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她出道爆红了》河流人

2、十二点

　　头昏脑涨地回到公司，已经十一点半。
　　詹家有钱，但也并非富可敌国；詹清荷自小循规蹈矩，十六岁家里同意她注册公司就已是天大的恩情，再开口向父母要别墅什么的，她想都不敢想。那时她还很多都不懂，公司的选址在繁华商业区，连练舞室带宿舍整整占了一层的面积。只是装修就花掉一大笔钱，更别提如今头疼不已的租金。以至于除了这家外表光鲜的本色娱乐，过完十八岁生日会的詹清荷，竟然没有别的去处。
　　刷脸走进公司的时候，她真的好想换掉这套浪费钱的门禁系统。
　　“哎，詹总回来啦！”
　　正在打水的财务看到詹清荷，探出身子来给她打招呼。她苦笑一下，最终还是没接受这个称呼。
　　“我顶了詹家女儿的位置十八年，现在就算没有把姓还人家，好歹也别再火上浇油了……你们年纪都比我大，叫清荷就可以。”
　　她在能看见闹市的沙发坐下，喝了一大口柠檬茶。
　　或许好歹做了多年詹氏实业的千金，一出手詹清荷就不同凡响：如今本色娱乐有财务、有HR，雇了专门的摄影司机唱跳老师，即使詹清荷自己兼任经理，员工人数也达到完全不合理的二十人。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宿舍才会有空位。本来是准备给下一批练习生住的。
　　伸出手，詹清荷推开了D03的门。
　　本色娱乐划分为ABCD四个区，A区办公，B区给幕后人员，C区是练歌练舞的教室，D区则改装成了宿舍。女团TRUE COLORS占了一个四人间，男练习生一间，她和其他女练习生只能睡会议室改成的大通铺。
　　每日一省吾身：为什么不能在郊区租宿舍！
　　……当时好像只是听说打工人通勤两小时可怜。
　　房间里一地的铺盖，躺了两个人，一个玩手机，屏幕暗中发光。看见詹清荷来了，丢下手机坐得直直的：
　　“老板？”
　　“别出声，君仪睡了，我以后也要在这睡了。”
　　适应光线后詹清荷迅速辨认出两人：仰躺的是会化妆的梁君仪，侧卧玩手机的则是新练习生黎愿。她打量地板上还能铺床的位置，突然黎愿冷不丁蹦出一句：
　　“老板以后也和我们一块练习吗？”
　　“啊？”
　　詹清荷把床垫从快递里拆开拖进来，和衣躺平在上面，才道：
　　“不是不是，你知道我离开詹家了嘛，现在也没地方去……”
　　黎愿表情认真，甚至放下了手机：
　　“唉，确实，不过想想老板的长相和身材，确实跳舞还挺合适的。”
　　误会，这里面肯定有天大的误会！于是冒着把其他人吵醒的风险，詹清荷提高了音量：
　　“黎愿，你听我说。”
　　“我不是练习生，我是本色娱乐的老板。TRUE COLORS组合的名字，就是我起的。过去十八年我一直在进行商业方面的训练，到现在也才刚大学一年级。这样的我就算有天赋，还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唱跳练习的呢？况且我从来没学过！”
　　“可是老板你对偶像一清二楚啊。”
　　黎愿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想当年，不就是你跟我聊偶像聊高兴了，才图穷匕见拉我做练习生的吗？”
　　“但是那并不代表我本人就要做偶像啊。”
　　黎愿摇摇头，然后指了指走廊墙上的标语：
　　“做理性成熟负责任的人”。
　　那是詹清荷两年前挂上去的。
　　“你十六岁创业，没人相信你会成功，还不是詹家千金的名声嘛！现在这也没了。你说负责任，怎么也得对我们这群小偶像练习生负责吧！想当年我也是追星女孩分析业态指点江山的，不如你把还在的行程拿来，我们分析分析。”
　　论年龄，黎愿大詹清荷一岁，而且确实非科班出身，而是追偶像认识的网友。线下应援时看她有星相，随口说要她出道，没想到竟答应了。因为两人有这层关系，詹清荷对黎愿也一见如故，甚至在她拉了双胞胎哥哥黎祝入伙后，更坚定了要把她发展为合伙人的决心。深夜零点，幕后雇员都走了，只剩两个趴在电脑前的小姑娘，对着一张张难懂的表格。
　　“老板，你到底会不会用啊！”
　　“我学过数据分析，可是……”
　　“可是没教你怎么用excel，对吗？就知道是这样！我来给你重新总结遍吧，看好了！”
　　黎愿在屏幕上操作得飞快。
　　詹清荷一直喜欢偶像，但或许是自恃豪门千金，始终不肯真情实感去粉谁；她更想要上帝视角，高高在上操控全局的感觉；一部分成立公司也是这个原因。也是如此，尽管对偶像音乐工业体系熟得不能再熟，她从来没做过一天的数据女工。
　　对于这些语焉不详的合同邀约，竟然没有草根出身的黎愿熟悉——毕竟黎愿是真的想让喜欢的偶像得到利益，即使现在，偶像就是她自己。
　　“好了，老板。”
　　黎愿拍拍桌面，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四十分。偌大的excel表格里分门别类放着各种商务，标记为“一般”、“不推荐”、“很不推荐”。
　　“现在除了网剧打酱油、小镇商演，你觉得我们还能做什么？”
　　詹清荷看了看寥寥的“较为推荐”：
　　《我永远喜欢江艺冰》菲菲学姐……
　　五线城市音乐节……
　　甚至还有一个车行开业演出……
　　“格调可能不太高，但我看过了，确实是里面性价比最合理的几个了。TRUE COLORS出道快一年没上过节目，你以前到底都在做什么？”
　　“高考啊……”
　　詹清荷沉默地低下了头。
　　确实，对于许多高三同龄人而言，冲刺高考是他们唯一要担心的问题。但如果真想要全心全意备战高考，本来就不应该高二办公司捧偶像。
　　现在有她们了，只能对她们更加负责。
　　“愿愿，我其实本来离职的合同都写好了，等着TRUE COLORS她们上门……结果解约没等到，她们每个都给我发了生日祝福。我真的不忍心……当年也是一个一个觉得她们值得，才签的，背靠着詹家也不止十几二十个人找我……晚上韩姐在我还挺雄心壮志的，现在一想，我就是个傻子……”
　　詹清荷别过头，感觉到眼泪再一次没出息地涌出来。
　　有只手从背后拍了拍她。
　　“老板？”
　　黎愿看了一眼墙角的监控，才接着说，
　　“你还有多少钱？”
　　“集中起来，送一个人，去大些的舞台吧。”
　　一瞬间，詹清荷感觉头晕目眩。跑出房间去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流泼在脸上，无法缓解眼眶通红。镜子里，反倒像精心画过的舞美妆容。
　　“乔渝，典型内娱风攻气美女，长相能打，唱跳比较佛系。”
　　“徐多晶，韩国打过工，跳舞不错，没有综艺感。”
　　“岳秋麟，脸很少年气，演过戏，有争议发言。”
　　“何韵湘，大小姐风忙内，基本就是个美丽废物。”
　　“没出道的练习生，年轻的舞蹈老师……”
　　“……我能依靠谁？”
　　她仿佛看见镜中有一头狮子。
　　眨眨眼，只有她自己，披着金棕色长卷发，一脸疲惫。
　　“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吧。”
　　“我不想……”
　　詹清荷在空中抓了几下。什么也没抓住。
　　“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十六岁开公司，十八岁发现抱错，为公司还债老板出道……只派一个人的话，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热度和话题感。为了本色娱乐，为了担负起成年人的责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上刀山下火海就不用了。”
　　黎愿站在身后，满面微笑。
　　“如果真是那样，还是尽早宣告破产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