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白月光》吕晴朗

4、拉闸

　　云瑶下午趁着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借口肚子疼请了假。她拿着自己的钥匙直奔宿舍楼。

　　学校里住宿的学生不多。宿舍楼一共就两层。一楼住男生，二楼是女生宿舍。

　　时隔二十年。云瑶有点不确定自己宿舍的门牌号码。她只记得大概范围。就在她拿着钥匙一个门一个门捅的时候，另一个逃课的女生向她投来的怀疑的目光。她这个举动很像要入室盗窃。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陈旧的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云瑶朝着那女生尴尬笑笑，赶忙闪进了屋。

　　宿舍一共住着那个女孩。木床上下两层，云瑶住在靠窗的下铺。
　　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翻自己的抽屉。她要看看自己有多少家当。
　　抽屉里一共翻出三十多块钱的饭票，还有二十多块现金，一张公交车月票，一瓶家里带的炸酱。没了。
　　她怎么会把炸酱锁在抽屉里？十八岁的她到底有多小气？

　　云瑶又扑到枕头旁，那里有几件换洗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校服外，还有一件衬衫，一件短袖，一条姐姐穿剩下的牛仔裤。
　　鞋子只有三双，一双脚上穿的运动鞋，一双船鞋，一双塑料拖鞋。
　　云瑶瘫坐在床上。就这么点家当，可怎么脱颖而出？她家里其实条件尚可，可是高三时实在是不开窍，根本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云瑶的心情被现实打击了一番，从中午的豪情万丈，跌到怀疑人生，具体的说是怀疑二进宫人生。

　　她烦躁的抓抓头发，自己这是得罪哪方神圣了，为什么会碰到这么悲催的事。她老公再渣，可好歹吃穿不愁，光鲜亮丽。
　　而且就算是穿越，怎么不穿到金榜提名、洞房花烛或者蜜月假期，凭什么要让她再一次经历高三的折磨？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想·回·家！

　　想家的念头在天色暗下来时越发强烈，在看到食堂里晚饭只有中午的两个剩菜时达到顶点。

　　晚饭的一个馒头半碗萝卜汤，如果没有炸酱的加持根本难以下咽。闺蜜小冰和她住一个宿舍。云瑶打开酱的一刻起小冰的勺子就一直举着。云瑶看不过去，把瓶子推给她，小冰很客气的舀了大半瓶肉酱。

　　云瑶把肉酱小心的抹在馒头上，亮晶晶的五花肉丁一个个支棱着，她有点明白这肉酱为什么会被锁起来了。

　　夜幕降临，住宿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去上晚自习。云瑶一个人坐在铺盖上发愣。她想孩子了。

　　每天这个时间女儿小晴都要吃些水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准备。儿子刚上小学，是个粘人精，一天到晚跟在身后，此刻他依偎在谁的怀里。
　　她一个人在十八岁孤军奋战，家里会不会被小三鸠夺鹊巢？
　　云瑶越想越不安。她开始迅速盘算如何能回到未来。

　　云瑶现在有点庆幸自己不是重生，原来的她不会因为一个停电就死了，她还活着。
　　也许营造和穿越时一样的环境就可以再穿回去。此时她想到了停电。她来的时候没什么意外，只是老旧的教学楼停电了。

　　想到这里。云瑶眼里冒出希望的光芒，快步走出宿舍。
　　宿舍楼的电箱不难找，就在一楼一进门的地方。

　　一楼是要塞，学生们来来往往，大多是去上自习的。云瑶躲在暗处耐心等待。好不容易等到门口安静下来，她蹑手蹑脚来到电箱前。
　　云瑶知道宿管阿姨就在隔壁，格外小心。就在她罪恶的手伸向电箱时，不远处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拖鞋的身影晃出来。
　　那人抱着脸盆一面走一面引吭高歌：“我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为何总是一往情深……”

　　云瑶眼看那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被吓到身上如过电一般。她收回手赶忙躲到楼梯后装杂物的地方。

　　此时林琛一路高歌着走来。快到门口时宿管阿姨探出头来，笑嘻嘻的问：“林琛，怎么这回儿洗漱，不去上自习吗？”
　　穿着短袖体恤衫的林琛站住答：“下午跑一千米，出了好多汗，先洗个头再去。”

　　云瑶在一堆扫帚墩布旁无声的哼了一声，心想这孩子还过得挺仔细，怪不得在一大堆臭哄哄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中间显得油头粉面的。

　　阿姨心情似乎很好，和他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无外乎是夸他学习好，清大势在必得。
　　云瑶在楼梯后抱着手等的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等林琛踩着拖鞋去了水房，宿管阿姨又巡视起男生宿舍来。等到她老人家回了房间，云瑶再也不敢耽搁。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到电箱前。打开铁门，找到那个最大的总闸伸出了手。

　　电闸合上的一刹那，云瑶虔诚的闭上眼睛，沉浸在黑暗里。周围是不同的男生宿舍传来此起彼伏的“草”声。云瑶心无旁骛，等待着时间穿梭的时刻……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云瑶的耳畔没有传来高中同学聚会上的熟男熟女的声音，倒是传来了宿管大妈一声气壮山河的大吼：“谁在那？”
　　眼前有手电筒的亮光。云瑶顾不得多想，抹头就跑。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随着电箱铁门的响动，宿舍楼里骤然亮起灯光。
　　“欧耶！”青春期的男孩们一阵欢呼。
　　云瑶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神情黯然。

　　林琛刚才在水房里，正唱着歌打洗头水。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水房里自带混音效果，林琛觉得自己的歌声动听极了。
　　“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啪”停电了！

　　林琛满头泡沫，反应了一秒，心中划过一个大字——靠！
　　他双手扎着，慢慢向前摸索水盆。此时头上一朵洗头水泡沫像花朵一般无声的飞落在脚前，他一只穿着拖鞋的脚准确的踩上了泡沫花，一股要起飞的颤栗感觉从腿上蔓延到全身。
　　林琛腾空而起，一只塑料拖鞋从脚上飞了出去。拖鞋入水的飞溅声伴随着屁股着地的闷哼声，林琛的眼睛里涌进了火辣辣的液体。
　　“啊！”他躺在地上怒吼一声。
　　灯光骤然亮起，坐在地上的林琛眯着眼望向自己的脸盆，一只棕色拖鞋漂浮在水中。

　　林琛再次回到教学楼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一瘸一拐的，忍着尾椎骨出传来的隐隐疼痛。
　　发梢还凝着水滴，手背也摔肿了，林琛看起来不太好。

　　路过二楼走廊时，林琛因为不远处一个人影而停住脚步。
　　只见那个女孩站在打开的电箱前，指尖微颤，神情专注，她眼里有兴奋的火焰，唇角凝结着意味不明的笑。
　　林琛打了个冷颤。

　　此时的云瑶一心总结失败经验。刚才她断的是宿舍楼的电，地点不对。她穿越来的时候是在教学楼。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能成功。

　　“老瑶！你干嘛呢？”摔的歪鼻斜眼的林琛大喝一声。
　　云瑶无声的转过头，没有一丝闪躲，先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她像招魂一样朝林琛招招手说：“你来的正好，五分钟后帮我拉一下电闸。”
　　她的计划是，五分钟后自己跑到教室里的座位上，一定要保证是穿越来的座位。此时需要有人远程拉闸，正发愁找谁呢，有人自己撞上了。

　　林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问：“刚才宿舍楼停电是不是你干的。你有病吗？”
　　“我有病，拉闸是药引子。”云瑶很认真的说。
　　林琛觉得屁股更疼了。
　　“神经病！”他甩下三个字，一拐一拐的上楼了。

　　十分钟后，只见一脸兴奋的云瑶小跑着冲进教室。此时教室里只有林琛一个人自习。
　　云瑶也不说话，跟鬼附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前面的座位里。张着嘴仰头看着头顶的灯。

　　一分钟之后，教室里倏的进入黑暗。云瑶花了十块钱巨资，雇了一个收破烂的帮她拉闸。
　　林琛绝望的放下手里的书，用额头一下下有节奏的磕在桌面上。他这是倒了什么霉了？

　　云瑶耳边是声声硬物撞击的声音，一秒、两秒……
　　黑暗中有微风打在脸上。云瑶闭上眼，焦灼不安的等待。

　　经过了长久的煎熬，灯光终于亮起，眼前没有按预想出现大腹便便的中年老同学。一张张课桌还是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也不对，身后的一张桌子上有人阴森森的盯着她。
　　还是他，少年林琛，他的脸庞被漆黑的头发衬得格外苍白，格外碍眼。
　　云瑶心情跌到谷底，她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的看向对面唯一的人。

　　就在两人无声的死亡凝视中，头顶的大喇叭传来教导主任恶狠狠的声音：“所有同学到操场集合！刚才是谁拉的闸，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