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睫毛》薛沉樱

1、第 1 章

　　半截掉进眼里的睫毛。也许是睫毛，总不能是灰尘。抬头是三分之一桥墩长的裂缝，高跟鞋底踩踏吃了水的地砖，九块九包邮被甩了一巴掌似的面上赘着难堪。他挪动不能了。
　　麻木，触角麻木，没长成耀眼的青蓝色，释放毒性强烈的信息，无害得像一根劣质火腿肠，就是随便一场雨都能叫它萎靡不振，更别说宿醉的酒精——惶惶不安的混杂着肥皂和呕吐物气味的酒精。恐怕应该用半盒剩饭来点缀一下，以免匆忙来往人群将他认作不能自理的醉汉或者别的一些什么。
　　乞讨的职业尊贵闪闪发亮，那人尚且不嫌弃垃圾桶，见他却下意识挪动几步。血水，也许没有成为带着病毒的恒河水，也不至于漫过金山。
　　出租屋选址是奔着尽最大所能发挥那几百个钢镚儿的价值去的，发软的腿肚，一声呼不上来一声——哥！
　　——哥……

　　梦里有人喊他，他拽住漆黑的遮光帘，狠狠地往两边撕扯，全封闭的帷幔不为所动地同他僵持，只在带着嘲笑的布头上掀起一小阵波澜。
　　要着火了，要烧起来一般，密密麻麻地，可着劲儿往身体里钻，仿佛能做什么跳跃的姿势，密密麻麻地欢腾着，庆典一般。
　　——差不多行了！
　　他听见肺腑里发出一个奇怪的音调，和喊他的人相呼鸣。废水和阴沟的狂欢，螨虫的狂欢，病毒……
　　“回来了？”嗓音哑得快要让自己都听不见了，哥哥吃力地抬头看床边站着的鲜血淋漓的人。
　　“嗯。”他应声答，本来是南极冰山般的死寂，忽然委屈的风暴挤在眼睛里，半晌不知说什么，只好啪嗒掉下来一颗，用自己都觉得矫揉造作的语调说：
　　“眼睛里，掉进去半截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