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填坑熊

2、第二章

　　第二章

　　那方受封大典终于开始进行，宾客停下动作翘首以盼。

　　高台上在数十个长老注视下，大长老给地灵君递上掌门御令，算宗门事务和权力的交接。

　　地灵君就像一只猴一样被动的在高台上表演着一出戏剧，而她觉得若是不配合自己会很惨。所以即使背脊流了不少冷汗，表面还是维持着地灵君日常的冷漠高傲。

　　千斤重的御令拿在手中，地灵君却浑然不觉，她的身体适应了随时调动灵力，因此即使里面换了魂魄也不妨碍本能的运行。

　　此时的地灵君非原本的她，而是异世来的一缕魂魄，真正的地灵君去哪了没有人知道，或许去了异世，或许魂魄在炼心狱内受创而消散。

　　这异世的魂魄来到这里，定有其契机和缘分。

　　从前些日子莫名其妙从一个山洞中醒来，于也的脑子一直混沌着。

　　脑子混沌便能隔绝情绪，她就能安心扮演任何人，这是她的主治医师教给她的方法，为了治疗情绪波动大的毛病。

　　从幼时开始，她就动不动发脾气，或是动不动闷头哭，不过她记忆并不深刻了，应该是阻断药的效果。

　　收了掌门御令挂在腰间，于也发表了一顿掌门的发言，就得空坐在了主位上，在场的宾客重又热闹起来。

　　“今日一睹地灵君风采，此生无憾了。”

　　“若地灵君是男子，我必然要追求她，可惜可惜啊。”这自恋的语气，旁人听不过耳了。

　　“就算地灵君是男子，怎么也轮不到你的份哪，我看金华门的金华仙子就配的上。”得，这真是越扯越远了。

　　“地灵君的美貌兼备男子女子的优点，鼻梁高挺如男子英俊，秀眉弯弯如女子温婉，尤其是这眼眸明亮如月，有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哈哈，听你这么说你是爱上地灵君了？”

　　“非也非也，我这是纯粹对美的欣赏与心动。”

　　于也汗颜，心虚的拈起酒杯小酌一口，她爱酒可这身体不爱，灼烧感和呛喉感涌上来，被生硬地用灵力抵消。

　　身份不容许她不雅，崩人设要不得。

　　有灵觉后就这点难受，任何话语和眼光都被无限放大，于也感受到被一股颇为灼热的视线盯着，回以一视。

　　只见她右手方向一里远的浮台上一白袍女修专注的看着她，眼中透着锐利，似恨似爱。

　　于也与她对视一阵，也不得其要领。据她这几日的旁敲侧击，这地灵君应当没有什么情债，反之的是她为人相当不近人情，对同门更是严厉，妥妥的掌门样式。

　　掌门要断情绝爱，难不成是被地灵君拒绝之后因爱生恨？

　　罢聊，这与她无关。

　　现在尘埃落定，她有心思想些别的东西。

　　比如她为何穿越，要怎么回去，在现代虽毫无牵挂，总比在陌生又危险的世界孤独忐忑的生活要好。这几日折磨的她都失眠了，而她甚至都不明白那算不算失眠。

　　这里很多人都不睡觉，天天半夜来找她商讨典礼事宜。

　　不像一些穿越小说描述的，于也没有一丝原身的记忆，灵力的运转也只是因为它自己每时每刻都在自行运转。

　　而担任掌门之后，很多宗门事务的处理，灵力的运用都是麻烦事儿。

　　总不能直接找一个人说明情况吧，于也现在对灵魂一说异常敏感，这个秘密一旦被人知悉，难保不被当作异类除去。

　　思虑再三，于也还是决定暗自捡回原身的技能。

　　幸运的是，前任代掌门，现在的大长老第二天就找上了于也，要与她交待宗门事务。

　　于也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些不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

　　宗门事务大多无需掌门亲自出马，于也接连几月都在学习如何发号施令，以及如何更好的发号施令。

　　终南山十几峰由各自的峰主统率，每峰又有各自的大小弟子管理，其余重要部门就是宗门的炼丹堂、事务堂、惩戒堂、执教堂和藏书阁。

　　最高权力掌握在掌门手中，炼丹堂负责炼整个宗门的药，有时还对外出售；事务堂管理大小普通事务，发布任务，弟子做任务领取功绩点可以兑换修炼资源；惩戒堂发布宗门规范，对犯错弟子予以惩戒；
　　执教堂主要负责对外事务，有十二位长老，是领导核心；至于藏书阁，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也被分出来做一个独立部门，即使是长老进去也得登记。

　　于也对这个藏书阁颇为感兴趣，众弟子似乎也是如此，藏书阁每天人满为患，但最顶上两层却总是空着，因为弟子们没有权限进入。

　　进入权限则通过宗内外比赛或大贡献来奖励。

　　终南山与通常的宗门不一样，它是宗门的集合体，一千多年前由五大中型宗门合并而成，到现在已是融为一体，成为别具一格的大宗门了。

　　这藏书阁便是融合的第一大成果，凝聚了五大宗门的功法精华，又经累年专人的整理积淀，内存着历代掌门、长老和优秀弟子的修炼笔记。

　　非是无私，这些天之骄子也希望在宗门留下自己的踪迹，他们对终南山的信仰在别个的宗门里是不可比的。

　　对此于也颇为感叹，宗门的排外性很大，可以想见一千多年前促成五大宗门合并的人是多么的有远见。

　　于也对宗门事务渐渐的驾轻就熟，开始考虑术法上的熟悉。凭借底子的优势，这过程很顺利。

　　三年后，时机成熟，于也突破到了化神期二阶。

　　化神期的境界突破搅弄风云，动静很大。

　　因此终南山上下第一时间获知消息，弟子们纷纷停下手中事务，欢呼雀跃，共庆这一时刻。

　　终南山长老、大弟子颇多，突破也时常有，而地灵君是个特别的，每逢她突破总要有一群人兴奋一番。

　　有时于也板着脸严厉地训斥某个弟子，却收到虔诚的悔过和满怀崇敬的眼神时，觉得甚为奇异。

　　怎会有人这样待人苛刻又如此令人信服呢，她在地灵君身上见到了。

　　扮演着地灵君的同时，于也从未觉得自己就是地灵君，只像一个房客要付租金一般履行着地灵君的义务。

　　她没意识到的是，自己同地灵君十分相象，都是那么的坚守原则。

　　辗转又十年过去，地灵君已是化神中期，按这速度不到百年地灵君就要飞升了。对此长老们高兴又忧愁，愁的是下任掌门人选还迟迟未定，于是就定了个掌门人任期最少五百年的规矩。于也同意了，当你在一群白发老头殷切的眼神迫视下，你也会应的。

　　这年正是终南山举办论道大会的时候。于也身着一袭黑色长袍，头戴掌门长冠，一步一伐具显威严。

　　但宣布完大会开始后，于也就像个木头似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认真关注着场内一座座比赛台上的状况。

　　其实也不是完全的专注，她分了点心给面前的灵果。

　　修者辟谷可以避免食物的杂质留在体内阻碍修炼，然灵果灵食杂质很少，内含灵气有助修炼。

　　于也给了自己吃它们的理由，却又被掌门威严给挡了回去。

　　天知道她多久没尝过美食了，或许她该考虑让自己开心点。

　　修者清心寡欲，这清心好解，吃清心丹嘛。咳，不动心嘛。

　　可眼鼻耳舌触意六欲，这寡欲究竟怎么施行，于就不解了。修者五觉是最灵敏的，这如何寡？可见这寡当是个度的问题。

　　收回对着灵果的视线，于也又放到了场中。练气、筑基、金丹弟子分等级比拼，大会奖励由终南山出，今年于也还新增了终南山秘境的名额作为奖励。

　　终南山秘境的吸引力颇大。终南山曾是上古战场，沧海桑田过后这里自行演变出一方空间，成了一处秘境，何况终南山灵气富集，里面各类修炼资源、灵药灵果和陨落大能的宝贝自是不少的。

　　有传闻说终南山秘境中藏着通往仙界的门，但传闻已远不可考证。

　　这次论道大会比往届来说参与宗门是最多的，终南山来者皆是客，连惯被人鄙视的邪门魔门也来了。

　　邪门魔门名字不同、性质一致，因为修炼手法太过残暴无人性而受到正派宗门的排斥，而终南山是不在黑名单上的都欢迎来，并定了比赛不可杀人的规矩。

　　修炼之路是残酷的，有时对弟子的过度保护反而是种残忍。

　　两个时辰过后，于也乏了，背靠椅背，身旁的人都懒懒散散的，唯独她一直专心致志地看比赛。

　　没什么战斗的机会，看别人比赛倒也算有趣。

　　说来再过两月又是新春了，新的一年又该招收弟子，于也还未收过弟子，长老提醒她就该招弟子了。

　　掌门弟子就是掌门候选人，因此马虎不得也等不得，得从小培养起，就像地灵君一般。

　　好在她不必被赶鸭子上架教习弟子，掌门有特权，门下弟子就是个挂牌的。说到底，修行在个人，师父只能提点几句。

　　“终南山倒是大手笔，能给出秘境这样的奖励。我倒是对地灵君的嫉妒又加深了几分。”这话说的带了几分不客气，于也斜眼看过去，是一红衣女修，有些狷狂不羁。

　　美人美则美矣，却不识他人之美。换句话说，于也算半个脸盲，她眼里没什么美人丑人的分别。

　　“终南山给得起，我也给得起，这可能就是富贵的烦恼吧。”于也随心答道。

　　像是被这没脸皮的话震到了，红衣女修呆滞一瞬而后回以讪笑。

　　一旁的大长老点点头深以为然，掌门继任之后多了几分近人之气，甚好，太古板不好。

　　俯视久了也无趣了，于也行了道别礼后就离开了，接下来十几天这大会她都可以不参加。

　　正准备回洞府放松一下的于也被拦住了，又是一个女修，女修注定和她有缘。

　　她相信那个三界八卦报做的调查了，爱慕地灵君的修者里女修占了大半。

　　这女修堵在通往自己洞府的路上，她不得不停下来询问。

　　“修者有事吗？”按辈分她不该先出声，但她等不及去休息了。

　　“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了？”女修眉头上挑，意味不明。

　　瞧瞧，真理所应当，我可是掌门，你一看就不是终南山的，否则分分钟拉你到惩戒堂。

　　“恕我无理，修者是？我近来记忆不大灵光。”修仙者的优点之一就是记忆好，但于也实在找不到其它借口。

　　“那我帮地灵君回忆回忆。”涪陵边说着边走近于也，嘴边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戏谑之笑。

　　她与于也身高差不多，于也无惧的平视着她。

　　待她鼻尖离自己不过毫厘，她还在想着对方到底是谁，以及对方的脸好像清晰了点。

　　一呼一吸间，于也先挺不住了，再盯下去她非得成斗鸡眼不可。为什么她堂堂掌门要受这窝囊气呢？

　　“修者若是无事，我便要去歇息了，大会上有些乏累。”

　　“啊~乏累，化神期的修士也会乏累么？”看着女修眼里满是不信任，于也也有点烦躁了，便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运转瞬移术来到洞府口，抚开阵法进去。

　　被撇在原地的女修丝毫不讶异她这作风，果然还是那个薄情之人。

　　“原也啊原也，你还是你，我以为进入炼心狱的你能更无情，现在看来，毫无进步。”涪陵勾起嘲讽的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她的怨念。

　　不过这些都被于也抛在脑后了，此刻她正在进行最重要的休憩环节-泡澡。

　　洞府按修为分了等级，于也是化神期，拥有化神期的洞府。洞府内用空间阵法勾勒的比原来大三倍，但其实就修炼房、沐浴池两部分。

　　在沐浴房中，于也最爱的就是在这些高阶灵液中放空自己。

　　在萤石照耀下，她解了发冠，脱了外袍，蜕去内衣，走进浴池，然后在利用术法飘在水面上。

　　伸手取了一卷竹简来读，是时下最火的话本子。小小的一张竹简，可雕刻几十万字，修士利用灵识再小的字都看得清。

　　读到兴起处，于也就拍打几下水面。

　　写的太好了，动人心魂。今夜看的是无梦君写的《梦回上古》，带点悬疑和穿越元素，写者又深谙修者心理，情节丝丝环扣，带着读者波荡起伏。

　　精彩！于也觉得和自己经历相似，书中许多话就如同对着她说，很多段落都值得她反复琢磨，甚至诵读出来，以表感情。

　　可惜无法与他人分享，但知己难寻啊。

　　读完一章，于也便停下收起来了，好书要慢慢赏读。

　　真想见见这位写者，落笔如此细腻，主视角又是个女子，于也猜测这写者大约也是女子。

　　论道大会进展十分顺利，大会期间宗门事务停了大半，作为掌门的于也第一次放了个小长假。

　　来这的三年多她没下过终南山，掌门坐镇宗门，一旦出门了那是有大事发生。

　　偏偏修仙界和平的很，大多是小打小闹，连那些个邪门魔门也翻不起浪花。

　　这全是因为修邪道的大多是天赋平平之人，寻求偏门左道以突破，然偏门左道也不好走，十三位化神期正道占了十位。

　　正道碾压邪道，终南山又是正道之首，所以于也当这个掌门很轻松。

　　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于也来到终南山脚下的桃花城里游玩。

　　飞到城门上方，于也给自己的脸施了个遮掩术，落地交了税金进城。

　　一入城便是喧闹的街市，修者与凡人混在一起做买卖。

　　于也琢磨着自己是否也要摆个摊，但自己宝戒内的法器功法灵果大多等级都很高，都是原主屯的。

　　地灵君大概有收集癖，她没有，她对这些看的不重。

　　人生在世讲究一个趣字，这些死不带去的玩意儿没法让她上心。

　　挑挑拣拣，翻出来几个五阶灵果，一个黄阶上品钟形法器，一把玄阶下品的剑，一本阵法图，外加一本地灵君金丹期写的修炼小心得。

　　于也铺了一张地阶丝绸法器在地上作垫子，摆上自己要卖的物件，开始愿者上钩的等第一位客人。

　　她不知道的是，哪怕是黄阶法器，一般的金丹期修者也认不出来，地灵君收藏的宝物自然是同阶里最好的，低阶的大多也是要赐给弟子的。

　　一个金丹期男修走近于也的小摊，他来回打量了几件物品，发现除了灵果外大多毫无灵气。

　　面前的摊主不过筑基期能卖什么好东西，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他的判断失误，若是他用灵觉凝神观察便能看出其中关键。

　　天地玄黄的宝器大多会自己掩盖灵气，寻常修士很少拥有这类法器，用的是更低一级的灵器。

　　仙器用仙气驱动，只有仙界有。宝器与灵器都是用灵气驱动，而宝器能雕刻更精密繁复的阵法，有的能附加特殊功能，这些都是灵器无法比拟的。

　　男修不屑一顾的走开，只当她的摊子拿五阶灵果作掩饰，实际是想坑新手买这些法器。

　　五阶灵果虽难得，却也十分鸡肋，价格贵效用又低，说白了它的灵气还不如修者自己修炼一星期。

　　一个下午，整整一个下午，堂堂掌门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

　　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菜，很丢人。出了终南山，失去掌门的职位，她就一无是处了。

　　默默收起东西，准备离开。

　　殊不知有人正在对面的酒楼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口，正是涪陵。

　　晚上当于也又一次泡着澡的时候，她连最爱的话本子都搁置在一旁，发呆了半个时辰。

　　她总结了自己这么无趣的原因，都是因为太强了，地灵君的身体带给她的影响太大了。

　　修炼没有阻碍，手握最高权力，修者渴望的宝物她几乎都有，宗门事务几乎不需要她，她就是个摆设，只能等事情来找她。

　　特别是，她没有朋友。下午那会儿旁边的摆摊老头儿都有朋友。

　　大长老是与她最亲近的人，（大长老：这真是个误会）可也不是经常能说上话，更别说诉说自己的忧愁。

　　或许她该找人打一架，知道的实力极限，然后就有了进步的空间。

　　打定主意的于也第二天就找到了大长老要和他切磋。

　　大长老的反应在于也意料之外，他先是瞪大双眼表达了不可置信，再面红耳赤言辞恳切的，拒绝了她。

　　最后撂下一句：“若是掌门太闲，就去主持大会或者参与秘境吧，不要来折腾我这身老骨头了。”

　　伤心了，大长老果然不是她的好朋友。

　　论道大会中，秘境名额分了一半出去给其它宗门，正在于也的计划之中。

　　终南山独占鳌头太久，资源分配明显不均，这不是向好发展的气象。

　　于也身居高位，却也明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下面尸位素餐、仗着权势给自己谋福利的人必定不少。

　　关键在于如今弟子一届不如一届，老一辈又修行乏力不进而退，再过几百年终南山就垮了。

　　宗门的整顿计划她已与众长老商量过，虽有异议的声音，最后在大长老的支持下，于也还是拍板了。

　　这秘境之行便是第一步。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于也想人为的从外部给宗门制造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