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二十年》乌拉拉乌

4、屋前的小溪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柳宗元《小石潭记》
　　地点：外公外婆家
　　人物：程清外公外婆李途
　　程清在新镇的日子比较平淡，多是走亲串巷，闲话家常，人也大都认识，新镇也没太多的新鲜事。程清每次回家，还有一个必须要做的项目：要去看外公外婆，这次也不例外。
　　萧易跟程清说她不在的日子，自己的世界老是下雨，湿漉漉的没有阳光，应该是又到了S城的梅雨季节。北方不像南方有梅雨季节，S城的6月多是雨季，这点和新镇不一样。
　　程清以前很喜欢下雨天，觉得下雨把可以把世界都洗得很干净，而且伴随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或学习或睡觉，总觉得世界再被净化，很是美好。直到经历了S城的梅雨季节，才知道原来下雨不一定能洗干净世界，反倒会让一切都一直湿漉漉的，含有水珠的扶手、晒不干的衣服、黏糊糊的被子。
　　夜间刚下过雨的新镇在新一天阳光的笼罩下，光鲜亮丽，空气很新鲜。早饭时，程清说想去看外公外婆，程爸程妈也都觉得要去，但程爸和程浅今天都上班，两人上班前便叮嘱程清和程妈多买点礼品过去。
　　吃完早饭，程清和程妈两人便去超市买了些礼品，并电话告知外公外婆要过去的消息。程妈和程清9点多钟便启程去隔壁镇的外公外婆家。
　　外公外婆家在隔壁镇——周镇，距离程清家大约14里路。在偏远的小乡镇，公交车一般是镇通往县城的，镇与镇之间的较少。一般近的地方，人们的交通工具多是电瓶车，程清娘俩就是骑着电动车，载着些礼物，前往外公外婆家。
　　新镇通往周镇的路是一条镇与镇之间的主干道，路笔直且很宽敞，因为是工作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路两边都是些高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偶尔树的间隙有6月份的阳光洒落，形成地上些许斑驳的光影，母女二人骑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因行驶带来的风，轻柔地拂过她们的脸颊。
　　外公外婆对程清是极好的。原先程清小学毕业后，进入的是离家不是很远的初中——新镇初中，那是程爸的母校，大多老师是程爸的同学或者程爸的老师。在那里上了一年学，谁曾想程清开始即是巅峰，以语文和数学分别74分和77分的成绩进入初中的程清，之后成绩再也没有高过70分，成绩也跟不上，实在让程爸无地自容；而后在程爸及他熟识的人帮助下，转入了外公外婆镇上口碑教学质量较优的初中——周镇初中，原有口碑好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校长抓的严又因为有些背景带来的教育资源有些倾斜，但程清去的那一年，原先校长被调走了，学校的口碑也在慢慢下降了。
　　因为程清年纪较小的缘故，程爸和周镇初中老师商量，基础很差的程清也就从初一重新开始学习，就这样程清在外公外婆这里开启了三年的求学之旅。
　　外公外婆的房子在镇上偏里面的位置，距离主干道越远人也就不是很多。而外公是个闲不住的，必会到镇主干道十字路口旁的大超市里，看一群老爷们打牌、听大家闲谈趣事。那个超市，是程清和程妈去外公外婆家的必经之地。当程清路过时候，果然看到大玻璃窗口里面一个精神抖擞的身高约莫1米6的瘦老头，叼着烟、看着别人打牌。程清下了车，笑着和周边熟悉的邻居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到超市里面外公旁边，对着看牌看得入神的人，说“外公，我来了”~
　　外公抬头看见程清，很是高兴，道：“哎呦，小清啊~走走走~回家，你外婆可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你嘞；还有上次你说你喜欢吃的烤鸭，我今天特意买的，你这次要多吃点~”边说边拉着程清要走出超市。
　　“呦，小清来啦~”因为在这里上学三年，平时也常过来的原因，周边邻居也都认识程清，便笑着打着招呼。旁边熟悉程清外公的弟弟，程清的李佬佬（因为程清外公的父亲姓李是入赘到姓胡人家，但后来程清外公的父亲回归到了本家，改姓了李，但程清外公因为年纪大了也就没改姓），调侃道：“老胡，平时饭点都不回家的人，今天回家有点早哦~”引来大家一阵哈哈哈大笑~外公也不搭理他们，笑得和程清走出超市，一起继续往家走去~
　　外公今年80多岁，别看他又矮又瘦，脾气可是大得很，爱喝酒，中午晚上每天必须喝两杯白酒，还爱好抽烟，但不像说相声的于谦老师，因为不喜欢烫头~
　　另外，关于外公，还有各种民间传闻。外公年轻时候上学堂，碰到和人约架的事，说好三更打，绝不留到三更半，虽是小个子，但在他们那可是牛气得很，即便现在老了也是他们那有名的倔老头。在程清很小的时候，县城里有个“犟老头”品牌酒的广告，那时候程清看到广告就跟外公说：“外公，等我长大了，就给你买好多这个‘犟老头’”。那时候，外婆他们还笑着说：“对对对，这个符合他~”外公听了也很开心地笑着~
　　从十字路口转弯，沿着小溪往西，走向村庄深处，一直走大约400米，外公家映入眼帘。
　　外公远远地就对着屋里喊：“娃奶奶，快出来看，小清来啦~”
　　而后，一个身材壮实、身高约莫1米7、头发尚未全白略带点灰色的女人围着围裙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程清，开心地说着：“哎呦，小清来啦~”
　　程清看到了外婆，便开心地跑过去抱着她说：“外婆，我可想你喽~”
　　程清的外婆对她是极好的，程清尤其记得那年冬天天冷初三放晚自习回家后的程清总是手脚冰凉，和外婆一床的程清，就会被睡梦中的外婆把她的脚放在怀里焐热，那是从很小便自己睡的程清从未有过的温暖。
　　“外婆也想你啊~”外婆看着程清，开心地说道~
　　“外婆，我还给你买了件衣服呢，你看合不合适？喜不喜欢？”在外婆怀里撒了一会娇的程清边说边把衣服从提的手提袋里拿出来展示着。
　　外婆看了看，还是有点生气地说：“我啥也不缺，你别浪费那个钱~“
　　那时候的老人总是很节俭，程清只好撒娇地说：“外婆，买都买了，你试试嘛？“
　　”好好好……合适，小清眼光好，外婆喜欢得紧，不过你以后不要买了，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外婆年纪大不需要这些，你又花钱又花时间的，没必要~”
　　“哪有啊，我就正好碰见了，想着你穿一定好看~”边说边帮外婆穿上~
　　“嗯，合身~”外婆穿好后，笑着说道~
　　“小清眼光真好~”舅妈看到之后，笑着夸程清~
　　“外婆穿合适就好~外公你也别吃醋，你也有~”边说边高兴地拿出衣服递给了外公。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碰巧，只不过是程清有心罢了。那是三四月份，天还比较冷，萧易在医院值班，因为没有答辩资格，在大部分同学离校后自己心情低落，完成导师的科研任务之后的程清就计划就想着周末回家两天，算是散散心。周五下午六点结束科研汇报，就匆忙跑去商场，因为外公身材比较小，而外婆身材比较大些，直到逛到商场快关门时才买到合适的衣服和尺码。只不过晚上又收到了专利修改的邮件，导师希望周末完成，所以就没回成，好在这次回来，买的衣服正好到了可以穿的季节。
　　外公身体还是很好，只是外婆腿脚不太方便，蹲着后站起来，膝盖会有点疼，这个程妈也是一样的——关节炎。之前程清陪程妈去医院查了，医生说：“人年纪大都会这样，膝盖黏膜被磨得差不多，过于劳累会容易疼”，便打算给程妈开一个疗程的“玻璃酸钠”注射，但程妈不愿意，最后在程清的劝说下程妈只打了2支，但也好了许多，医生叮嘱主要少操劳就行。但外婆是个闲不住的人，还是常常帮舅舅家下地干活，劝她也不听，只有到疼得厉害的时候她才会休息。父母总是这样，能帮子女一点就帮子女一点，大概永远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午饭时，外公一直给程清夹菜，程清真的吃饱了，但不想驳了外公的好意，还是坚持吃了。老人都是这样，如果孩子吃少了，就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饭不好吃，如果孩子爱吃吃得多，他们才开心。这不，午饭后大家都午睡了，只有程清要出来走走，消一消食~
　　外公家门口，约莫10米远，就是水泥路，路两旁都有杨树，虽是中午，但是树荫很厚，很是凉爽，马路另一边不多远处是片竹林，再往前就是小溪了。只不过现如今溪水干涸，少有人来，以前通幽的曲径也被丛生的杂草覆盖。
　　程清记得之前上学的时候，学到柳宗元《小石潭记》时，觉得和这小溪十分相像，便略微改下:“从家门北行几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沿曲径往前，下见小溪，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溪中有些许小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坐溪边石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或背定理，或写公式，不急不躁，事半功倍。”每次程清放学回来都会拿着作业飞快到小溪边，直至外婆喊吃午饭或者天色将晚。
　　有一次，在这小溪边，程清还看见了自己喜欢类型的男孩路过。程清喜欢那种身材修长、棱角分明、眉毛浓密、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很有气质的男生。萧易和那男孩都是这种，很多人说：“后面再喜欢的人都有初次心动人的影子”，所以不知道是程清后来不喜欢曾经年少的萧易，还是把对萧易的喜欢移情到李途身上。
　　男孩名叫李途，和程清同校同年级但不同班，他原先的家距离程清外婆家，隔了四五户，时常放学后，也会跟程清他们一起玩耍，两人算是认识，但一起玩的人比较多，两人也没说过太多话，除了之前一次因为玩木头人的时候跑得快没刹住，程清摔倒在李途旁边，最近的李途便上前扶她起来，并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虽然程清没有触碰李途伸过来的手，而是自己假装没事似的爬了起来，但是看到月光下坚毅轮廓的脸和伸过来修长的手的那刻，程清心跳的很快，这好像是程清长大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个男生向她伸出援手，还是帅气的脸庞，当时的她已然忘却了疼痛，直到游戏结束回家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膝盖磕破了皮，胳膊肘处的衣服还略带些血丝。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在程清没来多久后，李途就搬了家，搬到了周镇中心去了，程清遇到他就更少了。
　　李途应该也是怕热，抄的小路~远远听到有人靠近，程清透过竹林间隙，隐约看到熟悉的身影，就知道是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男孩，程清有点不知所措，便假装沉浸在书本，低下了头~
　　可能是尴尬的时间，自己总觉得漫长，当程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李途走到了她对面的台阶，正好转头看见了程清，便对她笑着说：“你在这里看书啊~”
　　程清木讷地点头，不知所措地回答说：“是的~”
　　而后李途没再打扰她就继续往前走了~程清偷偷在竹林间隙寻觅他远去的身影~
　　除了之前玩耍的时候，这是程清第三次和李途近距离单独说话，程清也因为想起上次李途说的“缘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除了摔倒一次，还有一次是两人在学校车棚取车碰见。
　　李途看到程清取车，便走上前来说：“好巧~我们的车子在一起，很是有缘分~”
　　程清笑了笑没说话，“缘分”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很是熟悉，好像也是这样的场景，那天的太阳接近落山，红色的圆盘很大很好看~
　　后来，搬家后的李途偶尔还会回原住址的奶奶家，程清每次去溪边都花痴式地盼望着偶遇，但以后有程清的溪边再也碰到过李途~
　　年轻的人总是积极向上的，当时的程清也相信李途说的那份缘分。尤其是程清在看到校刊上的一篇文章麦琪的礼物写的《如果我们再相遇，希望是在大学的校园里》之后，程清还想未来一定也会和想遇到的人都在大学里相遇，例如李途，例如以前初中的同学，而那时的自己也足以匹配和他们站在一起，也更努力学习~
　　程清看着眼前小溪已面目全非，杂草丛生，不仅有些遗憾，当年真的是一处不错的风景啊。不过，就连“旧时王谢堂前燕”都会“飞入寻常百姓家”，更别说疏于打理、无人问津的小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