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片段》却隐

6、枝节

　　这一下子极是突然，白玉堂竟是恍恍惚惚，反应不过来，不知何时已被那人拥入屋内，那人顺手扣上房门，嗒的一声，静夜里听来极是清晰，白玉堂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用力推开那人，喝道，“展小猫，这深更半夜的，你来作甚？”

　　展昭站定略喘几口气，顿了顿道，“长夜难眠，来找玉堂讨些酒喝。”

　　白玉堂再不承想他竟说这等理由来，大出意料，恼意已忘了大半，怔了怔便道，“五爷的酒前儿就喝光了，还没叫白福买来呢。”

　　展昭见他一脸疑惑，极认真的样子，煞是可爱，不由心神荡漾，哑声道，“玉堂今夜自有人请客，哪里还顾得准备你我二人平日共饮的酒”，言语里竟颇有幽怨之意。

　　白玉堂瞪大双眼，似不认识眼前人一般，随即失笑，“你这口气，酸得很，怎么跟个女娘似的。”忽然醒悟过来，咬牙道，“你这不声不响的摸过来，是讨呢还是来偷？开封府的展大人，做起贼来倒也像模像样。干嘛又占五爷的便宜？”

　　展昭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道，“唔，方才闻到玉堂身上的香气与平日不同，展某便忍不住想辨辨仔细是何香料，原是凑得太近了些。。。”

　　见此人弄鬼，白玉堂轻哼一声，心想五爷已沐浴更衣，还哪来的什么香气？且看他还耍得出什么花样来。便揶揄道“猫儿鼻子倒灵。那你可闻出来了没有？”

　　展昭抬头往空中轻嗅数下，似在认真品鉴，末了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过是暖玉胡同的俗香罢了，太过甜腻，远不如玉堂平日所用的紫竹清露好。”

　　白玉堂见他煞有介事，早在忍笑，听他此言，心下顿时了然，嘴角勾起，一双桃花眼已然半眯，瞟向眼前人道，“展昭，你到底是来喝酒的，还是喝醋的？”

　　只听得展昭咬牙切齿道，“展某这会子却有些饿了，既然无酒，那就吃耗子肉吧。”说罢，便忽的上前搂住了白玉堂，在他颈子上咬了一口。

　　他模样装得凶恶，下口却极轻，竟如轻吻一般，白玉堂素来触痒不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子便扭动不停，勉力喊道，“展昭，你，你再不停，五爷当真翻脸了。”展昭哪里听他，越来越往下咬去，白玉堂待要推开他，无奈身子已酸软了大半，哪里使得动真力，便也伸手去呵他的痒处，却一下子给展昭死死扣住手腕。终究是少年心性，二人嬉闹一阵，不知怎地就闹到了床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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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却便是八月十三，早朝已退，那赵官家驾回御书房看折子，御前总管李福泉便把礼部拟的八月节封赏单子呈了上来，赵祯过目之后，见大致妥当，便要用印，又想了想，提笔改了几处，才落了御批，还叫送过去。李福泉诺了一声便要躬身退出，却听得龙案后一声“你且慢，朕有话问你。”

　　李福泉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低眉顺目道，“奴才在，万岁爷有何事吩咐？”

　　俯身良久，却不闻赵祯出声。李福泉心下慌得更紧，只怕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或是给人拿捏了把柄，一颗心咚咚得似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等了半晌，着实难耐了，偷偷抬眼一瞧，只见皇帝凝神蹙眉，面有犹疑，登时满肚子疑惑，官家做什么如此踌躇？这天底下还有何事是连九五至尊也不好开口的？

　　只见得赵祯缓缓道，“朕闻听开封府白护卫与展护卫自同僚供职以来，甚是亲近，可有此事？”

　　闻听此言，李福泉才稍稍定了些心，原是和自己不相干，转念一想，却更觉另有玄机。他入宫多年，御前侍奉也有些年日了，着实已历练出一番揣测圣意的本事。这番问话乍听来没头没脑，可也不是空穴来风，如何听不出个中真意？可如果此当儿只推没有不知，是绝瞒不过的，弄不好落下把柄，给人扣上个欺君之罪，也够他李福泉吃上好几年了。若是照实说了，圣上这边尚不知是何打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先得罪了那煞星头子，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一起来，自己的项上人头不知还能不能顶得安稳？

　　只因白玉堂虽然江湖传闻心狠手辣，有些冷僻傲性，却不失豪迈直爽，之前来去禁宫杀人题诗从容自如，虽令那些守卫内相大失颜面，却也诚心敬畏这等本领高强之人。李福泉更想着若不是他一刀杀了郭安，自己也难有机会爬上这总管的位置，多少也算自己的恩人，如今自己在官家面前嚼他的舌头，皇天菩萨头顶上瞧着，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何况还牵扯着一个展护卫。展昭人前一向温文谦和，从不拿捏身份，是以在这些人中颇有口碑，可毕竟是江湖出身的豪强，骨子里那分快意狠利到底还在，当真惹恼了，恐怕也不是个容易相与的主儿。

　　李福泉这会子便真真觉得是踩在刺丛中，行也不是停也不是，又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能握也不能。可是宫里的规矩，皇上问话又不能不答，少不得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将那推诿搪塞周旋腾挪本事施展开来，满脸堆笑，频频点首，只顺着官家的话往下说，“二位护卫大人都是本领了得的英雄好汉，如今化敌为友，亲厚有加，必能同心同德，尽心为皇上效力，保我大宋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这是圣上仁德感化之功，黎民百姓之福啊......”

　　他且一面不停东拉西扯，却一面盯牢官家脸色，以便随机应变。却见赵祯端坐龙椅一副若有所思，似闻非闻的样子，跟平素大是不同。半晌，才只“唔”的一声，“朕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摆摆手，“也罢，你且去罢。”

　　李福泉如蒙大赦，生怕赵祯再想起什么来问，也不顾御前失仪，端整衣衫也省了，喏了一声就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直至外廊上穿堂风一过才觉后背上已是冷湿一片，此时方敢出口长气。

　　刚转过分宫楼来，却瞧见庞妃一行人正向仁寿宫那边去，应是往太后处晨省，却已瞧见了他，朝他招手。这庞妃乃是庞太师长女，自幼娇宠，虽天生丽质姿容过人，却性子刻薄刁蛮，待下严苛，一个应对不周，便要着恼，甚难伺候。此刻是避无可避，李福泉只得硬着头皮趋前行礼。庞妃瞧他神色未定，便笑道，“李福泉，一大早你忙里忙慌的，做什么去？”李福泉小心陪着笑脸答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这是给礼部送呈皇上批的八月节赏单儿去。”庞妃听了，便道，“拿来本宫瞧瞧。”这庞妃得宠多年，在这六宫里头风头无两，此节虽于仪制不合，李福泉却不敢不给，只得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

　　庞妃凤目一扫那鹅黄笺子，柳眉微蹙，“这两个江湖上来的护卫，皇上倒是待他们好得很嘛。”李福泉见她气色不善，额上早已又是密密一层汗珠，连忙陪笑道，“皇上圣心仁厚，自然体恤臣下。”庞妃微哼一声，“这等江湖人士，不知底里，皇上倒是放心让他们御前伴驾。”李福泉堆笑得脸都快僵掉了，“皇上圣明，慧眼识才，二位护卫尽忠职守，皇上常赞赏有加。”庞妃面上闪过一丝讥讽之色，“李福泉，你在御前跟着，倒是清楚得很。白护卫抱病当值，皇上亲赐汤药，还...嗯，可不是臣子忠心，皇上仁厚？”李福泉这会子也品出些味儿来了，心想庞娘娘这飞醋也吃得真真莫名，暗中将方才官家问话一比，差点笑出声来。面上且一副懵懂的样子，只点头应诺。庞妃见他只装傻充愣，暗骂一声好个滑头奴才，咬了咬牙，道，“你且去，别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