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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祠堂罚跪 ...

  •   他转身拉上白捡的儿子,满意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日头正毒,最适合打个中觉。

      “妈,那我回书房看账本了。”走出一段,顾渊在院门口招呼了一声。

      “大好光阴不睡觉看什么破账本子。”沈轩小声嘟囔着,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由他去了。

      沈轩走近自己的屋里,脱了外衫,便缩进了锦被里。夏日炎炎,整个顾府也只有他的房里还没换上凉席薄毯,仍是冬日的那套被褥。

      他睡得沉,在梦里紧皱着眉,瘦削的身子陷在偌大的睡铺上单薄的几乎没有分量。

      院中蝉声阵阵,几个大石缸里的睡莲浮在水面上开得娇艳。很有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江南之美。

      沈轩是在一阵浓郁的药汁子味中醒来的,睁眼一瞧,床头果然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放得半凉,正适合入口,药碗边还放着一小碟糖渍樱桃,哄小孩似的。

      他一向不喜欢人贴身服侍,只留了一个伙计在院子里洒扫做些粗笨的活,平时并不允许进入屋内。是谁端来的药,想都不用想。

      沈轩一仰头喝完了药,拣了颗樱桃含在嘴里,想起白捡的儿子,不自觉得笑了起来。

      晚饭时分,沈轩一进饭厅就觉得气氛不对,满满一家子正襟危坐着,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藏不住。

      顾老爷沉着脸,坐在高位,脸色很不好看。下设的坐席中空了个席位,沈轩扫了一眼便看到是顾渊还没有来。

      “渊儿呢?”沈轩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逆子目无尊长,被老爷罚去祠堂面壁思过了。”顾潮,也就是顾度的二少爷扬眉吐气般得回答。

      目无尊长,沈轩心中瞬时了然,轻笑着抿了口茶,无所谓得“哦”了一声。

      此时,顾盛终于开了口,“阿轩,今天这事听说你也有份?我把渊儿交给你教养,你便是这么教的?”

      沈轩在一众人等着落尽下石的目光中放下了茶杯,却什么也没说,像是在等着顾盛继续说下去。

      没人接话,顾盛也只好继续问,“你可知错。”

      “知错。”沈轩态度良好得点了点头。

      “家和万事兴,”顾盛开口道,“那你便向她二人斟茶认错罢。”

      “是。”沈轩大方得起身,斟了杯茶,递给了二房姨娘,脸上没半分屈辱神情,只温和得笑着,“二姨娘,喝茶。”

      王瑶忿忿不满于这事就这么过去,可又碍于丈夫的面子,只好接过了茶,虚情假意得道了句,“都是一家人,”

      接着就是四姨娘李金桂,举手投足几分花魁娘子的风情,只是岁月匆匆,任她怎么精心装扮还是难掩眼尾的细纹。她见势,便接了茶客套着,“都是误会,误会!”

      敬完茶,一桌人各怀心思得开了席,卖力演出着什么叫其乐融融。饭毕,已到了掌灯时分,沈轩回屋略坐了坐,便趁着夜色潜入了祠堂。

      祖先牌位前,跪着一个少年,平视着前方,肩背绷得笔直,倒不像是受罚,倒像是在接受祖宗朝拜。

      直到听到沈轩推开门的动静,顾渊才转过了头,喊了一声,“妈。”

      沈轩把食盒放在了祭祀的桌子上,把小菜一样样拿出来摆好,笑着问,“想什么呢,那么认真。”

      “我在想,妈从前教我莫与愚者争长短,今日却教我无需忍让,我原先想不明白,现下明白了。”

      祠堂没有椅子,侧边一个稍矮些的供桌被沈轩拉了来,勉强当个椅子。他施施然坐下,点了点腾出一半的位子,笑笑道,“说来听听。”

      顾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从袖子里露出的半截藕段似的手臂,心里不禁想起诗里写的“攘皓腕於神浒兮, 采湍濑之芝。”他顿了顿,敛起了遐思,正色道,“不与愚人争辩是为了省事,无需忍让,也是为了让愚人知难而退,省去日后的烦扰,同样是为了省事,殊途同道。”

      “呵,孺子可教,吃饭吧。”沈轩满意得笑了笑,拿起酒壶,倒了一小杯子酒喝。

      “还吃着药呢,酒要少喝。”顾渊原只想劝上一劝,却鬼使神差地去抓住了那截手臂,又迅速得放开,为了掩饰慌乱,只好转移话题,“手怎么这么凉?”

      “嘿,冰肌玉骨。”沈轩逗小孩儿玩儿似的打趣着他。

      顾渊一时间脸烧得通红,别开头道,“身体不好就少喝酒。”

      “嗯,知道,药酒,暖身的。”沈轩又自斟自酌了一杯,全拿着逗顾渊做下酒菜。

      顾渊只避着他玩味的目光低头扒着饭,饿死鬼似的一会儿功夫吃了个光,收拾了碗筷仍又跪着去了。

      知道沈轩起身准备离开,顾渊才开了口,“是药三分毒,倒不若取了燕窝来拿银吊子吊着,每日吃了,若吃惯了,比药还好些。”

      “哪里生出这许多麻烦,我那药吃着挺好。”沈轩道。

      “不麻烦,我明日就取了,炖好给妈送来,记得要吃。”

      “行吧,有儿子真好。”沈轩笑着迈出了门槛。走出门外,一轮残月冷清得挂在藏青的夜空,夜风袭来,多少有些凉意。

      沈轩挫着手在石凳上坐下,掏出酒袋对着这月举杯相邀,又往地上倒了些,才自饮了一口。忽而,背后传来一根枯树条被踩断的声音,沈轩回头一看,淡淡道,“你来啦。”

      “西域进贡的玫瑰醉,统共那么六七坛,藏在宫里这么些年,那位也没舍得喝,全赏了你,你就这么糟蹋?”来人抢过酒袋也饮了一口,用手指在空下的石凳处抚了抚,复又瞧了瞧指尖上的灰尘,皱了皱眉,终是没坐下。

      “你倒是动作快,怎么找来了这里?”沈轩问道。

      “我反倒要问你,不过是让你暂避风头,你着怎么就避到人家府里给人做起小老婆来了?”

      沈轩笑了笑,把散落到肩上的长发捋到耳后,“实在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谁叫我这花儿似的美男子走到哪儿都不缺追求者呢。”

      “狗屁!”

      “玥琅兄,以东方家之教养,怎么学得跟街头破落户似的讲起脏话来了,要是被你爷爷知道了,少不了你一顿训。”沈轩往石椅背上一靠,浅笑着调侃。

      “少贫!”东方玥琅笑骂着用三根手指拽过他的手碗,仔细一搭,深深得叹了口气,“比起上月,伤似是又深了一分,你自己可有什么感觉?”

      “都还忍得。”沈轩淡淡道。

      东方钥琅蹙眉叹息道,“我东方家枉称神农后人,对你这伤竟是束手无策。”朦胧的月色只照出他大致的轮廓,刀劈斧砍的锋利五官下唯有眉间一点红显得有几分与全身气场不相符的俏皮。

      “若无玥琅兄,我大概早就随我父兄一起化作昭关一剖黄土了罢。”沈轩摆摆袖,低声叹道,“不过是拖着这破烂身子,过得一日是一日罢了。不说了,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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