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时光是静地

1、第1章 周舒走了

　　肖燃是强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硬逼着自己睁开眼的。
　　多年在特训队形成的强大警惕性，让他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还没睁开眼的一瞬间，他还恍惚觉得自己是在Z国和Y国边境的特训基地，仿佛一个不小心就得搭上小命。然而也只是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他已经退役好多年了。现在再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拿Q顶着他的脑袋了……Z国是法制国度，法治严明，在这儿很安全。——当然，是今天之前。
　　今天还安全不安全，得看面前这尊杀神肯不肯给活路。
　　肖燃这么想着，瞟向周舒的眼神就有点虚。
　　周舒穿了身居家的衣服，坐在临窗的单人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肖燃。那目光之凶狠，好些年没在他脸上见过了。
　　凶是真的凶，帅也是真的帅。
　　往常总是规规矩矩的短发，鲜见得有几分凌乱，狭长的眸子里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汽，抿着的唇显示出主人的不良情绪却丝毫不影响它精致的弧度……
　　啧啧啧，赏心悦目。肖燃心想，自己今天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被他盯了半天的周舒终于开口了：“怎么，不会说话了？”
　　周舒声音有点暗哑，说完又抿紧了嘴。
　　肖燃这时候才显出点惴惴不安来，嗫嚅着说：“舒哥，你生气啦？”
　　周舒眼神滑向他脖子上那片不像样的红紫，脸上表情越发阴沉。
　　“舒哥，我以后不敢了。”肖燃举手保证。
　　周舒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以后不敢了？”
　　肖燃继续举着手，坚决果断地说：“我保证，以后不管是哪个老板请我，我都绝不再喝酒应酬了。”
　　周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说什么……”
　　“舒哥，舒哥……”肖燃抱拳，“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饶我这一回。”
　　周舒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倏地站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欸？这么轻松就过关了？肖燃有点不敢相信。
　　周舒最讨厌他晚上出去应酬。
　　昨晚他醉得亲妈都不认识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几点回来的，按说周舒怎么得也得骂他三天……
　　肖燃躺在被窝里愣怔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么轻易过关反而心里不踏实。
　　躺不下去了，肖燃觉得干脆起来再去探探。
　　“唉，没被骂还不踏实了，老子真是……”肖燃嘴里咕咕哝哝地把牙刷塞进嘴里，抬头瞥了眼镜子，忽然愣住了。
　　他的脖颈简直像一个惨不忍睹的战场，红紫交错得痕迹好像他被人掐死过一次……昨儿个晚上，酒席上确实有个妞儿，好像是对面公司的营销总监？……
　　麻烦了！
　　刚才周舒盯着他脖子看得眼神……
　　肖燃把牙刷往杯子里一扔，几步跨出卧室，一路大声喊着：“舒哥，舒哥……老周……周舒！”
　　客厅，厨房，周舒的卧室，他走了一遍。鬼都没有一个。
　　卧室的垃圾桶里扔着周舒的洗漱用品，门口垃圾桶里扔着周舒的拖鞋，他衣柜里不多的衣服连着那个拉杆箱一块儿没了影。
　　肖燃含在嘴里的那口牙膏泡沫“咕咚”一下子咽了下去，恶心得他浑身一激灵。
　　肖燃沉着脸四处翻找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不得已敲开了从来没打过交道的邻居家的门。
　　拿着借来的手机，他先是打了自己的号。对面响起昨儿晚上营销总监的声音：“喂？”
　　肖燃没等她说第二句，就掐了电话。紧接着打给了周舒。
　　周舒的电话关机。
　　肖燃一下子凉了，四肢百骸透冷，脑壳子拔凉。
　　周舒手机从来不关机。
　　认识他这么多年，肖燃一直打趣周舒手机是特制的，不会关机。
　　这是头一回，他听见周舒的手机原来也可以关机。
　　也是头一回，自认天才的肖燃，觉得自己脑子当机了。
　　“喂，你没事儿吧哥们儿？”
　　“啊？”肖燃呆头呆脑地看向说话的人。“哦……”肖燃把手机递给那个没怎么见过面邻居。
　　“哥们儿，你这是啥情况？媳妇儿跟人跑了？”对方饶有兴趣地看着肖燃。
　　肖燃心里揪了揪。
　　要是媳妇儿跟人跑了，他大不了豁出面子，报警算了。
　　但周舒是个智力健全的成年人。
　　他愿意跑，谁也管不着。
　　怎么办呢？
　　H城很大，Z国更大，Z国之外还有全世界。只要周舒想，他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肖燃越想越怕。从邻居手里一把夺过手机，又打给营销总监，言简意赅，把手机马上给我送回来。
　　营销总监花枝招展地踏着高跟鞋来到他家时，肖燃情绪已经临界了。因而当营销总监扭着胯捏着嗓子，挨到他身上时，肖燃一个过肩摔就把她摔到了沙发后面。
　　销售总监嗷都没嗷一声，就昏了过去。
　　肖燃原来在特训队时体能垫底，但是对付这个等级的，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肖燃从销售总监包里翻出手机，先打给120让医院来接人。然后拨给了楚送元。
　　楚送元人在国外，八成是正在执行任务，没说两句就挂了。意思很清楚，周舒没跟他联系过，他也不知道周舒在哪儿。
　　肖燃挂了电话，又把通讯录翻了十几遍。
　　没有，一个都没有了。
　　周舒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唯一有点交情的就是前同事楚送元。
　　但其实肖燃也很清楚，如果周舒不想让他联系上，他找谁也没用。
　　他们啊，关系最近的时候，能一起与死神并肩。可如今细想，他们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说散就散了……
　　肖燃突然有点颓丧。
　　周舒讨厌他喝酒应酬，不止一次把喝多的他扔出门外。对权色交易更是深恶痛绝，若应酬场上再有些个女公关，简直就是正中靶心。
　　有一回，肖燃应酬时接周舒电话，旁边女职员说话声音大了些，被周舒听到，周舒回去把他好一顿收拾。简直拿出了当年特训队的架势。
　　这次可不就触了龙之逆鳞嘛？
　　可他凭什么啊……
　　肖燃蜷在沙发上，恨恨地想，他凭什么这么限制他？
　　他们不过是……前同事？现室友？好兄弟？
　　说到底，他也管的太多了吧？
　　生意场上，怎么可能不应酬？周舒他自己苦行僧一样不近女色，也得逼他对女人退避三尺吗？肖燃倒也不是有感兴趣的女人，他也嫌女人麻烦事儿多。但他不想要是一码事儿，周舒管着他是另一码事儿。
　　他们早就不是Z国边境特训队成员了！他周舒也早就不是队长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因为他放浪了一晚上，就被这么抛弃了……
　　抛弃了吗？
　　堂堂肖予集团总裁，像阿猫阿狗一样，就这样随随便便被抛弃了？
　　肖燃把身体蜷的更紧了些。天黑了，房间里没开暖气有点冷。往常都是周舒先回家，肖燃每次回来时，室温都不冷不热刚刚好。
　　肖燃有点赌气地想，没有你周舒，我也一样过！
　　什么被抛弃？
　　不就是跟兄弟闹别扭吗？周舒要真为这不回来，他们十几年的兄弟情义也就这样了！
　　周舒不在乎，他肖燃也无所谓！
　　但是真冷啊……这该死的暖气开关在哪儿来着？
　　肚子也好难过啊，以前宿醉后，周舒都会边骂他边给他整一碗醒酒汤。温温呼呼一大碗下去，通体舒泰。
　　肖燃不自觉的把手机屏幕开了又关，跟周舒的wechat对话窗口上最后一句：你在哪？一直没收到回复。
　　肖燃就在明明灭灭的手机亮光里，恍恍惚惚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梦里是蚊蝇肆虐的ZY边境热带雨林。肖燃趴在一棵低灌木丛里，一动不敢动。
　　前方五公里内，就是一个武装组织的犯罪团伙老巢。他们特训队盯这个团伙已经盯了几个月了，这两天才摸清这里面的底子。
　　按特训队这个名字来说，任肖燃想破头也想不到居然会干这么危险的事儿。所以他堵着气报考特训队那会儿，根本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跟爹妈那一时之气，落得子弹擦皮飞的下场。
　　肖燃是个天才，但仅限于脑力活动。体力活动上，他就是一个废柴。
　　趴了一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动一动可真会要命。
　　肖燃额头上的汗已经变冷，胳膊麻木的没了知觉，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已肿胀溃烂……最难受的是缺水导致的电解质紊乱，已经让他有点控制不住的肌肉痉挛……
　　灌木丛发出细微的“簌簌”声，肖燃想，算了，随便吧。要命一条。
　　就要一头扑倒在地上时，身后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捞住了他。
　　耳边传来周队长冷淡地斥骂：“废物。”
　　肖燃心想，怎么骂都行，命是捡回来了。
　　周舒是这样的人，嘴上骂的再凶不过，但他不会见死不救。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会保护他的每一位队员安全归队。
　　肖燃一开始不习惯他的粗鲁野蛮，后来也跟所有特训队队员一样为他的人格魅力折服。
　　周舒啊，这个人……
　　肖燃在梦里忍不住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