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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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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不知不觉在五星广场睡着了,第二天被一个高等恶魔摇醒,恶魔似乎还记得他,他也记得这个恶魔,那一次闹剧一样地搅了他们开会恐怕这个恶魔会记得一辈子。
天还没有完全亮,这是个勤快早起的恶魔,抱了两叠厚厚的资料,还架了一幅眼镜在鼻梁,这是爱恩见过第二个戴眼镜的恶魔,和莱洛斯这样拥有标准高等恶魔样貌的恶魔比起来,他平平无奇的脸配上眼镜竟然看起来无比地和蔼,非常文气。
“爱恩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加冕仪式确实让他受到了惊吓,以至于看到这个人还在后怕他会不会报复。
而殿下两个字却让爱恩心里狠狠地一疼,什么都还在,但是,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爱恩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摇摇头:“昨晚想到处看看,累了在这儿休息了会儿就睡着了。”
恶魔点点头:“我正要给陛下送这些资料,殿下要去找陛下吗?”
爱恩顿了顿,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摇头。
告别了恶魔,一个人穿行在最下之窖冷清的大路上,处处都是华贵的大房子,哥特式的,罗马式的,宫廷感十足的,小资又有情调的……
地位高的堕落天使们喜欢住在这里,这里非常的干净也足够的肃穆,最最能衬托地位。
路西法实质上还是喜欢把自己和其他的天使恶魔区分开来的,即使他说魔界以力量决定一切,他也从没有把自己同其他人放在同一个起步线上,也从来没有觉得他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曾经爱恩同他说过莱洛斯的问题,莱洛斯是优秀的高等恶魔,却没有半分权利,除了服侍路西法的起居,甚至没有再多的用处。而莱洛斯这种等级的高等恶魔完全可以成为大魔法师,或者管制一个军队。爱恩说路西法这样是屈才,不懂能人善用的魔王不是个好魔王,路西法那时候笑得跟风里乱颤的玫瑰似的,风情万种地看着他,说:“优秀的主人就应该配优秀的仆人。”爱恩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脸皮比魔界外头那层结界还要厚,路西法没说什么,只是笑,一直笑到爱恩浑身鸡皮疙瘩。
现在,或许他是明白了,他是骄傲并且偏执于完美的人,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偶尔有例外,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对爱恩,但爱恩现在知道,从来都不是。
最下之窖会下雨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下雨了。
魔界每一层的气候都是管理它的领主决定的,最下之窖属于路西法,路西法从来不爱下雨。
爱恩踩着路上积起的坑坑洼洼,一直走到压光场,走过压光场再向南,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之后,入目的是涌动的火光。
就像一个巨大的峡谷,深不可测,但是谷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向前一步就能感受到火焰灼烧皮肤的滚烫。
旁边有快粗糙的石碑,碑上刻了两个描上了红漆的大字:炼狱。
魔界的最后一层,尚且无人到达。
传说魔界一开始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是在丛丛火焰中盛开的无垠地狱。
爱恩向前走了一步,感觉到湿漉漉的头发被快速地蒸干。
他又向前走一步,站在峡谷的边缘,火焰如同盛开的红莲,铺天盖地的灿烂。
抬起左脚,向前挪动,若是这样一脚踩下去,那么这个世上,爱恩所剩下的,可能就是一抹灰烬。甚至,在这样一片噬人的火焰里,连灰烬都不会剩下。
若是那一天路西法没有拉住他,或许爱恩早已成烟。
火舌扑面,他的发丝传来隐隐焦味,足尖很烫,他像一根干燥的禾木,像傻子一样引火烧身。或者,也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死得义无反顾,但,同样也是傻子。
爱恩收回脚,转身离开。
前面是下雨的最下之窖,后面是火海。
太过灿烂总有一天会毁灭,也总有一天会有人,毁灭在灿烂里,被焚烧成为一撮烟灰,只是不知道身体变成烟灰之后是不是还有那个幸运能被人记得,爱着,千千万万年。
……
最下之窖的天空阴霾。
小雨一刻不停,路上碰到很多来来回回的恶魔,全都撑开魔法屏障,保护他们光鲜亮丽的衣服。
最下之窖的人是不需要参与战争的,除非自动请缨,或者路西法的直接指派。
堕天使在战争方面相较高等恶魔们少了许多热情。
但或许也是安逸太久,完全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第一代的堕天使都是很骁勇的,当年跟随路西法堕天的天使们都是天使军团的猛将,也因此在神魔之战中他们多数拼尽了性命。现在魔界的堕天使多数为第二代,那些英勇的身姿也多数只能在古书上翻看了。
离开最下之窖的时候爱恩一直以为魔界还会那样和平很多年,至少下一个千年。最下之窖也会孤寂很多年,冰冷美丽的魔王也会一个人寂寞很多年,直到他再找到一个完美干净的少年,爱上他,或者找回他的贝利亚。
但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
他以为天界魔界自此也就两不侵犯,他也以为路西法夺到了第一重天也就自此满足了。而魔信使却在第一时间为魔王带出了他的新指令,在这个细雨纷飞的帝都之城,有点让人不解和抓狂,他说:
第一重天不够,我要亲自出战,夺取整个神界。
路西法疯了吧。
爱恩这样想,然后飞奔到路西法的宫殿,也第一次看到殿前挂起了新的牌子,宫殿有了新的名字——万魔殿。
四个恶魔毫不犹豫地拦住了他。
他扯着嗓子在门口喊:“路西法!路西法!”
恶魔把他抬到远处一丢,说:“陛下正在准备出战,谁也不见。”
爱恩的眼眶红了,咬破了嘴唇,扬起头说:“他疯了吗?他疯了!他的魔法没了,整个神界啊,他怎么可能拿得下整个神界!!”
恶魔们却笑,觉得是眼前这个人疯了,竟然哭哭啼啼。还有,陛下没了魔法?这小子的消息也太过时了吧,五星广场的倒十字架都修好了,陛下的魔法都回来了,现在要去夺取神界,这是整个魔界都振奋的事情。
爱恩爬起来拉过一个恶魔的领子:“你让我进去见他!”
恶魔拉开他的手:“注意点你的行为,陛下不见任何人,我不想说第三遍。”
“我是你们的魔君!”爱恩有些声嘶力竭。
恶魔狂蔑地笑:“我还是你爷爷呢!陛下的魔法早就恢复了,臭小子发神经滚远点!”
他被狠狠扔了出去,脑袋钝痛,腿整个折了过来,他们还真的用了十成的力道,摔死不用赔的。
爱恩敲了敲脑袋爬起来,路西法的魔法恢复了?来不及顾及腿上的剧痛,飞速瞬移到了五星广场,拨开倒十字架上的藤蔓。
红色的血玛瑙。细密的雨丝扑打在脸上,然后滑落,滑到眼睛里,一片模糊。
他伸手触了触,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踉踉跄跄地回死之门。
他觉得他像个傻子一样。
中途听说亚斯塔路和络丝的魔君出战了,原先占领了第一重天,天使们猝不及防,对第二重天的进攻很顺利。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到哪儿都下雨,死之门干脆倾盆大雨,爱恩回到家的时候鞋子能够倒出水来,随便换了件衣服,想起来很久没吃东西了,就屁颠屁颠跑到楼下去买面包,结果是卖面包的主参战去了。
爱恩叹了一声,估计打仗的还活着,不打仗的就已经事先饿死了。
回到房间后实在很饿,玫瑰也用极其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他决定自己煮一些东西。
翻了翻厨房里就只有一些蛋,还有一块不怎么新鲜的牛肉,突然没有了食欲。
玫瑰“呜”了一声,爱恩晃晃脑袋:“好了好了,我给你做。”然后系上围裙,将牛肉洗了一遍,开始切块。
窗外的雨大得仿佛要把死之门淹没。雨点重重打落在窗户上,每敲击一下,玻璃就“咚咚咚”地发响,他记得死之门曾经也下过这么大的一场雨,那个时候路西法也是从这里,走向了茫茫的大雨。他突然想骂自己,那么大的雨,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他一下。
胡乱的切了几下,牛肉大大小小,有的成了肉末,有的掉到了地上。他叹了口气,然后看看门口一脸期待的玫瑰,问:“你吃生的吗?”
玫瑰“啊呜”一声扑上去咬他的围裙,他用力推开,这条狗真是越长越不像狗了:“外边呆着,否则就吃生的吧。”
玫瑰跑到外边乖乖呆好。
爱恩揉了揉鼻子,有些走神,在一滩惨不忍睹的牛肉上又补了几刀。不怎么熟稔,差点切到了自己的手指。这副场景也让他觉得眼熟,什么时候呢?似乎也有那么个不会煮饭的傻子在厨房里为他忙的团团转。
眼下的魔界,充斥着杀戮所带来的疯狂与喜悦,爆发总是让人血脉喷张。
而他,躲在这个安静地只有一人一狗的小屋子里,感觉不到喜悦和激动,没有快感和紧张。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战败了,像一个残兵,主帅不在了,他也就没有了方向。
“你在干什么?”
爱恩猛然回神,看着他的是靠在门柱边的别西卜,红发有些湿润,沾在颊上。
爱恩指指手下的东西:“煮饭。”
别西卜走过来,皱了皱眉:“你确定这个能吃。”
爱恩扁扁嘴,能填饱肚子就行。
别西卜叹了一声,然后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扳过爱恩的肩膀:“我去过最下之窖了,莱洛斯和我说了。”
“哦。”爱恩点头,转过身,继续切肉。
“大嫂。”别西卜叫他。
爱恩笑了笑:“换个称呼吧,现在不合适了。”
别西卜没说过,过了会儿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嫂,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
爱恩摇了摇头:“我有这么脆弱吗?”
别西卜盯着他:“你的表情很奇怪。”
爱恩没再说话,回头继续剁牛肉。
别西卜摇摇头,走到厨房的窗边,推开窗户。
雨声一瞬间盖住所有。
如果这样下下去,死之门或许就真的淹了。就和魔界的结界破了,红海把魔界淹了一样。
或许漫天漫地都是水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了,战争,利益,地位,记忆,爱,或者不爱。
“大嫂……”别西卜的声音淹没在雨水里,他拍了拍爱恩。
雨丝被风吹进房内,打落在他的颊上,冰冰凉凉的。
其实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理会,魔界还是这个魔界,死之门还是销魂城,克赛特斯河的河水永远冰凉,五星广场的教堂里,还是那一句颂诗。
但是,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以我的身份让你爱我。
为什么我抱着能和你度过将来千千万万年时光的心,你却把他当垃圾。
为什么这么久了,原来你都只是委屈着自己来对待我。
为什么。
你是路西法,而我,却是爱恩。
泪水就像决堤的雨。
整个世界就剩下了混沌的湿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