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 再见 ...
-
二十 再见 你想杀本王。
水淼无言以对。
感情是需要双方对等的，他想说。强求不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可自己为了求生，已经假装了那么多。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为他留下来的。没人能与他公平相爱，他注定就是一个人。
真这么说出来自己大概就是他脚下的一俱尸体。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
过了一阵，炎燚嘴角牵起冷笑，转身几步跃上一旁的大树，再两三个跳跃上了隔壁的塔楼，消失在夜色里。
天已经黑下来了。太阳的余烬只剩几朵灰红的云。
乌屿也走了出来，靠在大门上盯着他。
“你干嘛刺激他？吓死人了。”她漫不经心的说。
“你……要拒绝他吗？”他想好了，连夜走。他伤了他的心，却还念想有人能劝劝他。
“哼。我要是能生孩子或许我早就嫁给他了。你还能在这个位子上？”她恢复了阴恻恻的气势。
“为什么？”他不能理解。
“我的身体有问题。我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十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把佩刀拔出来，高高抛起再稳稳接住。“若拿别的夫人的孩子，他爱的女人必要我死，他不爱的女人他会杀了她。那个孩子会恨我，为他生母报仇。这样的悲剧每隔几十年就会在皇室演上一场。”
在极大的权力和财富面前，事情总是你死我活的。他没办法忍受这样的逻辑。吕三想必更不能。
“但他为你能做的更多。你若求他，在宗族里领养一个孩子也是可能的。他杀掉杜肯就是为了让你获得后位做准备。我只等他开条件。”说完她踏前两步，凑近他低声道：“去服个软，无论你在谋什么，徐徐图之。”
图什么？图离开他，还是图他的性命？
水淼脑子一团乱麻。他慢慢向青鸾宫走去，马都忘了骑。
“公子！公子！不好了——”走了好久一段，远远的小厮跑过来了，上起不接下气的。
“怎么了？”谋士有不详预感。
“刚吕夫人的丫鬟过来了，说她们夫人正更衣的时候，陛下突然来了！然后关上门里面没多久就传来吕夫人的惨叫声，不是欢好那种，是，是……”
谋士心里一咯噔。预定的逃跑方案是吕三扮成送小样的脚夫跟着水淼一起混出宫门。平时每周都有脚夫给水淼送商货的小样过来查看，水淼本安排吕三女扮男装再套上丫鬟的服装过来等候。待把进来的脚夫蒙晕绑好，再两人一起出宫，希望凭脚夫的临时进宫登记牌和相同打扮蒙混过关。
今天衣服刚送进来，难道……让炎燚撞上了？！
“去云雀宫看看！”
这件事一直瞒着小厮和吕三的贴身丫鬟，应该没人告密才对啊。炎燚的线眼虽然多，但自己都做的极为隐蔽啊。这人那么忙还顾得了这些小事？
主仆二人都忘了叫马车，急急往云雀宫方向赶去。
在抄近道穿过观星高台的时候，忽然下方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暗哑响声。接着一道黑影掠过，一声震响带起烟尘，炎燚落在前方，挡住去路。他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他往前一扔，是吕三！
血液溅在地板上。她披头散发，鲜血从发际流下来，身上穿的脚夫衣裳完整无缺，一条胳膊不自然的垂着——被卸了。女孩子脸上的骄傲和娇俏都荡然无存，她痛苦的咬着血迹斑斑的嘴唇，喘着气，双眼惊惧的看着前方。
显然她什么都招了。但水淼不怪她，就是换做自己也马上什么都交代了。
“你想杀本王。”
他抖出一张纸，声音饱含冰冷和震怒。
是吕三记录数值的那张纸，水淼把人名也抄上去了，这样便人手一份。炎燚认得他的字迹。最要命的是他们商量目标时，他下意识的用红墨水在炎燚名字前面画了个猎人印记。
他曾和炎燚说过这个印记。
冬日里他们在花园玩雪的时候，他在地上画过这个印记。炎燚很好奇——实际上他对他的什么都好奇——他便解释说这是他们那个世界的游戏中，标识团队攻击目标的记号。
吕三若是什么都说了的话，他当然明白。而且他相信。
“想过，但放弃了。要杀你我早动手了。我……”水淼知道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但他必须让他知道，尽管不爱他，自己也没打算杀他。
那张溅了血点的纸慢慢飘落在地上。
“你想逃跑。”炎燚抬起左臂，手上的小型弩指着他的脖子，只要扣动扳机，就能一并射穿气管和颈大动脉。水淼吓得不敢呼吸，定在那里。他想解释的，但他说的也没错。
炎燚惨淡的笑了一下，唇角带着痛苦，手臂上的肌肉跳动，经脉也随着肌肉的收缩移动着，仿佛蓄势待发。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心灵的痛苦。然后他极迅速的把腰间短刀抽出来，准确无误的捅进了自己的心脏，撕出一个口子。血慢慢的渗出来，黑色衣服上迅速染浸了大片深色，然后血开始喷涌，从刀锋逆流到手臂，滴在地上。
水淼才想起来他必须呼救，他扑过去抱住炎燚倒在地上的身躯，变调的呼救声回荡在宫殿上空。
“是我的幻觉，还是你真的，变透明了？你……可以回家……了吗？”他缓慢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摸上水淼的脸。
“炎燚！”水淼握着他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一片模糊，视线扭曲。手上热乎乎湿淋淋，连人的手都握不住。他用力跟那手较劲，却穿过了手指虎，落在那布满疤痕的手背上。
接着一种陌生又难以忘却，无法形容的感觉席卷了他。跟他来的那天一模一样。
水淼踏出大厦的自动门，面对车水马龙的大街。他下意识的看自己的手——干干净净，那鲜血仿佛从不曾存在过。后台记忆切回前台，一切鲜明，仿如昨日。他刚刚完成一次重要的跳槽面试，感觉有戏。
太阳刺目，他从衣袋里抽出左手，抬起挡在额头上，走向车站的阴影。内心莫名的欢喜又沉重。他回来了，就像梦一场。那世界真的是梦一场吗？感觉真切又模糊。
有什么东西在中指上闪闪发光。
火龙令。
他送他的，定情信物。
水淼赶紧把这值钱的东西连手一齐收进口袋，打了辆车回家，一口气飞奔上楼关门脱鞋冲到电脑前开机，搜到那篇小说。下卷已完结，作者全文大修，砍掉重练了好几个章节。包括北寂王要求先送美人才愿借兵，把季度气的半死，阮玉上去以后就不再出场，季度换了个死法。一句话提及北寂高地派使团来通商，以及女三自告奋勇嫁上去替男主解围不另表。男主打了一半大凉就易主割地和谈了，完全没跟北寂杠上。
故事就在男主带领大钺昌盛姬妾环绕子孙满堂中完结了。再没提过北寂高地，再没提过炎燚。只在番外中有一段对话里提到了北寂奇特的双王，长相一样权力平分。
是乌氏兄妹。
夜已经到了加班人离场的时间。
水淼关掉电脑，取下火龙令用盒子仔细收好。
从炎燚到青鸾宫花园来开始，一直奔走到观星高台结束，他都没吃过东西。现在肚子早饿的麻木。他拿出一碗方便面来，泡了开始吃。熟悉又怀念的感觉，好像昨天才吃过，又好像大半年没吃过了。
他一边吃一边流泪。
为什么总是你死我活的呢？他并没有想要他死啊。
他那个惨淡的笑容——里头渗满绝望。他没有办法理解他，虽然他能感觉到他一直是痛苦的。有很多次，他没有说，自己也避而不问。因为害怕他，并不真的关心他。还说了那么多假话骗他。
这是一个出不去的世界，你一人孤军奋战，向一个必死的未来。
我想与你一起去看那星辰与大海。
……也是。
水淼突然明白了。
他是孤独的，遗世独立的，在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里，被无法理解的人和事包围。所以才死死捏住自己。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放松的，快乐的。他喜欢听自己胡说八道，大概因为他向往那些虚幻的不存在的东西，来与痛苦的现实抗争。
他始终无法理解他被什么痛苦折磨着。但明白自己不过是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让他自杀的全部原因。
如果喜欢也可以算□□的话，那他确实是爱自己的。
那世界的记忆正在慢慢向后台撤去。海马体这就不堪重负了吗？
他知道自己会渐渐淡忘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初春花园里的国王，像是曾经看过的插画。
他会珍藏那枚戒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