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劫难逃》简思·弥

6、悲伤的尽头

　　轩和小苒好不容易订到飞往瑞士的机票，赶到瑞士，小苒母亲所在的医院已是隔日的黄昏时分。

　　瑞士的黄昏真的迷人，哪怕是医院病房的窗外，也洋溢着一种斑斓的伤感。这样子很像飘落尘土间的榆树叶。

　　小苒安静地走进病房，轩随在她身后。母亲躺在窗口，奄奄一息，见到久盼的女儿十分惊喜，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斯蒂芬起身站在病床边，注视着小苒，神情似乎比那窗外的黄昏更加哀伤，手中握着一把小提琴。小提琴的材质当然以槭木和云杉为原材料配合制造的音色最佳，而这一把是榆木的，却是小苒妈妈最喜爱的一把小提琴，也是小苒爸爸送的小苒妈妈的结婚礼物。

　　小苒妈妈向斯蒂芬招了招手，斯蒂芬凑近，用生硬的中国话问：“梅，什么事？想和小苒单独说话吗？”

　　梅摇摇头，在他耳畔呢喃几句。斯蒂芬点点头转身让轩留下，自己和小苒走到病房外。

　　病房内，轩注视着梅，如果眼神的成分可以精确，轩现在的眼神有七分同情，两分责备和一丝无奈。梅也注视着轩，那眼神的成分全是慈爱。许久，梅开口说话，轩俯身靠近。梅说：“好好照顾我的女儿，我对她有太多的亏欠。”

　　轩嗯了一声，轻而有力。先前复杂的眼神成分凝聚成一种能宽慰人心的坚定。

　　病房外，小苒低着头，斯蒂芬仍用他不标准的中国话说：“小苒，你还在恨你妈妈吗？她，你爸爸还有我之间的事你不明白的。现在你妈妈躺在那里，你能原谅她吗？给！”

　　小苒抬起头，没有伸手去接斯蒂芬递来的小提琴。斯蒂芬继续道：“你妈妈最后的心愿，想听你给她拉一支曲子。”

　　轩正从病房中出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小苒接过小提琴走进病房。在床前站定。已经有十年了吧，她没有触碰过任何一架小提琴。架起小提琴，手在颤抖，心在颤抖。

　　小苒镇定了自己，调试音后，拉起琴来。

　　《祷歌》一首经典的小提琴曲，也许是太久没有演奏了，也许是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纷繁感情，开头的流畅音符在一声怪音之后嘎然而止。小苒的手指、手臂连同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小苒垂下头，默默痛哭，轻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门外，斯蒂芬和一群被音乐声吸引而来的病人、医生、护士围堵着，静的出奇，仿佛能听到太阳西沉的声音。轩紧紧握住那块手表，那是小苒用全国青少年小提琴比赛金奖的奖金，为她买的生日礼物。

　　“小苒，妈妈永远爱你。”

　　小苒，妈妈永远爱你——记忆的重叠把小苒拉回10年前，当她上台比赛前妈妈说的话。那时，这句话鼓励了由于怯场初赛表现一般的小苒。小苒上场临时改变参赛曲目，以一曲《我心如小提琴》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小苒重新举起小提琴，闭上眼，开始演奏，仿佛回到了10年前的那个舞台，或是老家门前的两行榆树间。《我心如小提琴》，这首并不需要多少花哨技法的曲子，是梅和小苒的最爱，两人还曾把它改成二重奏，在黄昏家门口一起演奏。

　　此刻，小苒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是妈妈和自己在一起演奏，陶醉在音乐的美好之中。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被美妙的音乐声打动，斯蒂芬、轩，还有好多人潸然落泪。

　　梅，缓缓闭上眼睛，微笑的脸庞是那样慈祥、安逸……

　　小苒的母亲走了，没有遗憾地离开。

　　当悲伤走到尽头，接踵而来的应该是喜悦吧。

　　对小苒来讲，母亲的离开虽然是一种悲伤，却让她重拾了母亲的爱，母亲的爱像一股暖流注满她的全身，给她勇气；对轩来讲，她发现小苒的不同面，小苒的坚强和善良让她感动，让她对小苒也产生了依靠感。轩一直觉得要一力承担的那些，原来小苒也能去分担，这份释然让轩更爱小苒。

　　带着妈妈最爱的小提琴，小苒和轩回到了上海。欢迎她们的是一个惊喜：小猫朵朵当上了猫妈妈。

　　从邻居口中闻此喜讯的两人赶忙来到严阿姨家。只见朵朵和严阿姨家的大黄亲昵地蜷在一起，身边围着五只的毛色缤纷的小猫，惹人怜爱。

　　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什么时候恋爱的呢？什么时候……小苒心想。

　　“真是败给你们三个了，怎么连朵朵怀孕都不知道？”说话的人是晓虹阿姨，严阿姨的……咳咳，小P。

　　两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低下头……

　　“刚出锅的红豆沙噢，来来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严阿姨捧着菜盘出来，四碗诱人莲子红豆沙香气四溢。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四人在餐桌坐下。

　　严阿姨说道：“霓虹灯你还是那样严肃，干嘛训她们？我也一直以为朵朵吃多了发福么。”

　　“所以说我真是败给你们三个了！还有不许再叫我霓虹灯，都说了二十年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了！”

　　“嗯，嗯。”两个小朋友埋头吃着红豆沙。

　　“你们站那一边啊？我在帮你们托罪艾。”

　　“晓红姐，是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小苒抬起头说道，然后继续低下头吃红豆沙。

　　“喂，你们在吃谁做的红豆沙？”严作出恼火的样子。

　　“晓红姐我们向你保证以后不犯同样错误。”轩和小苒做了同样的动作。

　　“乖，奖励再吃一碗。”晓虹和两个小朋友的统一战线坚不可摧。

　　“哦。”两人又自觉得到厨房各自再盛一碗，回到位子坐下。

　　“严阿姨，严大律师不要老是想着给做错事的人脱罪，这样是不对的。”小苒说。没错，严的职业是律师。

　　“要多向正直、美丽、大方的检察官晓红姐学习。”轩说。没错，晓红的职业是检察官。

　　“好，你们联合对抗吧，我一个人能挺住。”

　　四人哈哈大笑。吃完红豆沙，回到客厅，茶几下小毯子上的一对毛茸茸的小东西。

　　“按照猫的习性，大黄应该妻妾成群才对，呵呵。”严阿姨使坏的笑笑。说是阿姨，其实只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轻人罢了。

　　“哼，你是不是也想要猫的习性。”一旁的晓虹阿姨用臂肘撞了一下严阿姨。

　　“喂，在年轻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严阿姨捂着肚子，转向小苒和轩道，“你们也真是，为什么一直叫我阿姨呢？”

　　两人使坏地笑。

　　“我发了帖子，有很多人想要领养小猫。”晓红阿姨眉开眼笑地说。

　　严阿姨接过话头：“嗯，我们决定，三礼拜后让那些想要领养小猫的人来面试，你们也要来当面试官噢！”

　　“好，晓虹姐，朵朵就拜托你们啦！”小苒蹲下摸摸朵朵的脑袋，“当妈妈了，要更乖噢。”

　　“嗯，我和小苒还要去医院看看爸爸，晓虹姐再见！”轩转向另一边，“严阿姨再见！呵呵。”

　　小苒忍住笑站起来，说“拜托你们罗，拜拜，晓红姐，拜拜，……严阿姨！”便拉着轩超门外电梯口跑。

　　留下木然的严和快要笑趴下的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