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白月光》吕晴朗

30、毕业寄语

　　”为什么这么说？”云瑶诧异的睁大眼睛。
　　林琛说他每一天都是白赚回来了。这种话只有无限接近死亡的人才说得出来。林琛并不是一个矫情少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林琛直视云瑶的眼睛，在看到她深深的关切时，绷了几秒，终于“扑哧”一声笑着破功。

　　“因为我的命是白捡回来的。”他使劲笑笑说：“我妈是女强人，一直不想要孩子。我父母在不同的司，聚少离多，可是竟然意外有了我。我妈知道后还是不想要。最后是我爸追到医院妇产科才把我留下来的。”
　　“啊……”云瑶拉长了音感叹。

　　她稍稍松口气问：“那……你的童年过的还好吗？我是说……你爸妈会不会忽略你。”
　　林琛笑着摇头：“你不知道，有一种女人，没孩子时嘴里说着不喜欢孩子，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却是世界上最较劲的父母。我妈……就是这种人。”

　　云瑶也同意他的说法。事实上成人后的小冰就是这种女人。没孩子的时候大大咧咧，嚷着要作丁克。有了孩子之后却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沦为彻底的孩奴。
　　云瑶只是觉得林琛的父母没他说的那么尽责。小孩一个人在国内，身体差的一塌糊涂，父母两个人却比着升职，恨不得高考前一天才想起有这么个儿子。

　　如此想着，云瑶眼里就有了不确信。林琛也看出她的心思了。
　　他为父母辩解道：“是我让他们该干嘛干嘛的。我崇尚自由。我的同龄人没几个能像我这么潇洒的。”
　　云瑶嗤之以鼻。

　　他想了想又说：“就像你上一次唱的那首歌一样。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云瑶弯了眼角笑着问：“你记性可以呀。”
　　她总共不会唱几首歌。这支歌前几年太红。朋友圈上的矫情达人都在发，她才知道歌词的。

　　林琛得瑟的点点头念道：“我还记得后面的词……好怕天亮以后潦草收场，清醒的人最荒唐。”
　　云瑶暗叹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随口一唱，这人竟然一字不差的记下来了。

　　云瑶一高兴，翻出自己的随身听来，取出张信哲的磁带盒，封面上有空白的地方。
　　她用圆珠笔写下歌词：“一杯敬朝阳。”
　　又递给林琛说：“下一句是……一杯敬月光，唤醒了过往，温柔了寒窗。”

　　林琛拿着笔认认真真写好。看着这句歌词叹道：“真是好词。就把这两句当成我们的毕业寄语吧。好歹也一起从早到晚奋斗过这么久。”

　　云瑶想起考试前一些同学拿着笔记本让大家写寄语。自己懒着搞这种形式，也就没在意。如今想来，真的应该让林琛给她写几句话。而这句歌词正好应景。

　　热风吹拂在脸上，两人随着车子一起上下颠簸。林琛身旁的汉子挥汗如雨，掀起背心露出浑圆的肚子。两人挤着坐在一起，在这样的气氛中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天。两个好朋友在小公共上以这种方式向高考时光说再见。

　　林琛最后没有把云瑶送到家，因为车子开到半路，不知是被隔壁汉子熏的，还是被颠的，林琛开始晕车。他自己嘴上说不碍事，可是一直用头顶着前面的座位，难受得直不起腰来。

　　云瑶怕他吐在身旁人的大肚子上，连拉带拽的把林琛搞下了车。

　　林琛坐在马路牙子上，埋着头缓了半天，才抬头问：“这是哪儿呀？”
　　云瑶蹲在他身边看他的脸色，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顿了一下说：“和平里。”

　　这里是她二十年后的住的地方。身后的一大片厂房后来成了楼盘。她住在顶层的楼王里，每月盼着出轨的丈夫按时还房贷。她房间的窗户应该可以远远看到这个公交站。

　　此时身旁的林琛苦着脸感叹：“车票白买了。”
　　他们没坐到站就下车了。
　　云瑶想起未来，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什么时候也计较起来了。”
　　她看看林琛蜡黄的小脸，缓了语气问：“好点吗？你晕车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坐前面了。”
　　林琛喃喃摇头说：“也不是常晕。可能考试太累了。”
　　他说完又捂着肚子把头埋在膝盖里。

　　云瑶看他的样子，心里一揪一揪的。她忍了又忍，终于抬起手抚在他消瘦的后背上，从上到下帮他摩挲着。
　　“别急，一会儿你打辆面的回家。千万别坐公交了。”

　　林琛本是翻江倒海，突然听到身旁女孩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语气说话。他能感受到后背上那只手一点力道都不敢用，轻柔极了。
　　男孩从膝盖里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云瑶。眼神因为不舒服有些哀怨，又有几分欣慰和几分不确信。
　　云瑶看在眼里，满心怜爱，可是脸上还是克制的。她仰起脸，掩饰神色，起身去帮林琛买水了。

　　**
　　两天后，姐姐利用职务之便拿回一套高考标准答案。
　　云瑶拿着铅笔算分时，全家屏气凝神围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云瑶是丝毫不紧张的，因为同样的事她干过两次，全家人围坐的位置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她气定神闲看完最后一份答案，在试卷上写下了“573”，用笔点了点，慢慢抬起眼。

　　爸爸咽了一下吐沫说：“挺……挺好。这个成绩能上一本了，建筑学院接住没问题。”
　　云瑶第一志愿报考的清大，第二志愿是建筑学院，二流学校里的实用型，分配还不错。爸爸虽然觉得云瑶上第二志愿有点可惜，可是总比复读强。

　　“回头让你姐夫找找建筑学院的关系，分个好系，毕业时分配也能照顾。”姐姐难得和风细雨说话。

　　一旁的妈妈脸色很难看。她本来就不同意云瑶冒险报考清大的。想到同事们问起女儿上了哪所大学，她就觉得脸上发烧。
　　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建筑学院在她心里很拿不出手。

　　“建筑学院都是男孩子。她一个女生，又是二本，以后找工作可难了。”妈妈很悲观的给云瑶下了定论。
　　“还不一定呢，这不就是估分吗。也许不准呢。”爸爸朝妈妈努嘴，不让她说下去。
　　“怎么会不准？瑶瑶，你看好了吗？有把握吗？”妈妈问。
　　云瑶很诚恳地点头说：“有把握！”

　　妈妈彻底卸了气。她抬头使劲深呼吸说：“下个月舅舅家请客，咱们都挺忙，要不别去了？”
　　看来上二本的人连走亲访友都不配了。

　　云瑶眨着无辜的眼睛问：“舅舅过生日，怎么能不去？你连礼物都准备了。是不是因为去北戴河所以去不了？”
　　“北戴河？”爸爸烦躁的想了想说：“跟下饺子似的，也没啥好去的。”
　　“哦……”云瑶若有所思点头。慢慢起身去冰箱旁打开门，拿了一根大红果，一边吃一边走到电话前，完全无视客厅里踌躇的三个人。

　　电话拨通了，正好是林琛接的。
　　“喂，是我，云瑶。”
　　“嗯，多少分？”林琛问。他知道今天云瑶会估分。
　　云瑶拿着电话听筒背对着父母，刻意提高了音量说：“不算语文和英语作文一共573……”
　　“啊？”
　　“啊！”
　　“……”
　　父母和姐姐同时张大嘴望过来。

　　“你估计作文能得多少分？”电话里的林琛问。
　　“七十分保底，上不封顶。”

　　云瑶的话音未落，妈妈咧开嘴又想哭又想笑。
　　姐姐气的指着她的后脑勺骂：“这孩子大喘气，诚心逗我们。”

　　云瑶回头不屑的瞥了姐姐一眼，继续对着听筒说：“你呢？估分了吗？”
　　电话那头的林琛摇头说：“我懒得估，后天不就可以查了，到时候再说。”
　　“这么有把握？”
　　“这不是有没有把握的事，就是懒得看。”
　　“看把你得瑟的。你要是不比我高四十分，可算考砸了啊。”云瑶用激将法。
　　林琛笑了一声说：“比你高四十分我还是有把握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别卖关子！赶紧说。”
　　“我给你补习的时候就是按四十分分差补的。我留了一手。”
　　“胡扯！”云瑶心情好极了，音量都要控制不住。
　　林琛哈哈笑个不停说：“等发榜的时候你看吧。我考不过680，就管你叫师傅。”

　　云瑶咬下最后一口大红果，含在口中，任那酸酸甜甜的果汁润满口腔，顺着喉咙滑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