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越者的个人史诗》米筝

15、第 15 章

　　她又细细思索脑中接下来的路，猛一抬眼，望见一双寒泠泠的眼，不由一愣，一时也忘了低头，望着赵正。赵姬见状，与安婷不动声色对视一眼，也都不说话，车里各怀心事，一时沉寂下来。
　　忽而车子停住，梁晗心中猛地一跳，望向车帘，安婷大惊之下，伸手拽住赵姬衣袖，赵姬轻轻摇头，将赵正揽在自己怀中。
　　车窗外传来轻声：“还请夫人与王子下车。”
　　都听出是容青的声音，有些放下心来，赵正与安婷扶着赵姬下车，梁晗跟在他们身后下去，却忽而又见赵正回头望自己，又是一愣，随即嘴角一抽搐：这小家伙究竟想干嘛？！
　　容青说：“虽已离了邯郸，我们还在赵国境内，赵王得知消息，定会派人仔细严查，但他亦不会张扬出声，估计会以剿查乱匪为名。大路必不可走，只能委屈夫人与王子，暂且扮作平民，由山路而行。”
　　赵姬似有疑虑，赵正凝眉道：“山间多匪，你有把握能对付？”
　　容青对他躬身道：“容青已安排人手在山间接应，王子不必多虑。”
　　赵正望他一眼，不再言语。
　　事不宜迟，众人往前方林间山野农户，也是容青买通之人，让赵姬等人换了衣饰，准备上路，忽而听得外面传来急促而庞大的马蹄声，更有叱喝声响，立刻有人跑进来报告：“是赵兵追来！”
　　安婷再次大惊失色，望着赵姬，赵姬牵紧了赵正的手，思索一瞬，沉声道：“带正儿走！”
　　安婷急道：“夫人！”
　　“我引追兵，你们带正儿走！”赵姬轻声呵斥，“正儿乃秦国王子，若有丝毫损伤，吕相爷饶不得你们！”
　　容青却望窗外，年轻稚嫩的脸上丝毫不见恐惧慌张，反而成竹在胸一般，他点头：“夫人之心，容青明白，但容青得吕相爷之令，夫人与王子都要保。”随即他又说，“我早料此局面，亦有对策，请夫人与王子委屈了。”说罢，他快步走去里屋，一掀布帘，“进来！”
　　此时话无多说，众人赶紧往里屋走，容青已打开一道暗门，让众人进去。然后他殿后，闪身进去，关了暗门。
　　外端传来盘问搜查声音，木门原本不堪，也许是被踹倒地，发出巨大声响。
　　暗门内空间狭小，数人进去已是困难，连周转过身都难，赵姬紧紧抱赵正在怀，李斯与安婷护在他俩左右，容青则手握剑柄侧身在暗门之前，梁晗被挤到角落里，望众人神情紧张，她突然有种莫名失落感。现在一切以赵姬与赵正为主，都在保护他俩，这点不用说……她侧眼望着李斯，内心暗笑自己实在无能，这又不是这样想东想西的时候，如果一个不小心，连命都会搭上，更遑论别的东西。
　　到底还是自己幼稚。
　　她这样想着，方凛了心神，警惕看向暗门。
　　暗门那边是翻箱倒柜声响，梁晗忍不住忽然浑身发抖，紧咬嘴唇，努力遏止，恐惧之感却不断而出。
　　她想骂自己胆小，却丝毫对克制恐惧无能为力。
　　容青稍稍侧头看她一眼，微微皱眉，眼中略有不解。
　　这下众人全望向她，梁晗愈发紧张，望着众人目光，下意识想开口说话，却猛地被一只手给用力捂住。那手冰凉得很，反而让她一时间冷静下来，回头望见赵正眼睛，他定定看着她，然后放下手。
　　梁晗深深呼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外面经过一番翻动，脚步声出去了，马蹄声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众人这颗心才算是暂且全放下来。容青对众人摇摇头，再将耳朵贴在暗门上倾听许久，他先出去，再三查探外边人已散完，这才让其余人出去。
　　他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劳累夫人与王子要连夜赶路，以防夜长梦多，此次从邯郸北上，路过晋阳稍作歇息，然后渡黄河，回秦国，路上颠簸困苦，还望夫人与王子多加担待。”
　　梁晗一愣，顾不上别的，脱口而出：“不是走近路从魏国穿过去么？”
　　李斯回答她：“那是用来哄骗燕太子丹的，我们不能冒险，若和燕国之人会合，他们随时都可以反悔，那夫人与王子即有危险。燕赵之人定然想不到我们舍近求远，北边放松警惕，我们自然有更大机会安全抵达秦国。”
　　他这么说，梁晗自然没有多话，但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这计划变动绝非今日临时决定，看上去所有人都似乎早已知晓，但她完全被蒙在了鼓里，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知道，莫非是他们……不信任自己？
　　那些个古代人也就罢了，连李珏也这样……梁晗强自按捺下去自己的强烈不满与质疑，勉力不动声色。但她到底稚嫩，再如何，动了气的样子也不能完全遮掩得住，更何况在场之人都是城府不浅的，只是看到了，全做没看到。
　　李斯准备说话，话到嘴边，又全都消弭不见，只是沉默着不再看她的目光。

　　又是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路风尘仆仆，众人劳累不堪。赵姬等人虽受多年折磨，也不曾风餐露宿，而梁晗更是未曾遭受过这种磨难，一路颠簸崎岖，三餐不继，众人苦不堪言，又谁都只能咬紧了牙关硬撑着。
　　反观容青等死士倒是习惯了的，这般潜逃反而像是度假休闲，更不见他露一丝忧色，而李斯由于先前流浪山林野外，又是青年男子，倒也不算太难受。
　　终于到了晋阳，这才算是能暂且脚踏实地好好儿休息一日，其余人则补给物品等。
　　安顿好赵姬等三人，梁晗出了房间，长长松口气，走两步，脚一软往前跌去，李斯忙扶住她：“小晗！”
　　她有气无力朝他摆摆手，他只好扶着她慢慢走到院中石椅坐下，她往石桌上一趴，哀叹：“要死了……”
　　李斯见她并无大碍，放下心来，笑出声道：“这就坚持不住了？我记得以前你经常振臂高呼，说你要到古代建功立业，浴血沙场。”
　　他这么一说，梁晗脸上渐渐起了笑意，也是想起在现代时候，自己看多历史书，往往热血沸腾，便恬不知耻对着好友们高声宣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梁晗便建功立业，到时封你们千岁之侯！
　　她低头闷声笑：“那是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胆大包天，异想天开。如今还是什么都不懂，可是已经胆小如鼠。
　　想着，李斯又见她脸上笑容淡去，轻声说：“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他伸手想要拍拍她的头，又停住，放下手，叹口气：“其实也不是很久。”顿了顿，说，“小晗，我不是有意瞒你。”
　　她低头不语。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上次容青行刺太子丹，和这次改路线，我都没有事先告诉你，但是你自己也该知道自己的性格，你到底是年岁太小，又从小藏不住心事，喜怒形色。此事关乎重大，只要姬丹看出任何破绽，不要说别的荣华富贵平步青云了，我们就只有立刻的死路一条。”
　　梁晗猛地抬头看他，张张嘴，又不说话。
　　李斯摇头：“我不是不信你，小晗，我俩在这战国乱世，唯一可信的只有彼此，更何况……”他忽而微微一笑，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你知道我对你的——”
　　“李先生，如现下无事，不如进屋商讨下一步。”容青的清脆之声响起。
　　李斯立刻收回了手，起身随容青离去。
　　梁晗回头望着他俩离开，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排除在了密议人员之外。她心里又有些不好过，但强自按捺住，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好好儿睡一觉，却又看到赵正看着自己。他安静地站在房门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一愣神，跟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没力气看正太，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赵正的声音却落入她耳里：“我不信任李斯。”
　　她一怔，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眸。
　　他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
　　她深呼吸，笑道：“李斯可以信任。”
　　“你有什么证据？”
　　她这下子笑出声来：“什么什么证据？这要有什么证据？”
　　赵正抿紧了嘴唇，半晌才说：“他有所图。”
　　梁晗望着他的眼睛——这个时候的赵正比她要矮上几分，不过料想过几年便可以超过自己，说：“我也有所图，每个人都有所图。”
　　他说：“但他所图过于明显，若有人以高官厚禄诱惑，难保他不会因此出卖我与母亲。”
　　梁晗心想这嬴政的心思太百转多变了吧……哪里这么多疑？却只能说：“他不会的……”诚然也不会，不是因为她现在确认李斯是什么样的人，而是她知道李斯懂得审时度势，这嬴政日后将继承秦国大统，之后一统天下，成就千秋霸业，而李斯绝不会因其他国家所给的蝇头小利而失去到口的更大块肥肉。
　　赵正对此不置可否，两人沉默半晌，梁晗没心情和他多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你也快休息吧，放心，这里有容青派人保护，不会出事，明日又要舟车劳顿，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说着便要走。
　　赵正又问：“你有何图？”
　　梁晗抿嘴想了一下，认真看着他：“我有很多想要的，但是估计要不到。”
　　他沉默良久，在梁晗偷偷打了个呵欠之后，像是下了决心，说：“你若有心愿，说给我听，我日后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她发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喜欢上我啦？不过我的愿望可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说着她便下意识伸手去摸他头，却被他偏头闪过，瞪着她，她只好清咳一声，讪笑着放下手。
　　“你简直自不量力！”他横她一眼，似有不屑之意，随之声音朗朗，“我赵正从不欠人情，你今次帮我与母亲逃离赵国，我便实现你之所想，来日不欠你分毫！如今虽不可实现，来日我继承秦国大统，以秦王之尊，便无可不能！”
　　对啊对啊，你不仅是秦王之尊，还会是天下至尊。梁晗在内心感慨着，也不抱希望，只想快点回房间蒙被子睡觉，便随口说道：“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我能在这战国一直活下去，第二个愿望是我最好还能活得非常舒服，最最好能顺利回我家去，第三个……”她迟疑一下，说，“……第三个，李斯能如他所愿，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人各有志，是真的强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