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7]共生》初之空

122、蛇怪·22

　　“利娅。”

　　名字是咒。

　　人首蛇身的怪物凝在原地，前倾的身躯在半空静止。腐烂的蛇尾维持着进攻前的姿态，白骨蜷曲，脊线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淬毒的箭本来已经搭在弦上。昏暗的视野里，世界一片血红。

　　萨菲罗斯朝她伸出右手。“来。”

　　温柔舒缓的嗓音似安抚似诱哄，舌尖仿佛含着会融化的脂油。

　　碧绿的竖瞳一瞬不瞬望着她，紧紧盯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变化。

　　面上神情不变，萨菲罗斯维持着伸出手的姿势，语气温和地开口：“过来。”

　　过来，利娅。

　　怪物被窥破了真身。他唤了她的名字。视野里的红色褪了下去。胸腔里翻涌的杀意褪了下去。沸滚的岩浆冷却，冻结的空气忽然融解。

　　和杰诺瓦纠缠在一起的意识有了空隙，贴合的边缘分离开来。杰诺瓦抓住这个机会，骤然将她推出去。伴随着剧烈失重感，她一下落回自己的身体里。

　　如同甩到岸上的鱼，她无意识喘了口气。转变的视野还未清晰，白骨森森的蛇尾已经卷住身体，死死将她束缚在原地。

　　巨大的力道挤压着胸腔，虽然不至于让她立刻缺氧而死，却也让她无法动弹，难以出声。

　　手指微动，萨菲罗斯缓缓放下手臂。

　　周围的空气好像变成了水，实验室的废墟变成了深海。杰诺瓦倾身向前，连接着蛇尾的腐烂女尸朝萨菲罗斯靠近过去，如同在水中游曳的软体生物。

　　古老的外星生物环绕在萨菲罗斯身边，两人都是银发。柔顺美丽的银发。腐朽黯淡的银发。

　　开口时，岁月的诅咒从杰诺瓦身上褪去，腐朽的外壳似漆皮脱落下来。它如同神话里的海妖，露出美丽惑人的面貌。就像艳丽的海葵一样，温柔地舒展剧毒的触手。

　　“你知道自己诞生的理由吗？”

　　絮絮低语的声音，亲昵而甜蜜。

　　“我知道你的困惑。”杰诺瓦说，“我知道你的一切所思所想。”

　　这世上没有比母子更亲密的关系。

　　“你来自我。”

　　杰诺瓦对萨菲罗斯说：“我是你的一部分，正如同你是我的一部分。”

　　“我们永远密不可分。”

　　萨菲罗斯仍是一个胚胎时，它便已经与他同在。从萨菲罗斯的诞生之初，它便已经与他连结。

　　他是它身上掉下来的一部分，是它生命的延续。是它吞噬星球的野心中必不可少的一块拼图。

　　来自遥远星海的生物，用最惑人的声音说：“人类以为他们是你的造物主，但事实并非如此。”

　　实验样本存在的理由很简单。人造物种会诞生的理由清晰明了。

　　白色的房间。玻璃窗内和玻璃窗外的科学家。被光芒照亮的舞台和隐入黑暗的观众席。

　　切换照片的声音。男人提问的声音。白得耀眼的地板和墙壁。

　　「你知道这是什么表情吗，萨菲罗斯？」

　　——观察记录#JPS-05-239：实验样本目前无法辨认正向情绪。

　　定期的体检、抽血。麻醉剂的针头。想要剖开他的手术刀。

　　狂热的声音，恐惧的眼神，贪婪的手。

　　脆弱的骨头和一捏就断的喉咙。

　　铁锈和盐的味道。

　　“你是被命运选中的存在。”

　　海雾弥漫起来。黑暗的海面涌起波涛。杰诺瓦环绕在萨菲罗斯身边，用水生生物歌唱般的声音，温柔地轻声细语：“命运借着人类的手让你诞生，而你很清楚，你远比人类优秀。”

　　人类的科学家创造出了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

　　被造之物早在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超越自己的造物主。

　　杰诺瓦低声说：“你寻求我，正如同你寻求自身存在的意义。”

　　“而人类无法给予你这些。他们不过是命运的工具，不过是促成你诞生的千千万万的因素之一。”

　　萨菲罗斯松开手里的长刀。

　　“我的孩子。”杰诺瓦从腹腔深处发出柔和婉转的声音，那声音恍若大海亘古不变的潮汐，像深海里诞生的第一个生命，心脏于黑暗中开始鼓动的震鸣。“我们注定要一起夺取这个星球，凌驾于万物之上。”

　　“这是你我的使命，是我们存在的缘由。宇宙远比人类所能理解的更加深广，而这颗小小的星球不过是实现你我愿望的第一步。”

　　“……这个愿望是什么？”萨菲罗斯问杰诺瓦。

　　“自由。”杰诺瓦说，“你我都已经被束缚了太久。”

　　萨菲罗斯向前一步。“母亲。”他温声开口，“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个星球虽然已经濒临死亡，但地表下依然蕴含着丰富的能量。”

　　如同绽开的海葵，剧毒的触手在无形的空气里游动。

　　“我已经太久没有进食。”

　　杰诺瓦挨近萨菲罗斯，如同藤蔓绕树，毒蛇缠绕自己的猎物。

　　“我需要力量。”絮絮低语的声音密集起来。

　　“但这个星球与我为敌，我需要……”

　　“母亲。”

　　萨菲罗斯抬起双手，捧住它腐烂的脸。碧绿的蛇瞳专注地望着手里的头颅，含着笑意神情仿佛并不介意手里黏腻恶心的触感。

　　“你说的没错。”

　　他是比人类更加高等的生物，是被命运选中的存在。

　　他想要力量，想要知识。

　　他想要掌握自身命运的能力。

　　“我是你生命的延续。”

　　萨菲罗斯温柔地说：“我诞生的那一刻，你已经完成了自身的使命。”

　　生命的迭代，以及腐朽和新生之间的更替。

　　萨菲罗斯将手指嵌入腐烂的肉和骨，和温和的嗓音截然不同，细长的蛇瞳阴冷寒凉。他低笑一声：“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说完，就残酷无情地将杰诺瓦的头扯了下来。

　　束缚她的力道骤然一松。她顺势往旁边就地一滚。下一瞬，凛冽的罡风贴着头皮削过，砸进旁边的墙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无头的怪物拱起身躯，森白的骨骼破开腐烂的皮肉，如同某种破蛹的生物，骤然朝萨菲罗斯发起袭击。

　　只是瞬息，她甚至没有眨眼，银灰色的巨蟒就已经和畸形的怪物缠斗在一起。

　　毒蛇的嘶鸣凄厉可怕，实验室的废墟震颤摇晃起来。她待在角落里，碎石砂砾不断如雨落下，但除此以外她并未受到战斗波及。

　　绞缠在一起的巨蛇摔到钢铁的平台上，金属的哀鸣震耳欲聋。萨菲罗斯俯身撕开猎物的胸膛，将手没入鲜红的心脏。

　　血肉被挖开的声音传来。撕咬和吞咽的声音传来。另一条蛇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白骨森森的蛇尾在地面犁开可怕的伤痕，抽搐翻滚的动作渐渐变得僵硬，最后终于彻底不动了。

　　萨菲罗斯恢复人形来到她身前时，下颌喉咙全是血。他将她抱起来，将她揽到宽阔厚实的怀抱里，手臂环过她的脊背托住她的肩膀，让两人好像拼图一样合到一起。

　　他问她：“我是谁？”

　　她说：“萨菲罗斯。”

　　她将脸贴到他的颈窝里。他抱着她往外走。在两人身后，被破坏得差不多的钢铁平台发出一声不祥的裂响，带着杰诺瓦的尸体坠入下方的深渊。

　　莹绿色的魔晄翻涌起来，地底深处开始震动。这个星球仿佛终于探查到杰诺瓦的所在，如同遇敌的生物亮出獠牙，展开凝滞许久的反击。

　　不止是科学部门的实验室，神罗总部的大厦也开始从地基摇动。星球的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仿佛正要破溢而出，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随着一声巨响，落下的钢筋水泥封住了来时的道路。萨菲罗斯抱着她穿过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地面和墙壁都是雪一般的白。

　　黑暗的意识海泛起一丝蛛网般的涟漪。杰诺瓦将自己仅存的部分藏到了她这里，如同失去身躯的毒蛇，在最后一刻靠着神经反射，张开尖牙咬了上来。

　　蛇的恨意怨毒而强烈。

　　心脏传来尖锐的剧痛，血沫和碎肉涌上喉头。萨菲罗斯反应过来，瞬间就绞杀了杰诺瓦残存的意识，但还是晚了一步。晚了致命的一步。

　　萨菲罗斯抱着她弯下身躯，仿佛想将破碎的东西拢回原样。

　　“……利娅？”

　　她失神地望着他。

　　“……利娅？”

　　她想摸摸那张苍白的脸，但力气不断流失，指尖变得僵硬麻木。现实遥远得如隔水面，而她浸在水底，只能仰望岸边模糊的身影。

　　萨菲罗斯俯下身，他扣住她的后脑勺，托住她无力的颈椎，强迫她张开口——铁锈和盐的味道涌进来，充斥了口腔。他好像意识到她已经没有进食的力气，于是开始发狠地喂她喝自己的血。只要她吞下去——只要她吞下去——

　　殷红的血溢出嘴角，顺着喉咙滑落到锁骨的低洼里。血液渗出苍白的指缝，染红了手掌，萨菲罗斯捧着她的脸，试图让她将血咽下去。

　　身体变得越来越冷，温热的血液无法驱散浸到骨子里的寒意。她听见他说看着我，于是她努力这么去做了。

　　萨菲罗斯的神情中有种冷静而病态的疯狂，他哄她将血喝下去，好像只要她这么做了，心脏就能复生似的。他亲吻她的嘴唇，温柔地用血迹斑斑的手指拨开她颊侧黏在一起的碎发，好像她此刻只是生病了，睡一觉后就会好起来。

　　她不会死，也不能死。

　　萨菲罗斯抱着她，拥着她的手臂用力到她骨头都疼痛起来，就像缠绞猎物的蛇——就像面对剧烈疼痛时，下意识便想要解决痛苦的源头——生物最本能的反应。

　　本能让他想要杀死她。本能让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世界在周围坍塌崩落也一动不动。

　　周围的世界是雪一般的白。

　　什么都没有的白色。什么都有的白色。仿佛象征着新生和死亡的白色。

　　她感到自己体内的死亡蔓延开来。

　　从她有记忆起，世界就是金属的颜色。铁灰、铜黄、锈红、褚褐。

　　福利院周围常年被肮脏的雾霾笼罩。神罗的地下实验室是金属构造的迷宫，到处都彰显着无机质的冰冷。直到一年前，她都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绿色——铺天盖地、生机盎然的绿。

　　和他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生物。

　　那么美丽的生物应该是自由的，应该是不受束缚的。

　　那么美丽的生物，不应该和她一样。

　　——你想不想出去？

　　她第一次见到下雪，第一次见到模拟的星空，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第一次爱上某个人，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第一次感到自由，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并不算一个完全的人。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会觉得自己残缺。

　　……当她死后，萨菲罗斯会记得她吗？

　　爱这种东西，到底会让人变得自由，还是让人更受辖制？

　　……她希望他是自由的。永远自由。

　　一无所有的时候，她曾经希望他能记得她。

　　但现在不同。

　　现在不同。

　　——忘记我也没关系。

　　她诞生的理由是什么呢？

　　她是为什么存在呢？

　　……这些都没关系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物。

　　——你想不想去看真正的星空？

　　她喜欢他望着远方的样子，喜欢他说起未来的样子。

　　所以没关系。就算看不到也没关系。

　　因为漂亮的星空……

　　那么漂亮的星空，她已经在他眼里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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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利娅：我喜欢听萨菲罗斯说自己的梦想。
串台到《电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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