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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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是去年意外归西的，为了追一部还没有连载完的番剧错过了投胎的时机因而逗留人间。无聊之下有时会晚上到公园吓人，专门吓吓那些趁着夜色心怀不轨之人。在一次吓人的过程中遇到了路过的天师，于是就被他抓了，说云舒滞留人间吓人总是不好的，不如进夸夸群打工赎罪积攒功德然后去投胎。
云舒拿着一部纸做的手机，进了夸夸群。第一次接任务就遇到了一个疲惫的社畜，这个社畜因为工作过于认真，每天被老板无情压榨，还被同事排挤，却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不敢辞职，每天都很累，累到不想上班不想吃饭。快要坚持不下去的他找到了夸夸群，想要一点鼓励。这个可怜社畜的经历让云舒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他决定好好夸夸这个社畜，于是还专门沿着网络信号飘去社畜的公司看他。去到的时候，云舒正看见顾嘉年穿着白衬衫，坐得笔直，表情严肃地在电脑前工作。云舒不禁想，这个人还挺好看的，就是严肃的脸上有掩不住的丧气颓唐，像快要被生活压弯了腰。
顾嘉年一直忙到下午两点，才有空到茶水间啃一口面包，没吃两口又接到了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只能匆匆把面包使劲干咽下去然后去了老板办公室。去了办公室才知道老板call他只是为了叫他下载一个app给女儿投票。顾嘉年回到工位上两眼发直，叹了一口气后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四周应该没人在意他，就点进了夸夸群说，我今天坚持来上班了。他不好意思直接说想要被夸。云舒看到顾嘉年发了消息，马上回复，你很了不起，每天坚持上班，每天都在创造社会价值!社会的进步离不开每一个像你这样努力的人!
虽然云舒说的有点夸张，但顾嘉年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今天上班以来第一个笑容。
顾嘉年一直加班到十点，才从公司离开去坐末班地铁回出租屋，因为太累顾嘉年几乎是坐上地铁就睡着了。云舒跟着顾嘉年上地铁，本来是打算在顾嘉年打开夸夸群时第一时间安慰他的，看他睡着了只能在旁边飘着等。然后眼看着顾嘉年要到站了还没睡醒，云舒一狠心从顾嘉年身上穿过去，顾嘉年冷得一个激灵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该下车了，急忙站起来。云舒觉得自己真不容易，做个夸夸群员工还得做到站提醒。
顾嘉年下班回到出租屋，合租的隔壁屋情侣正大声地放着电视，今晚可能又要看到凌晨。顾嘉年到厨房下了碗面，打了两个鸡蛋，一边等面熟的时候一边掏出手机打字，下班了，煮了面，配图。云舒一看终于能夸了，马上回复，能自己做饭的男人是稀缺生物，了不起!这个蛋金黄诱人，你一定是个打蛋高手!
打蛋高手?顾嘉年忍不住又笑了，记住了这个昵称为飘飘的群友，今天两次都是飘飘第一个回复他，而且很有趣。
顾嘉年想了想，决定雇飘飘作为一周的夸夸对象。这个群有个奇怪的规矩，雇人夸奖不是给钱，而是以被雇人的名字捐钱给一个公益项目，一人一周捐五块，可以多雇几个人来夸，但是一个月100元封顶。顾嘉年以飘飘的名义捐了五块，然后截图发给云舒。云舒秒回，你好：）
顾嘉年也回：你好。发出去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生硬，加了一个猫猫打招呼的表情包。云舒马上进入职业角色：猫猫表情好可爱，你一定也是个可爱的人!
可爱?顾嘉年苦笑了一下。一个快三十岁仍然一事无成只能和情侣合租的单身顾嘉年，有什么可爱，是可怜吧。
顾嘉年回复到，我不可爱，我是个男人，不要这样夸我。
云舒回复，你明明很可爱。明明不想上班仍然认真工作的你很可爱，下面条还加两个蛋的你很可爱，会认真阅读群规去捐款的你很可爱，会礼貌地说你好也很可爱……你这么可爱为什么不能夸?
顾嘉年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副他曾经以为已经变成枯木的身体，又有了活着的感觉。
吃过晚饭洗漱完，顾嘉年爬上床睡了。隔壁情侣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他睡的很不安稳。云舒看着顾嘉年紧皱的眉头，决定好鬼做到底，再帮他一把，于是就飘到隔壁情侣的房间，打算让吓人飘飘重出江湖。然而想到天师的警告，再吓人有损功德就不能去投胎了，云舒只能想别的法子，在机顶盒上飘来飘去影响信号。
情侣看着电视突然发现信号中断了，一看机顶盒闪烁得厉害，再掏出手机发现网络信号很弱，以为又是附近哪里网络抢修，就关了电视手机，打算做点晚间运动。云舒看得鬼脸一红，他还是个二十岁的宝宝呢，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做这样的事!于是使劲朝情侣吹冷气，吹得情侣火都灭了，只能老老实实睡觉。
解决完这对烦人的情侣，云舒飘过隔壁房间去看顾嘉年，顾嘉年眉间的皱纹终于下去了。云舒掏出手机，看上面显示今日功德+100!100?怎么这么多?云舒有点愣了，觉得自己就夸了几句，怎么能收这么多功德。转念一想，可能是顾嘉年太可怜很少有人夸，所以夸他反馈的功德才特别多?
第二天六点，顾嘉年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上班。虽然只睡了六个小时，但他感觉精神不错，好像昨晚做了个好梦，应该是飘飘的功劳。带着这样的好心情顾嘉年上了地铁，云舒也跟着飘了上去。看到攻被旁边一个胖大叔两腿大开占了三个位置地挤到一旁，还帮他朝胖大叔吹冷气，吹得大叔两腿一凉赶紧合上，顾嘉年才能舒展身体。可惜七点的时候因为地铁上人太多阳气太足，云舒被迫下车了，不能做报站小精灵，有点遗憾，只能先去顾嘉年公司等他。
顾嘉年来到公司，继续工作。九点的时候顾嘉年突然被老板叫到办公室，一走进去就看到老板一脸阴沉隐隐有发怒的迹象，而他的侄子正在一旁端茶倒水，顾嘉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顾嘉年一走近老板办公桌，老板就把几张卷起来的海报丢在了他身上，大骂到：“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害我丢脸了知不知道!”顾嘉年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之前老板逼他晚上通宵做出来的宣传海报，明明他不是设计专业，老板却为了省广告公司设计的费用让他做。然而再仔细一看，发现这海报和他原来做的样子并不是一模一样的，加了几行英文，而且这英文还是一些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粗话。
老板继续骂到：“我信任你才把这个重要的活交给你，想着年轻人就是要多做工作才能努力进步，你就做出这种垃圾，这种不知羞耻的玩意!不是人家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英文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故意的？还是你妈在哪国做biao子教你的？你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这照照镜子看你这猪狗不如的样子!”
顾嘉年脑子嗡嗡的，好一会儿才说到，这不是我原来的设计，我原来设计的海报上没有英文，是您说要中国传统风格，所以我不可能加英文，邮箱里有原始的版本，您可以看看。
老板还没有发话，老板侄子先在旁边拍桌了，你对我叔叔怎么说话的?你这是怪我叔叔的意思了？你有没有一个下属的样子?
顾嘉年看了老板侄子一眼，他想起来了，那天交完设计稿让老板审的时候，老板侄子也在。后来老板是让他侄子去楼下广告公司打印的海报，之后顾嘉年就回去继续上班了。
老板又开始辱骂顾嘉年，越骂越激动，也没有去查原始记录，可能真相对他也不那么重要，他只要一个出气筒，骂到最后老板说，扣光你的奖金!全勤奖年终奖都不要想了!给我滚出去!
云舒在旁边越听越火大，他已经听出来了八成是老板侄子做的让顾嘉年背锅。这老板和侄子简直比鬼还像鬼!看着顾嘉年走出去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眼睛都红了，云舒怒了，非常愤怒，怒到身上都隐隐带着怨气。
他那么努力才让顾嘉年有了笑容，这个老板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他的人弄哭?
愤怒之下云舒想到了附身，夺走老板的身体，把他侄子揍一顿再跟顾嘉年道歉。然而这时云舒的手机金光一闪，一条来自天师的消息弹出来：不要做，你会万劫不复投不了胎的。
云舒很想说管他呢。他身上的怨气快要控制不住了。
然而下一条信息又弹出来：也会影响他的命格，人的路要自己走。
云舒无法，只能愤然离去。想想又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大吹了一口气，把老板的假发吹得从窗口掉了下去。
老板惨叫一声，啊我的假发!一万块!
老板侄子也叫了一声，啊！秃子!
于是……于是老板侄子被打了。
顾嘉年走出了老板办公室，却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去了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强行把眼泪逼回去。
顾嘉年告诉自己不能哭，他是个男人，家里还有亲人要养，他不能倒下。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云舒飘进洗手间，看到镜子里，顾嘉年的脸比自己这个鬼还白。他有点想抱抱顾嘉年，可是他现在做不到，只能等顾嘉年掏出手机。
然而顾嘉年没有看手机。顾嘉年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眼眶没有再发红了，就又马上走回了办公桌，毕竟在厕所待太久会被老板说无故旷工。
在走回办公桌的路上，顾嘉年看到老板侄子急匆匆从老板办公室跑出来，脸还有点红，像是被打了。顾嘉年有点想笑，这莫不是演的哪门子苦肉计吧？
没过多久，老板侄子回来了，拿着个帽子跑回老板办公室，然后老板戴着帽子穿着西装低着头走出来，旁边由侄子挡着，看员工没有注意，快步走出办公室，打算赶紧重新买顶假发。
云舒看见了，故意趁老板快走到顾嘉年旁边的时候，再次冲老板吹气，把老板帽子吹翻了。老板侄子见状大喊，叔，小心!
员工们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看向老板，只见人群中冒出一个光头，想笑又不敢笑。
老板恼羞成怒，骂到，看什么看!上班不专心，再看扣奖金!就拉着侄子出去了，出了公司门口，隐约看到老板打侄子，叫你喊!叫你喊!叫你犯蠢!
办公室里忍不住发出一阵断断续续压抑着的笑声。
云舒得意地看着顾嘉年，想，本王都为你烽火戏诸侯了，不要不开心了吧。
顾嘉年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笑起来。他的奖金已经被扣光了，如果再被老板眼线举报说他对老板有意见，日子只会更难过。
顾嘉年没有退路，一家人的开支都指望着他一个人，还要还欠债和助学贷款。生活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有时他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住了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跳动。
云舒看见顾嘉年麻木着又开始工作，好看的脸上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而是四十岁人的疲累倦怠。
明明是鬼，云舒却仍觉得胸口有点发涨，他不想看见顾嘉年难过。他第一次看见顾嘉年就觉得他是个优秀又认真的人，他应该有很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被一个秃子老板欺压得抬不起头。
第一次，云舒主动点开了和顾嘉年的聊天对话框，想发点鼓励他的话，然而又不想吓到顾嘉年，怕顾嘉年以为自己是跟踪狂。想了半天打算发一个可爱猫猫的表情包，却显示无法发送，提示除非客户主动发起对话，否则不能发送消息。云舒一怒之下砸了手机，纸手机是砸不坏的，反倒是不小心打开了和天师之前的聊天对话框，散发着金光。云舒把手机捡起来，点开发现和天师聊天的对话框是可以输入文字的。
云舒没头没脑地给天师发了条信息，我想帮他。
本来没指望天师回复，没想到天师秒回，人自有命数，不可干涉。
云舒有点怒了，什么命数，受苦的命数吗？
天师回，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命数，命格，这都什么东西，比鬼还缥缈，居然这也动不得那也动不得。
云舒不知道，做鬼也有这么多烦恼。不对，原来做孤魂野鬼的时候也没什么烦恼，想在哪里飘在哪里飘，如果不是被天师抓住了进这夸夸群认识了顾嘉年，他也不会有了牵挂。
也许因为顾嘉年是自己第一个客户，所以才投入了过多的情感吗？也许再接多几个客户就不会那么在意了。云舒拿出手机，打算在夸夸群里再物色新对象，看看这个叫大黑的大学生应该不错，学生心思简单，夸几句就好，不像顾嘉年的生活那么复杂。可是到了真的要输入文字的时候，云舒却不由得又想起了顾嘉年那天的笑容。那时顾嘉年坐在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旁，看着手机，嘴角翘起。
云舒想，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顾嘉年。
然而顾嘉年表面看起来完全不用担心的样子。
之前眼角的那一点泪水仿佛是幻觉，现在的他忙于工作，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痛苦的事情不想起来就会被忘掉，忘掉就不会难过。
这种通了电似的焦躁感一直持续到晚上下班，同事都走光了，顾嘉年收拾东西走出办公室，然后在楼梯口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几张被扔掉的海报。
他想起那天虽然被老板命令做与他专业完全不相符的海报设计工作，但他也不愿意随便网上抄一张，而是边看教程边做，通宵后完成了一幅自己还算满意的作品。
然而他的认真，他的不愿意敷衍了事却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顾嘉年不想再消沉下去，他掏出手机，想和飘飘说几句话，但又不想说今天发生的一切，毕竟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在飘飘面前的形象总是积极向上的，而不是一个潦倒失意的男人。
最后，他选择将在手机里备份的海报设计原图发给了飘飘。
等了一天，终于收到顾嘉年的消息提醒，云舒马上点开，发现是那张顾嘉年设计的海报，马上使劲夸，狠狠夸，盛赞顾嘉年的海报创意之好，画面之美，平衡中带着超越，超越后带着淡然。
顾嘉年像是被逗笑了，回了句，飘飘你这评论是从语文阅读题的标准答案里摘抄的吗?
云舒顺着开玩笑，回，是啊，我边百度边夸的。
顾嘉年继续回，原来是百度的啊，毕竟这海报这么丑，专业夸夸客服飘飘也不太好夸吧。
看到这条回复，云舒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他转头去看顾嘉年。办公室的灯已经关了，顾嘉年一个人站在楼道里，大半身子浸润在黑暗中，顶上只有一顶暗淡的应急照明灯，看不清表情。
云舒急忙回复，不丑啊，丑的是甲方审美又不是设计。这海报又有莲花又有锦鲤还有菩萨大红字，一看就是五六十岁大老板的审美要求，但是设计者能把这些元素整合在一起做成公司宣传海报风，而不是街头小卡片，还是很了不起的!可不是平衡中带着超越，超越后带着淡然嘛!
过了良久，云舒才收到一条回复：“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