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山黑水之间》乌鸦山

1、楔子

　　道旁，满目桃林，粉色叠影，深浅不一，直有衬得这天地俱粉才善罢甘休的决心。
　　一人立于道旁，目光呆滞，双颊深陷，眼下两轮青黑，形容枯槁，略有不修边幅之意。口中喃喃自语，只顾盯着桃花看，也不论一身上好苏锦沾上几块泥泞。
　　“这人莫不是疯了？”庭院里浇花的粉纱侍女窃问同伴。
　　“谁知道呢，自他来这一年里，我便没见过他清醒的样子。”
　　“便是了……”
　　“——休得嘴碎！”一名稍年长的妇人清叱道，“主子便是养着你们这些多嘴的奴才吗？”
　　“醉娘……”侍女忙不迭低下头去。
　　“还不去干活？”醉娘嗔道。
　　二人忙作鸟兽散。
　　待二人远去，醉娘目色轻移，投到那痴人儿身上，而后喟叹。
　　“想当初那样得意的一个人，而今……”
　　未待道尽，扭身便走，尽是憾然之色。

　　白衣士人正待出神之际，忽听得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无由来浑身一抖，眼中怯意频闪。
　　一只白玉也似的纤长手指轻抚上他的脸侧，顺着轻颤的下颚滑弄着。
　　“孟元兄这般好性子，又在看这些死物？”低吟犹若琴瑟婉转，朗耳分外。
　　身着白衣的孟元只觉后身被冷汗浸得透凉，止不住颤栗。只有他才明晓，这美玉一般的手是如何在每一个子丑时分玩弄他的身体。
　　“怎不回话？”来人忽地使上了劲，捏住他微翘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看清来人长相的刹那，零碎的记忆片段犹若潮水般涌上心头。任是他此刻精神恍惚，亦是面白如纸。
　　来人一张玉面，昳丽惑人，闻得他的女子均娇娇俏俏地唤上一句檀郎。
　　对着来人的脸楞了半晌，他忽地笑了，偶像样的面孔霎时生动起来。“桃花……小桃花……”，右颊一个浅浅的酒靥，眉眼弯弯，直像盛了满目灿阳。向那面孔伸出手去。
　　来人冷硬地拍下他的手，转而双手轻托孟元的脸，将光洁的额头抵在孟元的额头上，轻喃，“看清楚了，我是纪笙。”
　　“小桃花，大美人。”孟元痴痴地笑。
　　“我是纪笙。”纪笙执著着。
　　孟元眼中的星点明灭不定，终而轻叹，面色晦暗，“没有了……小桃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纪笙。”他答得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