一间小店住下,决定第二天登门拜访。
      次日清晨,宇飞按老汉说的地址找到韩家。这是一户很普通的民宅,两扇黑色的木门上,斑驳的油漆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围墙崩塌了几个缺口,用荆棘胡乱地拦着。
      宇飞伸出手,拍了拍门。
      “谁呀?”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那是位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庄稼汉。
      “请问,韩逸兴先生住这儿吗?”
      “没错。你找他干什么?”男子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宇飞。
      “是这样的。我想向他打听一些二十年前的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大伯这些年脑筋一直有问题,以前的事什么也记不起来。”
      宇飞有些失望,虽然昨天从老汉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但再次被确定,心还是沉了一下:难道真的要空手而归?
      决不能这么快就放弃,怎么也要试一试。
      “我可以见见他吗?一会儿就好。”他诚恳地请求着。
      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可以,进来吧。”
      院子不大,种着几棵粗大的梧桐树,右侧是厨房,左边的棚子下养着几十只鸡,正屋五间,都是老式的格子门窗。
      “大伯,大伯,有人来找你。”男子在院子里便大声喊起来。一位老人出现在门口,眯着眼睛向外张望。
      “这就是我大伯,耳朵有些不好使,到屋里来吧。”男子把宇飞让进客厅,为他倒上茶水。
      屋子里很暗,散发着老房子特有的陈腐气味,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张山水画,一副对联,天长日久,纸已经变得昏黄。墙下放着张条几,上面花瓶里的花早已枯萎,落上厚厚一层土,很显然几年都没有换过了。条几前是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客厅左右两侧墙下也摆放着几副桌椅。
      宇飞细细打量着韩逸兴:他很瘦,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头发灰白,两颊深陷,胡子也有些日子没有刮了,乱糟糟的。老人双眼呆呆地望着屋外,眼球混浊,一眨不眨。
      “他整天都是这个样子,坐着一动不动,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你试试看吧,能问出什么来。”说完,男子到外面喂鸡去了。
      “伯父,伯父。”宇飞叫了两声。
      韩逸兴终于转过头来,依然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叫郑宇飞,从A市来的,专程来看您。”说着,宇飞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桌子上。
      “哦,哦。”老人的喉咙蠕动着,发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您以前在A市住过吧?”
      老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清。宇飞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哦。”老人这次点了点头。
      “您还记得有个地方叫凤凰台吗?”
      老人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没有回答。
      “以前您在那里有别墅吧?”
      老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声不响。
      沉寂。只有墙上古旧的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
      看来从这里入手没有用,只好转移方向:“您以前在A市是做什么生意的?公司的名字叫什么?”
      “东……东成。”终于,从老人口里说出了这句话。
      东成?宇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牢牢把它记住,准备回去后马上着手调查。
      “后来那家公司转让给谁了?”
      老人又沉默下来。
      男子干完手里的活回到房中:“怎么样?问不出什么吧?”
      “那么,您清不清楚伯父以前的事?”
      “他以前在A市开公司,后来经营出了些问题,正好那一年表姐让大水淹死,伯母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走了,那以后大伯就成了这样。”
      这些宇飞都已获知,他想要的是更深入的东西:“对于您那位表姐,您知道多少?”
      “大名韩香雪,小名就叫小雪,个子很高,很漂亮。你跟我来。”
      宇飞跟随男子来到旁边的房间,男子打开一个锁着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向宇飞指点着:“这张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拍的。”
      那是一张黑白照,两个孩子肩并肩站立着,女孩个子稍高,梳着短发,男孩矮一点,光头,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表姐刚上小学不久,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这张是初中时候的。”
      照片上的女孩长大了一些,面容和宇飞那张照片里的已然几分相似,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身穿格子上衣,深蓝色长裤,正蹲在地上逗一条大狗玩。
      “那时,我们都住在一起,看,这就是当时的全家福。”男子用手指着照片中的人物一一介绍,“这是爷爷奶奶,这是伯父伯母,这是表姐……”
      当时的韩逸兴三十多岁,皮肤稍黑,身穿西装,身材高大,怎么也无法跟现在所看到的瘦小老头联系在一起;韩逸兴的妻子也很漂亮,可以看出来,香雪和她母亲很相像。
      “那时候大伯就已经在做生意了,先是烧石灰,后来开起了公司。听人说,当时正是经商热潮,大家都在下海,伯父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拼劲十足,敢想敢干,所以他的公司发展很快。在城里买下别墅大概是80年前后,没想到没住几年就……”
      “您知道他的公司破产的原因吗?”
      “他当时是搞建筑的,好像是被人给骗了……”
      “被谁?”
      “这个我不太清楚。他的公司后来用于抵什么债,就转让了出去。这些都是后来听伯父零星说起的,大体就是这个样子。”
      宇飞点点头,商场上的事他很清楚,公司间相互竞争,勾心斗角,最后的结果是大鱼吃小鱼,韩逸兴的公司想必就是当年那场争斗的牺牲品。
      看完照片,男子把相册重新放回抽屉里,照旧用锁锁好:“这些东西不能让大伯看到,他见了,肯定马上又哭又笑,犯起病来。对了,还有这个。”
      男子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抽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薄板,他把纸拆开,里面露出一幅画。
      宇飞一眼就认出,画面是学校的花园!
      细雨蒙蒙,树枝浸透了雨水,低低地下垂着,盛开的簇簇菊花表明当时正是秋季。只是这一切都是用不同深浅的灰色画上去的,四周的颜色深一些,中间稍浅,看上去像是一幅缺少主角的未完成的作品。
      “这幅画是表姐的遗物,自从她没了以后,一直都保存在这里。”
      很显然,这应该是宋思诚送给香雪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把它画完呢?
      从韩家出来已是中午时分,韩逸兴的侄子要留宇飞吃午饭,被宇飞婉言谢绝了,他不想让这个并不宽裕的汉子为自己破费。线索是找到一些,相反谜团却越来越多。东成破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香雪在洪水中被淹死又是怎么回事?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联系?还有,那个叫宋思诚的男孩,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从与老汉的交谈和与韩逸兴侄子的对话中听得出来,他们都把香雪的死归咎于天灾,可是,宇飞总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这之中一定存在着什么秘密,那么,又是个怎样的秘密呢?

      “目前,我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宇飞说。
      “其实,已经有很大进展了。那么,接下来应该是去查一下东成的去向了吧?”
      “没错,这个交给我来做。”宇飞点点头,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雪倩,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咦?什么问题呢?”雪倩好奇地问。
      “这些日子,你总是闷闷不乐的,一定有什么心事,能对我说吗?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或许这样能试探出来吧?宇飞想。
      心事?是啊,我的确是有一肚子的心事,可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我所承受的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突然,她感到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在争吵,一个声音说:说出来吧,是好机会就千万不要错过呀!另一个则反驳:不能说,不能说,不说出来还有希望存在,说出来肯定会被拒绝,那样,所有的希望都将破灭,所以,这层纸千万不能捅破。
      看雪倩面有难色,宇飞没有再坚持:“既然你不想说,我当然不会勉强。只是,那样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唉……你帮不上我的。”雪倩长叹口气。
      “也许吧。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谈论帮助别人也只是妄想。”说到这里,宇飞突然停住了:我到底在干什么?想听她说可是还没等她最终表态就阻止了她,难道,真正在逃跑的是我?他很清楚,雪倩的心事是与自己有关的,他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所以在对方开口之前,匆忙关上了那扇门。
      两人各自思索着,谈话停顿下来。
      “你一定还了解更多的事情,关于梦的,是吗?”终于,雪倩打破沉寂。
      宇飞愣住了,是的,的确还有很多,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当然,也包括雪倩。
      “我很想知道啊!我们的梦不是共同的吗?你却向我隐瞒着许多东西,这不公平。”
      宇飞只能点头,雪倩的话句句在理。
      “比如说,一开始,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找到我?你是不是之前就在注意我呢?”
      “是的。我的梦比你的更清晰一些,所以看到的东西也比你多,所以,那天我是有意在门口等你的,没想到第一天去就遇到了你。雪倩,你有这个能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小学时起吧?不过越往后梦越频繁,尤其是这段时间。”
      宇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梦马上就要苏醒了,它将把过去再次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么,你找到我之后,又想做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出于对梦的好奇?”
      “这……”宇飞愣住了,是啊,当时只是想找到她,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然而找到后又该怎么做呢?自己没有想过。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想?沉默许久,他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雪倩。
      看到上面的字,雪倩差点叫出声来。
      “来生再爱你”。
      天哪!这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在徘徊,你在彷徨,对吗?”很明显他找自己是一时的冲动,找到后又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你现在有了傅千千,所以不能再履行这个承诺。”
      雪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正中宇飞的心事,他无可否认:“是的,如果更早一些见到你,或许可以,可是现在,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太晚了!这三个字重重地敲击着雪倩的心。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没有那个所谓的前世约定,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可你却用这三个字就断送了一切!
      看到雪倩低着头,宇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过重,那些话一定深深地伤害了她,忙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我……”
      “抱我……可以吗?”雪倩一动不动,低声说。
      宇飞愣住了。
      “就算是最后,可以抱我一次吗?”
      宇飞伸出手臂,轻轻地搂住雪倩的肩膀。雪倩突然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选中的是她不是我?为什么你遇到她比遇到我要早?为什么你有了她之后还要找我?为什么找到我后又对我说这些?难道你找到我就是为了说‘太晚了’这三个字吗?你能告诉我吗,这些问题,答案到底是什么?”
      雪倩大声地质问着,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她的问题,宇飞一个也答不上来,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是它亲手导演了这场闹剧?他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好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泪水打湿了宇飞的衣襟。对,就这样抱着我,一直,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永远……
      抱紧我,别放手,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可能,让我在你温暖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
      树林里,突然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千千!她怎么会在这里?宇飞猛地推开雪倩,追了过去。
      雪倩倒在地上,她抬起头,目送着宇飞渐渐远去的背影悲痛欲绝,就这样,永别了,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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