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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良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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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进八月,汴梁城中依然暑热未褪。这日白玉堂自外当值归来,一进自家院落,飞快的就把官衣官帽扒个精光,又唤白福准备香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轻薄白纱中衣,方略觉得舒坦了些。也懒怠着鞋袜,赤了脚正敞着襟口在葡萄架下纳凉,开封府的厨娘张氏着人送了晚膳来。白玉堂一看几个碟子里都浮着一层油,心里便有些闷起来,叫白福自端去吃,只阖了眼往凉榻上一倒。偏生这时节蚊虫又多,嗡嗡的只在耳畔萦绕。翻来覆去几个回合,索性睁了眼起来,去屋内拎了只坛子,晃晃听声音还有小半罐,便都取了出来,又拣了个杯儿,在院里凉亭内石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只吃了几口,白玉堂噫的一声,把酒杯举到眼前,借着初升月光仔细看了看,原来上好的细白瓷杯沿口不知何时缺了一角,想是拾掇洗抹的时候给磕了。白玉堂张口就要叫白福,忽的又顿住,愣了一会子,便将杯子往身后一抛,抄起酒坛就往嘴里倒下去。
却不听见杯子落地之声,只听得衣袂闪动声响,一人脚步已近。白玉堂回头,只见一人已立于身后,一身半新的蓝布长衫浆洗得干干净净,一丝不乱。白玉堂心中暗想,下了值这猫儿也要穿得如此齐整,也难为他不怕热。
展昭将手中杯子轻轻搁在石桌上,温言道:“五弟心中有何事烦闷,不妨说给愚兄,愚兄定当尽力相助。”
白玉堂心中无奈的大叹,暗道,“又来了。五爷烦的就是你这种老好人温吞水的模样。”可这话决不能出口,耗子嘴角轻挑,微微一瞥身边那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拉长了声音道:“开封府成日琐碎,闷得小弟上火,展兄可也有法子么?”
此话一出,那人却哑了半晌。白玉堂转头打量,心道奇怪,这猫怎么一脸尴尬神色?正在云里雾里,只听展昭滞声道,“五弟如今是官制,流连勾栏,怕不大方便,给人拿住参上一本,也是一番口舌,不如,不如寻些...”
白玉堂一听差点没把口中酒尽数喷出,好不容易硬生生憋下喉去,当真是哭笑不得,心想着这猫儿果真外表正经骚在骨里五爷不过闷得发慌手发痒想找人打架来着,却给他会错意以为五爷急着出火,正要开口嘲讽几句没想到南侠谦谦君子却满腹旖旎,以色猫之心度五爷之腹云云,转念一想五爷风流天下的名头也不怪乎臭猫多想,如此再要分辩反而显得五爷此地无银不敢担当。不过五爷从来明人不吃暗亏,既如此不如顺水推舟逗上他一逗,最好把这猫儿逗炸了毛才能跟五爷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老鼠眼睛滴溜溜乱转,这边厢展昭哪里知道他心里念头已经翻了无数个儿,只见白玉堂转过身来正对自己慢慢凑近,展昭不由得后退几步,背上一凉,却抵住了凉亭的石柱,白玉堂却不断逼来,在两人距离不过数寸的时候顿住。
“猫儿此言差矣。与其寻些那庸脂俗粉,不如怜取眼前人...”说罢,竟伸出白玉雕就一般的手,轻轻托住了那人精致的下颌就是一抚。
只见展昭神色一慌,伸手格来,架势却甚是凌乱,平素武功竟然丢到了爪哇国,脸上也立即浮上了一层红晕。白玉堂简直要忍不住蹲下来抱着肚子大笑一场,果然是薄皮猫儿,五爷小小揩油就经不起了。不过倒是出乎五爷意料,这羞猫儿似乎只慌不见恼,这可不好,五爷索性再放肆些。
想到这里白玉堂强忍笑意,一把抓住展昭胳臂,努力装出那轻薄浪子的神气来,缓缓凑近,鼻尖贴近展昭的颈边,细细呵了几口气,如愿的看到那人轻颤不止,细腻如玉的耳廓就慢慢的红透,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道,“唔,刚洗过澡的猫儿味道倒是怪好闻的,五爷香一个先。”说罢,啵的一声,在那人面颊狠狠的亲了一下。
不待展昭有所反应,白玉堂身形飞闪,退至三尺之外立定,还故意咂嘴几声,“恩,好滑,好香。”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莫看他一副窃玉偷香的身手如行云流水一般惯熟,其实此刻已经全身紧绷凝神屏气,盯牢展昭反应。素闻那猫君子端方,于这些事体上最是持重不过,被五爷如此上下其手想必怒极,接下来定然就是暴风骤雨刀光剑影,哼哼,五爷要的就是猫发飙,好整以暇候着呢。展小猫,出招吧。
白玉堂心中大喝一声,跃跃欲试等了良久,却不见对面人有任何动静,蓄力已久,此时也不由得松懈了几分。月已至中天,光华泄地,如水银铺就,对面那人玉立其中,映得一身蓝衣如青莲出水,清隽绰约。
白玉堂不禁有些呆了,从不曾仔细看过,这猫儿竟然如此,如此动人。忽的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这紧要的当儿怎地如此不济,管他动人不动人呢,现下是要动手呢。
只见猫儿眼微微眯起,细长双眸中泛出幽光,面色却早已恢复平静,呼吸之声却愈发深长,静夜里听起来间或混有轻喘之声。白玉堂知道这是猫儿怒极的标志,二人相识已久,无论白玉堂当年弄如何挑衅滋事,展昭总是隐忍退让,就连当年陷空岛气死猫那里,展昭也是心平气和,倒闹得白玉堂没意思起来。印象中这猫儿唯一一次对自己动了真火,是误以为自己授意胡烈掳掠民女的时候,那种急怒攻心,利爪飞撩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点,有点。。。
嗯?怎么似乎有点心虚起来了?仔细看看这猫一直呆立原处,连猫儿毛都没竖起来半根,平静得有些不对劲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八月初七,无节无祭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好好的月亮光头明晃晃的照着,也不是甚么月黑风高杀人夜。。。白玉堂微微觉得有些不妙,这猫今天说不出的古怪,肯定另有奸谋,五爷好鼠不和猫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想到这里,白玉堂扯扯快僵掉的嘴角,干笑两声,“猫儿恁的不解风情,辜负五爷一片厚意...既如此,五爷先回房了...夜深露重,小心着凉,先走了啊啊...”说罢,也不理展昭反应,转身逃也似的飞掠而去。
谁知刚要跃下石阶,就听得身后衣袂微动之声,随即耳畔劲风袭来。白玉堂心道,“好个奸猫,果然来了。”他深知展昭临阵惯常是敌不动我不动,后发制人,方才佯装无趣退走,其实已有准备防他后手,此时见自己所料不差,于是便不回头,只躬身急退,右肘后击,攻向展昭小腹,这原是虚招,二人功夫本相差无几,平日切磋,不知拆解了多少次,彼此都对对方的武功路数烂熟于心,绝无可能一招制住对方,于是不待此招使老,又一个扫堂腿踢向身后人下盘,顺势转过了身来。
只见展昭已袭到近身前,见他伸腿扫来,便一纵跃起,未等他落地白玉堂又势如疾风掌刀劈他左肩。展昭顺着落地之势将身一斜避过他掌刀,右手上翻如钩般扣来。
几个回合如兔起鹘落,白玉堂只觉右腕一麻,脉门已经被展昭扣住,心中一气,展小猫何时功夫如此精进了?一发狠,左腿向身畔人腰间踢去,展昭早有准备,扯着他右臂身子一转,避过一踢后顺势右肩撞向他肩头,白玉堂一踢身子本来已不稳,这一撞顿时踉跄向后倒去,一瞬间顿时天眼前景物倒转,已然倒在地上,展昭也被他扯带倒下,更顺势压在他身上,四肢紧扣,令他动弹不得。
白玉堂回过神来只见月光之下,猫儿脸已近在咫尺,一双清亮之极的猫儿眼眸子已然深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之声甚重,显是方才一番打斗所至。此刻白玉堂衣衫更是凌乱,襟口大开,赤裸着的胸膛被那猫的胸口紧贴着,阵阵浓热传来,更感烦躁,于是怒道,“臭猫,干什么压着我,把你的猫爪子拿开,五爷愿打服输,要怎么罚随便你,才不会落跑。”
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猫儿脸上忽然若有若无一丝笑意,白玉堂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手腕上的劲道一松,正要作势推开身上那人,忽然展昭出指如电,飞快的点了白玉堂身上几处大穴,登时气血一滞,再也动不得。
好在哑穴却未点,白玉堂这下心头火起,大喝道,“死猫,五爷不过玩笑一下,做什么这么计较,要使出看家点穴功夫来?把五爷当贼拿么?”
眼里的展昭此刻神情却分外古怪,只听得他喘息之声更重,一开口,声音竟已哑沉,“五弟盛情,却之不恭。既然服输,展某这便取赢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