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简思·弥

1、同类项

　　“真不错，可以俯瞰整个人民广场的夜色！”陆钰拿着两瓶Tequila sunrise来到独自凭栏的莫断身旁“这里比原来大一倍了吧，玩得还开心吗？给！”

　　“开心都不想见我了吧！再帮我拿会儿！”莫断举起手中剩下的三分之一香烟说道。

　　陆钰缩回递出的酒瓶，看看夜空，又看看莫断时而吐出的烟雾。银白灯光把莫断侧脸轮廓勾勒得很明晰，白皙如冰。“你今天烟可抽的很厉害啊！少抽些吧！”

　　莫断常常地叹了口气，说：“五年了，从28岁到34岁。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了，没想到她今天告诉我，她不能陪我来EDDY'S FOCUS了，她明天就要嫁人了！”莫断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丢向露台外，抓过陆钰手中的Tequila sunrise豪饮一口，继续说“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居然能狠心把我瞒到最后一刻！呵呵！”

　　陆珏看着这张欲哭无泪苦笑的脸，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五年前，陆钰在圈里半开玩笑的宣布要追求莫断，这小子居然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第二天在圈中朋友的威逼下终于带来了一位清纯可人的小朋友。原来莫断和这个19岁的小朋友已交往半个月了。当时的陆珏实在觉得丢脸，想逃。还好圈里的好朋友都是能在你想做逃兵时帮你做掩护的一类人，于是这个插曲很快过去，无人提起。

　　“走吧，去我家坐坐！”陆钰说着，带着一个温暖的笑容。莫断迟疑地望着她。
　　“怎么，怕我把你吃了？你可也是爷啊！”

　　“说什么呢？！”莫断给了陆钰肚子一拳。两人随即和众人道别。
　　“你们两个开房去呢？”一不识趣的讨厌鬼说。
　　“没有，我只是需要心理辅导！”莫断说。
　　“怕是要生理辅导吧！”讨厌鬼仍旧不识趣。
　　陆珏握紧拳头，做出冲上去揍那讨厌鬼的样子。可是被莫断给拦住了，莫断朝陆珏耳边说：“咱走，别和她闹了！”随即两人走出EDDY'S FOCUS。

　　11月的上海夜晚已有些许寒意，临近零点的人民大道有些许冷清。陆珏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却被莫断拦住：“走走吧，我想走走。”
　　“好吧！”陆珏应声，对司机说了声对不起，出租车扬长而去。
　　两个人并排走着，保持着不碰到对方的距离，不说话，或许各自再找想说的话如何说起。
　　“为什么想到要让我去你家？”莫断打破了沉默。
　　“哦~因为你以前和小朋友有不开心都会独自去我那里！”陆钰说。
　　正如陆珏说的，莫断和她的小朋友在闹别扭的时候，总是到她租来的公寓小住，直到小朋友的气和自己的气消了。只是这一次小朋友那里已经没有莫断可以回去的理由了。对于莫断的遭遇，陆钰比谁都心疼，可是在心疼背后忍不住自己的窃喜。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依旧保持着原先的距离走着各自脚下的路，即便这两条路延伸去往同一个目的地。道路、树木、星辉、皎月一切都很安静，只有街灯把两人的影子拉远拉近。

　　陆珏的公寓离人民广场并不遥远，位于西藏南路上。一室一厅一卫虽然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每月2100元人民币的租金对于月薪近万的她来说可谓相当节约。公司前不久原本给身为高级软件开发工程师的她安排了更好的住处，离单位也更近些。结果她居然拒绝了，还把那套房子让给同部门一位58岁的副工程师，而且那房子再过20个小时就要成为副工儿子的洞房。当然她选择住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此时两人已经走累了，好不容易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陆珏的公寓楼下。
　　“马总给你的那套房子干嘛让给别人？”下了出租车，莫断反客为主地走在陆珏前面，进入公寓。
　　“这不是想继续保持和你天天一起上下班么！”陆钰半开玩笑的说。陆钰和莫断是六年前同时进入蓝夜软件开发有限公司的，一个在软件开发部，一个在人事部。六年了，即便莫断已经确立和那个小朋友的情侣关系，也还是因为和陆珏住的近，几乎天天一起上下班。
　　陆珏住在3楼，平时不爱坐电梯。莫断也喜欢走，只有几次把她的小朋友带去陆珏家玩才坐了电梯。公寓的楼道不宽，感应灯光在前方亮起，又在后面暗去。
　　“嗨，明天和我一起去参加老杨儿子的婚礼吧，都说老杨的儿媳妇长的漂亮，咱俩都没见过呢。”陆珏说。老杨就是陆珏谦让住房的副工程师。
　　“别人的老婆有什么好看的？不去！”莫断回绝。
　　“那你要去参加米雪的婚礼？”陆珏问。米雪，苏米雪就是莫断交往五年的小女朋友，那个今天，不，是昨天和莫断分手；明天，不，是今天就要当新娘的女人。
　　“别跟我再提她！”莫断快步走到一扇朱红色门前，门上的门牌号303格外显眼，狠狠地说，“快开门！”
　　陆钰不做声，摸出钥匙打开门。房内很整洁，和平时一样。
　　“洁癖！”莫断嚷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坐在酒红色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摆在沙发边报架的杂志翻看。“《LES+》？！你怎么会有？”莫断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口吻惊呼，“胆子够大的！还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试刊，朋友送的。”陆珏端出两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与莫断并排坐下，继续说：“平时也没人来我这啊，来也是知道我的。”
　　“哦……”莫断一边点点头，一边津津有味儿地看起来。
　　陆珏端起了一个杯子抿了一口，蜜柚茶，莫断喜欢的口味儿。
　　“呵呵，我看这杂志能办下3期就不错了！”莫断边说边放下杂志，拿起另一个杯子。
　　“怎么？觉的不好？”陆珏问。
　　“不是啊，只是这样的杂志要生存挺难。”
　　“再难的事也得试试啊！”
　　“呵呵，又是这句话！”莫断苦笑，继续说：“我放在你这里的换洗衣服还在吧！我先去洗澡！”边说边走进卧室打开橱门取出自己的衣服，自顾自去浴室洗澡了。连贯的动作就像在自己家完成一样自然。
　　“再难的事也得试试啊！”——这话陆珏不止一次说过。当莫断疑虑自己该不该和苏米雪继续交往时，当莫断在工作中遇到苦恼时，在她当众对莫断表白时……陆珏都说过同样的这句话。
　　陆珏的脑中滚过那一幕幕情节不禁浅笑，她站起身深呼一口气，端起喝完蜜柚茶的杯子去厨房洗干净，挂好（她家的杯子是挂着放的，有利于沥干水分）。然后走进卧室，从橱柜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开始铺床，最后取出自己的衣物重新回到客厅。不出陆珏所料，莫断已洗好坐在沙发上擦头发，长长的发丝从侧面垂下犹如瀑布一般。
　　“你老是洗这么快，洗干净没有啊？”陆珏这话虽然玩笑，口气却一本正经。
　　“要不你来检查！”莫断这话虽然也是玩笑，口气却一样的一本正经。
　　“床铺好了，你先睡吧！”陆珏边走去浴室边说，“靠里面睡哦！别等下又让我翻山越岭的！”
　　莫断擦完头发，走进卧室。虽然是单人房，但陆珏睡的是一张一边和床头靠墙摆的双人床。现在这张床上有两个被窝。莫断挑了个自己喜欢的被窝睡下。觉得有什么不妥起身，重新走到客厅，把刚才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包包打开，取出自己从接到苏米雪分手电话就一直关机的电话，可没拿好，一不小心手机“啪”得掉在地上。莫断连忙拾起。
　　“你怎么还不去睡？”浴室中的人说道，“你难道等机会想偷看我么？”
　　“哼，鬼才有空偷看你！”
　　“快去睡吧，大半夜的，别鬼不鬼的了！”
　　莫断握着拾起的手机，重新回到她选好的被窝躺下，开机。没有一条未读短信。莫断似乎还在希望那个清纯可人的小朋友发消息来说自己只是开了一个玩笑，只是今天不想去EDDY'S FOCUS而已。类似的事情小朋友苏米雪不是没做过……但这次恐怕真的是真的了。莫断无奈地把手机丢到床边的床头柜，然后闭上眼睛。
　　许久，陆珏洗漱完毕。当她走到卧室看到莫断似乎已经熟睡，只好苦笑着摇头。原来莫断还是睡在了靠外面的被窝。陆珏只得狼狈地爬上床，脸朝莫断脸做好“翻山越岭”的准备。
　　在翻越过程中，陆珏有意无意地注视莫断的脸庞，一种思绪冲动地烧红了自己的脸颊。
　　说时迟，那时快，莫断猛睁眼，一把抓住陆珏往自己身上拉。陆珏敏捷得用手肘在莫断身边撑，保持住自己的重心，没有完全靠上去。
　　“你这小子还跟我假寐呢？又玩这套！”陆珏笑着说，样子有些得意。
　　莫断摸摸陆珏的刺猬头，温柔得说：“头发湿着就睡？这样对身体不好！”
　　陆珏望着眼前人有些发呆。
　　片刻，莫断一脚把陆珏踢到旁边，大叫：“睡觉啦！”然后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转身睡去。
　　黑暗中陆珏此时还来不及想疼，停留在感受那似乎比自己湿发还冰冷的手的温度。
　　又过了许久，莫断也不问陆珏是否睡着，就说道：“你说杨师父的儿子娶的会不会就是米雪？”
　　“怎么可能？！”陆珏换了个身，“不要瞎想了！”话语模糊显然要睡了。
　　“钰！”
　　“什么？”
　　“冷！”
　　“那你靠过来吧！”
　　“可你不许碰我！”
　　“好，我第53次保证！”
　　于是两个被窝被合并同类项。此时窗外的夜色似乎蓝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