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修罗》篱下菊

1、第一章

　　“由于最近猎人活动越来越频繁，我们不得不调查一下户口，免得混进奸细。”恶魔上校在广场上拦住奥维，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骨上的眼镜，尽管在上次和猎人的交手中，镜片已经完全不知去向。上校一贯慵懒的作风，若不是上级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才懒得做调查这种无趣而又没外快的差事。
　　挑起一撮奥维垂在胸前的红色长发，放在鼻尖闻了闻：“你身上人类的味道真的很引人注目。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是猎人派来的奸细，是吧？”
　　奥维面无表情地拍开上校的手，从内侧袋里抽出一张恶魔居民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恶魔上校，我很感激你不辞辛劳地在周末干这种苦差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将我诬蔑成奸细。你要知道，早在五年前我已经是一名合法的恶魔居民了。”
　　“噢，亲爱的，别生气。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上校看似无心地笑了笑，却仔细瞥过居民证，确认过上面的防伪标识后才满足地离开。
　　奥维看着上校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咒骂着该死的琼佩伯爵，若不是他半路杀回庄园，奥维现在还翘着二郎腿跟老管家在向日葵园里唠着，虽然可能戳到他的痛处被他拿着把西瓜刀满园子追杀……但总好过在广场上喝西北风，还被军队认为是奸细好得多。
　　琼佩伯爵长年在外跟恶魔猎人打擦边战，其带领的军队美名曰恶魔猎人的猎人。没新意到让奥维嘲笑了五年，不过当事人并不知情，虽然奥维已经在他家吃喝拉撒睡赖了五年，他也只见过奥维一次面，也就是昨天。
　　当奥维第三百七十二次被老管家追杀，决定换条路线逃跑的时候就撞到了从大门口迎面走来的琼佩伯爵。奥维对此人第一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他的脸颊煞白煞白，奥维并没在意，把他当做营养不良的小园丁，推开了继续跑，就感觉后领子猛的一拽，自己呈大字型向后倒去，那张煞白煞白的脸不由分说地就啃上了自己的脸。刚刚还认为他是营养不良的小园丁，他妈原来是一个贞子！半夜出来吓到一批人。
　　奥维现在也不赖，一条命去了半条。不过不是被吓的，那个人的膝盖重重地顶在奥维的胸口，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翻白眼。
　　刺啦刺啦尖锐的声音让奥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身上的那个人把脸埋在他耳后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奥维仰头准备大喊非礼的时候，就看到老管家用他尖利的灰指甲在西瓜刀上刻上最后一笔，然后连忙举起来冲着奥维晃，反光的刀刃晃得奥维一阵晕眩。
　　“救命啊——非礼啊——”奥维死命地喊出来以后老管家蓦地不动了，奥维也总算看清了上面的字：“别喊！”
　　于是后果可想而知，声音刚出口，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让奥维从大厅一路滚到大门口，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又补了一脚，直接将他踢下了台阶，接着就是“呯”的关门声。然后奥维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流浪汉。
　　反正奥维也流浪惯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慈善广场。老管家虽然看上去很慈祥，但是平时里只要一有不称心就拿刀拿枪的，记得有次好像因为庄园里两个擦马的打架，他用小型手榴弹远距离往他们那里狂扔。当然，那两个人是不会死的，顶多在床上躺一天，可怜的是那几匹马，都成烧烤的了。
　　但是这次，老管家居然如此忌惮那个人，可见那个人就是传说中常年征战但是没什么大军功的琼佩伯爵。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恶魔的世界比人界更加善良友好团结互助，每隔几个镇子便有一个爱心广场免费分发一些奇形怪状的食物，这让奥维不至于饿死。其实也不是政府好心，只是一些商家的促销活动。要知道恶魔世界的种族繁多，但是唯一的共性就是不用吃饭几千年都饿不死，所以恶魔世界的食品销售商要比人界的难做得多，一些促销活动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经营手段。
　　可恶魔世界并不是没有人类，恶魔世界的食品价格不是一般地高，这些食物相当于恶魔们的零食而已。可以想象，一块巧克力比一碗米饭要贵得多，然而一块巧克力却是吃不饱的。
　　一系列的原因，人类出现在恶魔世界频率最高的两处：一是恶魔世界于人界的交界处，那些人类侦察兵几乎满地遍布；二就是恶魔世界的爱心广场，这里大多都是被恶魔们抓回来的人类宠物，然后玩腻了一脚踢出去的流浪汉。
　　奥维随意走到一处热食排队等食物。天气越发冷了，热食也备受瞩目起来。奥维暗自庆幸自己当初遇到了那个神秘人，若不是他把奥维一把扔进了恶魔世界，他可能现在正因为偷了别人一个馒头而被暴打。
　　“小兄弟，你穿得很不错嘛！”排在奥维前面的男人用黑漆漆的手掳了一把脸，凑到奥维跟前打量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味让奥维皱了皱眉，“刚被主人扔出来的吧？啧啧啧，还看不起我？放心，像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过了几年可能比我还不如！要知道啊，我当年可比你风光得多啊……”
　　奥维挑了挑眉，小白脸？他想翻脸，但迫于面前男人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刷过牙的嘴，他反而不动声色地向外移了一步。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类，那个男人喋喋不休：“当初我可是一个人类猎人的侦察兵啊，可惜在还没踏进恶魔领地的时候就被俘虏了……然后转手被卖到了奴隶市场……奴隶市场你知道吧？我一直纳闷为什么我长得如此惊天动地却能以这么高的价格卖出去，但在看到其他那些奴隶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奴隶大多都是妖兽，人类只是极个别的。要知道，在那么一群‘东西’里面，我就是尤物！绝对的尤物！可惜主人高价把我买回家后让我擦了几年地就把我扔出来了……唉……高级阶层的人就是奢侈，不懂老百姓的苦啊……”说完男人暗自伤神地以四十五度角遥望远方飘忽的云，不过那云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逃窜出男人的视线，男人又感叹，“唉，恶魔世界的天气……真是奇怪啊……”
　　奥维突然觉得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他是那么那么了解那朵云的想法。
　　“麻烦请您让让……”看到前面排队的人已经领完食物，而男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奥维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您……您……啊，多么美好的感觉。”男人低低呢喃了几声后深情地望着奥维，“我已经多久没听到过别人称呼我‘您’了，你又让我重回到了过去……记得当年，当我还是一名人类猎人侦察兵的时候……”
　　“抱歉，打扰一下。”恶魔上校蓦地出现在奥维眼前，细细打量着他们两人，然后推了推眼镜架子，“我刚刚似乎无意听到了什么东西？人类猎人侦察兵？”
　　“我……”
　　“是的，”奥维打断了男人的话，“这位先生说他曾是人类猎人侦察兵。”
　　上校咧嘴对奥维躬了躬身表示谢意，转头对那个男人说：“先生，其实我没有任何怀疑你的意思。只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将恶魔居民证拿出来让我验证一下？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冲着上校笑了笑，然后装模作样地将手伸进衣服。他一个俘虏，被当做奴隶卖给别人，还没当上临时仆人就被别人一脚踢出家门，谁会帮他去办恶魔居民证？！在外流浪了这么多年，他屡次三番想要搞到恶魔居民证，可惜他身为一个有前科的人类，除非有大人物担保，不然他想要拿到几乎是天方夜谭。
　　他斜眼注意着上校的一举一动，等到上校转过头去和奥维闲聊时，拔腿就往闹市里跑去。
　　“上校，他跑了。”奥维“好心”提醒上校。
　　“不碍事，他是三大富豪之一但戚小儿子好玩买回家的奴隶。”恶魔上校随意瞟了狂奔着的男人一眼。
　　“那上校刚才为何……”奥维诧异道。
　　恶魔上校深不可测地一笑：“最近和猎人交战死伤了不少战士，我刚才只是想让他‘戴罪立功’进军队罢了。可惜啊……跑得那么慢，没到战场上估计就被人给逮住了，这种废物，要了也没用。”
　　“的确。”奥维看了那人男人一眼，他的速度远不及自己，奥维可是被老管家训练成速度方面精英中的精英了，但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上校难道不用去执行公务了？虽然中间休息时间很重要，但如果上校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去领取食物。”
　　“领食物？”恶魔上校再次深不可测地一笑，“为了温饱要拉下面子去领那些分量少得可怜的免费食物，我认为并不明智。”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我认为为了温饱用生命作赌注更不可取。”说完奥维不再跟恶魔上校废话，直接绕过他到摊前领食物。
　　恶魔上校望着奥维的背影勾了勾嘴角，有胆色，反应灵敏，喜怒不形于色，有爆发力，最重要的是居然在琼佩伯爵的庄园里待了五年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恐怕拥有差不多不死之身的恶魔都做不到吧？奥维若是肯参军，不出十年肯定有大作为。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恶魔上校叹息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踱步走向下一个镇子。等候在两旁的侍卫连忙跟在他身后。
　　“谢谢，欢迎再次光临！”白毛兔妖小姐将手中的食物递给奥维后甜美地一笑——用美女来诱惑客人，这也是一种常见的经营手段。毕竟恶魔中绝大多数的种族发起情来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控制的，这些美女就常常趁着客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推销自己公司的商品，十有八九会成功。一旦成功，她们肯定有不菲的奖金。所以她们打心眼里最痛恨的就是白吃白喝还不乱发情的人类！但是出于礼貌经营的方针，她们不得不好声好色地面对这批流浪汉。
　　奥维拿着食物扫视了一下广场，发现大多都是些穿着邋遢的人，当然人类只有他一个，大多都是些一无是处的妖兽，其余的种族奥维也说不上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们把广场上所有的凳子都抢占一空，张着血盆大口毫无风度地吃着东西。其实吃，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奥维可没兴趣和他们抢凳子，且不说他们拥有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就是他们身上和刚才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的味道，就会让奥维失去食欲。他默默地走到了偏僻的墙角，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但是久了以后他觉得要顾及风度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谁也不会因为你站的姿势好看，吃得动作斯文就不把你当流浪汉了。天知道那个琼佩伯爵哪年哪月滚蛋，奥维在被踢出来的那刹那已经准备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不洗澡在广场上混日子了。
　　也就是说，不过多久奥维就可能和旁边那帮子人称兄道弟结伴而行了，在乎这一天两天的风度干什么？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奥维自嘲地一笑，盘腿就坐在了地上。
　　关于奥维的身世，那是一件扑朔迷离的惨案。身为一个东方男人，他无父无母整天靠摸皮夹维持生计。某天他发现自己的御用床——码头上的破木板居然被人扔到海里去了！愤怒之下，奥维就直接睡在了那人的船舱里。谁知不过三个时辰，那艘穿就开了，一开就开了几天。就在奥维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船终于停了。奥维立马冲出去窜到了一条漆黑的小道上，他看到了三个穿着诡异的男子，不过绝对是有钱人。奥维靠着他精湛的钓鱼技术，成功摸到了一人的皮夹，争当他私底下欢腾的时候，只听“呯呯”两声，他身后的另外两个男子胸口出现了一块大冰锥，一下子就咽气了。
　　奥维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手臂被人一抓。“资质不错。”身后的男人突然发声，吓了奥维一跳，他刚想回头，就感觉天旋地转，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恶魔世界。可悲的是他甚至没看清把他弄进来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奥维来到恶魔世界之后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剧作家手下的败笔之作。奥维整日愁啊愁，结果一不小心把头都给愁红了，然后他就遇到了老管家。老管家第一次看到他时一脸不可置信，颤抖的老手指着他一头的红毛，立竿见影地就把他带回了庄园。后来才知道，老管家曾经爱上的皮特也是红毛——所以老管家认定奥维就是那条老狗的转世。
　　曲折而悲惨的人生。奥维再次感叹。
　　“小子，新来的吧？”一头金发的大叔走了过来。
　　奥维点了点头。
　　“我叫克罗恩。”克罗恩蹲在奥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是一个被主人赶出来的，瞧瞧你细皮嫩肉的。不过你不要伤心，跟着哥几个肯定不会过得差！”说完克罗恩回头对那帮妖兽喊了一声：“是吧？”
　　妖兽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广泛交友，性格豪爽而且够义气。奥维打心眼里挺喜欢妖兽的，想到自己可能好久都没办法回去，跟着这群妖兽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叫奥维。”
　　说罢奥维从口袋里摸出了十几个恶魔铜币，递给克罗恩：“这些是小弟私藏的，将来要跟着克罗恩大哥混日子，还希望大哥罩着点。”
　　“这是干什么？！”克罗恩将奥维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既然要跟着哥几个混就别来这套！难道我看上去还少你这几个铜币不成？以后哥的就是你的，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奥维笑了笑，将钱收了回来。
　　克罗恩起身，一把拉过奥维，冲着前面几个妖兽说道：“以后奥维就是我们的小弟了。”
　　“这是普罗。”克罗恩指着前面身材修长的男人说道，“是个男版狐媚子，嘿嘿……”
　　普罗淡灰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来，奥维感到克罗恩的手轻微地抖了抖，当即判断普罗的地位要比克罗恩高。
　　“这是艾比尔，比一般的军人还要壮！”
　　“这是……”
　　……
　　克罗恩一连介绍了十几个人，可怜的奥维身为东方人根本没办法一下子记住那么多拗口的名字，只能记住三个在这群人中地位较高的。
　　普罗无意是这群人当中的头头，克罗恩也算是个大哥，另外一个是个身材矮小但一脸精明的索汀，据说是一只火麒麟。
　　这帮子人大多都是被人遗弃的宠物，少数是退役的军人和游手好闲的败家子。不过估计势力也算是这块地域比较强悍的，毕竟看到一个流浪汉就拉进来一个，怎么可能不强悍？为了自己为了一段日子的太平生活，奥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如果落单的话被人欺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巡警队可没空管流浪汉们的纠纷。这就是流浪汉们喜欢一堆一堆在一起的道理。
　　“让开——快让开——”远方突然一阵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