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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7:第一世界线 ...

  •   “陈七?”陆天阙在羽涅谷前跪了三日,终于获知了萧雨歇的身世。

      是的,因那醉酒之人赠予萧雨歇的羽涅谷信物,他早就察觉自己的徒弟与这里有渊源。但既然都已是祖辈往事,且萧雨歇曾两度与那人相见,却都没有跟着对方走,说明萧雨歇更愿意留在丘生门,那不相认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萧雨歇入魔后,被他唤醒只短暂清醒了一阵,就不知被何人协助逃至幽冥古界,不再认得他。他无计可施,只能希望羽涅谷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羽涅谷未迎他进去,只说他们不认得一个叫陈齐安的人,也与萧雨歇没有瓜葛,谷主不在,他们不会开门。

      陆天阙手持信物,四顾茫然,怔了好一会儿,竟然对着门跪下。

      他的徒弟入魔后险些灭绝门派,他不该为这种人去求羽涅谷。求,不但代表个人尊严尽失,也相当于站在了正道的对立面。

      他问道数百年,应明正理,受丘生门照拂,更应与门派同仇敌忾。他当然该亲手杀死孽徒,报仇雪耻,告慰亡灵。可是……在小重境里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萧雨歇,他下不了手。在幽冥古界只手遮天的萧雨歇,他不认识。

      “陆长老,若是被他人知晓你为了萧雨歇来这里,怕是不妥。”羽涅谷终于有人显现元神于谷外,三两人站在一起,冷眼看着陆天阙。

      陆天阙说:“若无人来这里,世人被他杀光,又有谁能阻止呢?”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为了世人而来?”那几人面色稍有缓和。

      “我确实是为了萧雨歇才来到这里的,”陆天阙说,“我不觉得清醒的他会杀光所有人。”

      他们问:“你觉得他不清醒?所以你来找还魂之草?”

      陆天阙说:“是,我愿以任何东西来交换。”

      “可这偏偏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交换的门派至宝,就像丘生门的万宝镜,在你们心中应该也是世间无一能媲美之物。”

      “可还魂之草不止一株。”

      “纵使有千百棵,我们也不会交出来,”羽涅谷中面容最年长的一位忿忿不平地说道,“正是善良,让羽涅谷痛失得意门徒,正是善心,让我门派弟子世代受辱!”

      “此事休要再提,刘师妹和陈师弟他们……”羽涅谷另一人连忙阻止,忽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陆天阙,“你说萧雨歇的祖先姓陈?”

      陆天阙点头:“陈齐安。”

      那人说:“不是陈齐安,是陈乾。难怪谷主曾下令不让我们响应其它三大门派号召,追杀萧雨歇,他莫不是……”

      “是谁?”陆天阙追问。

      “你也许没有听说过陈乾这个名字,故而会误听为陈齐安,但你一定听过他后辈的名字:陈七。”

      陆天阙脱口而出:“陈七?”

      她用含有剧毒的心脏灭了林茂迭全家,终结世代被囚生涯,将此事曝光于天下,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恐怕是陈乾师弟的后代,是我们七七的曾外曾孙,我说谷主这么多年去了哪儿,”羽涅谷长老笑中带泪,“他带不回萧雨歇的,陈七的子孙,都遵从她的遗言,隐姓埋名,没有一个愿意回来。”

      陆天阙心颤,缓缓问道:“陈七揭开此事之前,你们已经放弃了去找寻陈乾之事吗?”

      “找过,但没找到,或许这对他们而言,就是变相的遗弃。世世代代被遗忘、背弃、虐待,如果没有陈七,可能会绵延至今……”他已泣不成声。

      陆天阙最终如愿得到了还魂之草,有一人低头,在他耳边轻语:“不要杀他,若他清醒后再无立足之地,请你想办法带他来这里。”

      陆天阙问:“如果他不愿意呢?”

      他说:“你大可以把陈七的遗言告诉他,就算他不原谅羽涅谷,也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能够来到这个世上,应该知道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是如何把心剜出,邀请仇人来尝,只因她爱她的女儿。”

      寒风呼啸,挤进茂森,如细针一般穿透衣物,陆天阙没有血色的手握紧腰间佩剑,在幽冥古界的荆棘丛外站立,长发被风扬起。盘踞在荆棘上的鬼魂纷纷昂起它们的头,露出森森利齿,群起攻之。陆天阙拔出剑,意欲逼退,鬼魂们绕上他的手腕,缠上他的身体,一张血盆大口咬向他的后颈,若干鬼魂向后拉扯着他的腿,只要稍有不敌,他就会成为一具伏在地上被拖行的残尸。

      剑身照出后背偷袭的鬼,陆天阙转身低头,用剑往下一划,刺穿腿上厉鬼,又反手一剑,朝血口掷去。他默念口诀,施法震魂,砰地一声,缠绕着他的鬼都被震开,轻飘飘地从高空落下。

      有个小孩儿扶住门框,探出脑袋,问他:“你是来做什么的呀?”

      他说:“萧雨歇不是说若有人能杀了他,他感激不尽吗?”

      “那你得先证明,你能杀了他,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见不过来。”他钻进地下,拱起土地,还未等人眼睛追踪到去向,就没入了深处,再也寻不见踪迹。

      陆天阙腾空而起,小心地观察着地面。他却从高耸入云的树上一跃而下,坐在了陆天阙的肩上,笑着伸手,勒住了陆天阙的脖子。

      “多大了?”陆天阙问他。

      “我十一岁。”他语气轻松地回答,手逐渐隆起变为坚硬的石头。

      陆天阙未开口,石头就从外往内逐渐碎掉,快要触及他真正的本体手指,他惊叫着收手,跌落下去。陆天阙提起他的后领,跨进幽冥古界,又把他放下来,继续往里走。

      “为什么不陪我多玩儿一下,你这么急着去送死吗?”他在陆天阙身后嘟囔。

      此地的灵气被冲天的邪魔之气压制,法力在迅速流失,他一路打进去,不露丝毫怯色,却在大殿门前口鼻流血,直直地扑了下去。再度睁开眼,他已被被玄铁长链缚住,跪坐在不平的地上,头低低垂着,身上伤痕累累。

      他仰起头,看见了坐在小叶紫檀雕龙椅上的萧雨歇,神情一变。目光从脸庞开始描刻,寸寸向下,当他看到萧雨歇手上的储物戒时,有一刹那的失神。他想起夏日的午后,萧雨歇趴在舟上,用戒指去装一阵清风,他说想要把它留住,因为感觉此刻很幸福。

      有多少时候萧雨歇是幸福的?现在坐在王座上的他,幸福吗?

      萧雨歇皱起眉,施术蒙住他的眼睛,不想让那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视觉陡失,黑得好像已被埋进深夜之中,陆天阙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又满怀心事地垂下了头。突然,他身体猛地一颤,脸又扬起,温热的鼻息在面前缓缓移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间断,即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也很清楚,这只能由两人过近的距离造成。

      对方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萧雨歇。”陆天阙一直都是这样叫他的,未取过小名,即便取过字,也鲜少去用。与萧雨歇有血海深仇的,也是这样叫他,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你是来杀我的?等你恢复了,我就跟你打一场,”萧雨歇说,“如果你连这煞气的影响都摆脱不了,也不会有能力杀我。”

      “萧雨歇、萧雨歇……”陆天阙感知到那股说话时的热气已离自己远去,他再度叫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得到萧雨歇的回应,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相认,对方不认得他是谁。

      拖他去牢房的人在关门时说:“他挺喜欢你的。”

      “因为他没杀我?”

      “因为他很认真地在看你。当然,陆长老是仙人之姿,谁碰上了都得多瞧两眼。可是他除了求死,对任何事物和人都已经不感兴趣啦。他认真地看你,好像在看落日一样,”他说,“毕竟你是他的师父,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总归会有些感情吧。”

      陆天阙霎时警觉,这人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和萧雨歇是什么关系,甚至知道他所效命的人已记不起前尘往事。

      那人将他推进去,锁门时悠悠地说:“你说,是真不记得,还是假的?”

      陆天阙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猜,是假的。”他嗤笑一声,把钥匙扔进了牢里。

      陆天阙面色一凝,运气、念诀施法,那人还未走远便同其他的守卫一起应声倒地。金光照亮牢中,玄铁链不过是他用手掌一握便可断掉的东西,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根本没捡钥匙,便摸索着弄开了牢门,手背在这时被水砸中,鼻部剧痛,他又在流血。邪魔之气往他的丹田里窜去,他靠着墙缓缓坐下来,又试图运气,喉中喷溅出血来。

      他的视觉是被萧雨歇所夺,这邪魔之气也来自萧雨歇。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应对,但只要是对方控制的攻击与侵吞,便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他当然不打算坐以待毙,更不是只会反复喊着萧雨歇名字的废物。可他确实迷失在了这场重逢之中,百感交集。唤醒萧雨歇,如果他生出悔改之心,就必定像之前一样痛不欲生,倘若他死不悔改,难道自己真的要亲手了结他吗?

      如果萧雨歇不醒,至少他不会痛苦,也可以活着。

      他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处置萧雨歇便贸然前来,甚至是一刻不停地从羽涅谷直奔幽冥古界,是因为什么?

      “怎么不逃?”萧雨歇的声音从狱中一角传来,如寂静中的巨响,让人不寒而栗,陆天阙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腔调,始终与记忆中任何一个时期的萧雨歇都不尽相同。

      “师尊?”萧雨歇又唤了他一声。

      陆天阙被这声呼唤触动,循声走去,像着了魔一样。

      “看来他说的不假,我们之前是师徒关系。”萧雨歇再度出声。

      陆天阙闻言止住脚步,却感受到了萧雨歇的逼近,对方的鼻息又近在咫尺,随呼吸散开。陆天阙如梦初醒,不顾失控的灵力,一掌朝对方拍过去,手却被对方挡开,反倒被人捂住了嘴,抵在墙上。

      萧雨歇说:“一直淌血,都快流干了,有点儿灵力还不给自己修补下身体?”

      陆天阙的灵力开始四散,腐蚀了对方的手掌,萧雨歇却仍旧用力地钳住陆天阙的下半张脸,堵住快要喷薄而出的鲜血,血依然不停溢出,萧雨歇终于撤手。还未等陆天阙松一口气,那只手又按在了他的丹田上。

      萧雨歇体内的金丹在为他渡气,在入魔之后,还有明澈的灵力在此中聚集,又被人毫不爱惜地损耗殆尽。陆天阙握住萧雨歇的手臂,半晌没动,只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用作攻击的灵力。

      心脏麻痹,又突然剧烈跳动,他的脸被剧痛和痒意憋红,如同夕阳残血,却突兀地笑了出来,攥住萧雨歇手臂的手缓缓向下,扣住了萧雨歇的手指,他这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凭借着对自己徒弟身形的熟悉,准确无误地吻住了面前人的嘴唇。

      鼻腔里全是血腥味,是来自他自己的血,他没有张嘴,就是紧紧地贴了上去。

      他触碰到了这么多年不明缘由的情感的真相,醒悟在他想与萧雨歇鱼死网破之时。他早已将还魂之草吞入腹中,之所以在流血不止时还要动用灵力,就是想将植株的作用散发出去,让萧雨歇吸入,从而清醒。

      但他收去灵力,紧闭嘴唇亲吻萧雨歇,除了喜欢,再无其他原因。

      他来这里,不是来毁掉萧雨歇,他亲手杀掉的,是道貌岸然的自己。原来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曾经,远游归来的萧雨歇问他:“您也想我吗?”

      “想。”

      或许比萧雨歇想得更多。

      他痛恨萧雨歇对他的多年隐瞒,那他自己藏着什么天理不容的念头,怎么也不敢承认呢?

      他低头苦笑,按上萧雨歇的心口,说:“你跟我坦白过你与妖缠斗数年,可你没有告诉我,妖在你的心里。”

      他也没有告诉萧雨歇:你在我的心里。

      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理解萧雨歇,他来这里,就是想救下自己的徒弟。怎么救?他不知道,他只是来完成他的承诺:“萧雨歇,如果生或死对你来说都是一条难走的路,我会和你一起走。”

      陆天阙的手臂在此时滑落,萧雨歇似乎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向前,轻轻贴住了他的脸颊。

      萧雨歇尝到了血腥味,因为他如愿让陆天阙张开了嘴。月光好亮,像被最干净的水清洗过,他想让陆天阙也看看。

      于是他对陆天阙说:“我把你的眼睛还给你,但你不能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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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7:第一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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