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A总想上我树》故不咎

3、压实糖

　　谢以深回到住处，从王叔手中接过蔬菜瓜果拎进冰箱放好。
　　王叔，自他回到楚家便一直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是谢家的人。
　　至于那楚家，在他成年后承了谢家的继承便搬离了那里来此独居。
　　“王叔，我等会儿下面，留下来一起吃?”
　　“不了少爷，家里头已经准备好就等我回去了。”
　　“那您快回去吧，别让王婶她们等急了。”

　　待王叔关门离去后，谢以深也换好了衣服，他单手掏出兜里的东西然后放在一旁的桌面上。
　　除饭卡和钥匙外，还有一颗绿色的压实糖果,因为放在兜里时间太长，绿色的糖衣都有些化掉了，黏在指尖上。

　　宋林拂。
　　三个字轻轻擦过唇齿间，尾音.上扬，擦过这方空气的某个落点，悠悠扬向上方。
　　谢以深将糖果扔进垃圾桶，又将衣服丢进洗衣机按下开关,在洗过手后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他想起那次他去办公室交作业。
　　“你说什么！我儿子就是因为总跟你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才会被带坏！”江母恼然的盯着宋林拂，染了寇丹红的手指尖锐的指着他。
　　通红的巴掌印落在左脸处，侧边还环了条划痕被发尾轻轻扫过。

　　即使是在窗外，谢以深依然能很清楚的看见他乌黑碎发下露出的那抹雪白的脖颈。
　　太白了，像是黑夜里月光落在起伏的群山上的那一点雪尖，一闪而过的扎进他的眼里。

　　班主任急忙上前拦在两人之间：“江临西妈妈，您不要激动，孩子可能刚失去朋友情绪有些失控。”
　　“失控？”江母望着在班主任身后微扬下巴眼神沁冷的少年“我就说不让临西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
　　“江母亲，请您稳定好情绪，宋林拂，我给你请了一上午的假，你去医务室休息休息处理好伤口吧。”
　　宋林拂一副不知道疼的样子依旧眉眼弯弯，依旧笑道：“好的老师。”
　　依旧是那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谢以深却觉得他好像看见了，在如银月光的照耀下，深黑色的海漫上了山。

　　谢以深错身而过，敲开办公室的门将手里的作业交上，却在路过厕所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呜咽。
　　少年人可以像不怕天地的小兽在长辈家长面前支起全身倒刺去为好友辩驳，却在孤寂一人时将一切情绪埋于臂弯之间任其枝节蔓延生长，心绪输送彼方。

　　洗衣机的叮叮声将谢以深从回忆中唤起，他翻过手背，鼻尖好像浮着于夏末离开大院时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点槐香。
　　贴合着粘稠入骨的寒意浸进呼吸间，沉落在他的心口处。
　　深埋着。
　　他将手机丢在沙发上，起身去将洗好的衣服捞出。

　　六点手机铃声准时滴滴响起，窗外太阳已经悄悄下了岗月亮还在赶来的路上。
　　谢以深来到厨房，洗菜切菜烧水放面，直至面出锅进碗，动作一气呵成，无比熟练。
　　他就在这片透着光却没有日月的天空下，吃着碗里的面。
　　第二天一早，谢以深便起来背英语，顺便为自己煎了个鸡蛋又热了杯牛奶，六点一分不差的在门外站好等着王叔来接。

　　他的生活就像是靠着简单生硬的齿轮转动的冰冷机器，自己将自己套在同样冰冷的框架里。
　　他不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就这样款款而向他早就看见的未来，一览无遗。

　　到了教室，难得看见宋林拂没有和顾未殊他们一起而是早早来了教室。
　　“哟，同桌你来啦。”
　　宋林拂起身让座，短暂的放下手中快速流动的笔后又连忙抓起继续写。
　　“今天这么早？”
　　“像你这种学神一放假第一件事就是把作业写完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补作业党的苦的。”
　　谢以深没回话，从书桌中掏出书开始他一天的学习计划。

　　不久后，陆陆续续有同学说笑着走了进来，也有和宋林拂一样，嗷叫着四处借作业然后开始抄。
　　顾未殊和叶呈也走了进来。
　　“哎，林子，别抄了，明天还要考试，先背笔记要紧吧。”顾未殊回头道。
　　宋林拂头抬也未抬，笔下依旧龙飞凤舞：“算了吧，也得不了几分。”
　　“不是的。”谢以深的声音突然在他左边方向响起：“政史地的大题都是有模板的，好好背背笔记，你语文不错，数学只要公式背下来，再找几道典型大题你做一做试着套进去，会提高很多分。”
　　“噗，学神大人今个这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好，还分析起我的成绩来了。”宋林拂撑着脸笑道，难得的停下了笔，任意在指尖飞转。
　　“班主任说让我好好带带你。”谢以深面不改色道，从书桌里抽出了自己的笔记“你先拿去，荧光笔画过的都是重点，你今天背一背。”

　　上一秒还在飞转的笔突然失控，划在桌面上铺平的笔记本上留下一条黑色墨迹，像是带着尾的彗星，也像是道疤。

　　“你本不该如此的。”
　　“怪可惜的，唉。”
　　……
　　拖拉出曾经轻飘飘被他丢在耳边的话。

　　嘴角上扬的弧度未变，宋林拂敛眉浅笑着将笔记推了回去，避开了谢以深投来的目光。
　　“谢学神大人好意，只是我是真的，”他有些无奈的歪过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是真的，记不住啊。”
　　说完，宋林拂又继续埋头抄作业。

　　和那些荒废过日整天哀嚎“学习太难背不进去”的学生不同，宋林拂虽然看起来表面仍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能明显感受到，宋林拂依旧弯弯的笑眼眼尾带了抹料峭入骨的海风。
　　谢以深将笔记放在了桌上，看起来像是在继续看书，实际上是在思考，早自习铃声的响起又是日复一日的晨读时间，只是刚一下课，谢以深便起身走了出去。

　　教室里随着下课铃声的结束像是轰的一声炸开了开心，同学们要么拿出没吃完的早餐又继续吃，要么拉着前桌同位开始聊起天来。
　　顾未殊回头看了眼笔下如飞的宋林拂便没有去打扰，拉过叶呈开始讨论起数学作业中的一道大题。
　　热闹的话语声夹入几不可闻的纸张撕裂声，作业本上再添新疤。
　　宋林拂面无表情的连着几页纸一起撕掉，握成一团扔进垃圾袋里，赶在顾未殊回头询问前换回了挂着笑的脸。
　　余光扫过谢以深放在桌面上的笔记，心里好像又烂了一点。

　　谢以深回到教室时，宋林拂和顾未殊两人也不在教室里，他坐回座位，思索着从老师那里得来的关于宋林拂的信息。
　　正入神之际，桌角五颜六色都糖果突然塞进了目光里。
　　和上次一样的牌子，一样的那几种口味。
　　也不知是该夸赞他长情还是固执。
　　谢以深拿起一颗塞进嘴里，依旧是直接咬碎，任水蜜桃的清甜在舌尖再次炸开。

　　“学神，看起来你很爱吃啊。”
　　宋林拂凑过来笑道。
　　“还行。”谢以深回道，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
　　对于他来说，无所谓爱吃与不爱吃，只有应该吃与不应该，就像别人吃东西是为了享受美食带来的味蕾上的喜爱，而他却是冷静的分析营养的构成，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
　　宋林拂看着桌角的糖摸着下巴又不知道在合计着什么，上课铃声已经响起，他却还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糖看。
　　谢以深同样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想：“要不还给你？”
　　宋林拂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然后将糖接了回去。

　　前排的顾未殊表示很诧异，戳了戳叶呈懵逼道：“嘶，我怎么搞不懂他俩的逻辑交流？”
　　叶呈看了他一眼，抽出了一个习题册子翻开，选中一道数学大题扫过一眼后直接写下了答案
　　“看吧。”
　　顾未殊凑过去仔细盯着。
　　“看懂了吗？”叶呈道。
　　“嘶，没有。”
　　“那就对了。”叶呈将本子一收继续去学他的习。
　　“哎，别呀叶呈，给我讲讲这道题怎么解呗，万一这次开学考了呢。”

　　“宋林拂他初升高的成绩很好，是当地的重点高中，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转到我们这里，唉，但是高一那一年的成绩实在是……你多带一带他，看他是不是方法问题，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谢以深笔尖一顿，在纸张上晕染开大片墨渍，收回了思绪。
　　不能太在宋林拂身上耗费心神，乱了以往的生活节奏。
　　他不喜欢有什么偏离原班航线的感觉。

　　“喏，给。”
　　装着彩色糖果的小瓶子被轻轻推了过来。
　　“我把里面的糖倒了出来，也把糖纸撕掉了，这样以后给你装糖就会很方便。”
　　宋林拂悄悄说道。
　　他将小瓶子拿过放在了书包夹层里，然后低声道了声谢。
　　“没事没事。”宋林拂眉眼弯弯回道，身体在不经意间左右摇晃。
　　像极了小狗高兴的晃尾巴。

　　和昨日那个几近谄媚的笑容明明不同，谢以深却莫名其妙感觉到了，几分讨好。
　　他忽然发现宋林拂原来有两颗小虎牙，尖尖的，让他想到儿时邻家刚生下不久的小猫。
　　指尖微微蜷曲，他转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