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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大漠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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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
我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至于我究竟在嘶喊什么,我早就麻木了,我只是尖叫与嘶吼,就像眼前这姑娘昨天那般。
她为亲人的离去而尖叫,我,却为了一个陌生人嘶喊。
她断了我赎罪的路 。
我只恨自己现在不能移动分毫,上一次这般无力,却是在沈锦面前。
该死,这样的屈辱与无力,我真的不想在经历一次。
“你是我爹雇来的,”许若芷用力甩动手中长刀,却如何也甩不尽刀上的血。
“你应该杀了这刀客的。”她索性放弃甩去刀上的血,转而直视着我。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她说的不错,从我接下这信开始,我就成了许亦山的镖人,我的任务就应该是杀了刀客,拿钱走人。
可现在,我是为了赎罪,向过去赎罪,我是自己的镖人。
刀客于我而言,更像一个挚友。
他能在刀光剑影之中对我敞开心扉,能在那必杀的一刀下留我一命,能视我为他自我解脱的唯一伴者,能甘愿做我赎罪的献祭之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想辜负他的信任,最起码,他想要体面的死,这个要求,我得做到。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许亦山的信任和刀客的情义。
我一时竟不知作何选择。
可恶,又是向十年前那样的选择吗?
我沉默的看着许若芷,良久,才叹息般的向她说了一句话。
“回不去了。”这是我对她说的。
“回不去了。”这是她对我说的。
突然的,我有了一种困惑。
无论是沈锦,还是锦衣卫,还是刀客,还是许亦山,还是许若芷,还是尚南弥,我们都不过是彼此生命规矩上的节点过客,那为什么,一个过客的擦肩而过,会对我们的人生轨迹,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换句话说,为什么过去的一切都会投影到现在,给我们带来的,除了无尽的无力感,还是无尽的无力感。
我莫名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失望感。
过去是沈锦,现在是刀客。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我鬼使神差的问了一个答案已知的问题。
许若芷莫名沉默住了,盯着刀客的尸体,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这刀客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救赎。”
“救赎么?”她双目出神,“那么,他是我的什么?”
“恨。”她的自问自答不容我多想,喃喃细语,几乎微不可闻,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有你的救赎,我有我的恨意,只不过我快你一步罢了。”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任何可能的回答。
无论是沈锦,还是刀客,还是许亦山,他们都不过是是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但那个从未替自己挥刀的锦衣卫,却总是会被这些过客留住。
他答应了每一个过客的要求,不是他喜欢多管闲事,只是他不能拒绝,他不擅长拒绝。
可他,从未实现过哪怕一个人的请求。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甚至为自己幻想了一个所谓的救赎来麻痹自己。
没有救赎,只有深陷于过去失败之中的锦衣卫。
手指触碰到了腰间那半吊钱,却没有勇气托起这半吊铜钱。
握的住绣春刀的手,却连这半吊钱都拿不起,不好笑吗?
我们都深陷于过去,避不开宿命的安排,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有莫大的悲哀。
刀客的血浸染了大片沙地,黎明的光照射在刀客的尸体上,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莫名想起了沈锦,他大约是死在了诏狱,至于在死前收到了多少他那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我不敢去想,只是感到悲哀,是我亲手将他们一家送出,是我毁了他们。
已经没有什么救赎了,罪恶是永恒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走不出去。
许若芷的变化是快速且诡异的,很难想象许亦山的死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那账房先生肯定有试图阻止过她,只不过,呵,像他这样的废物,算了吧。这种扭曲的性格必定来自于过往的痛哭,他肯定有着不齿的过去。
至于刀客,他的无解脱,是注定的。
这么一想,这片大漠倒是有着不少人的痛苦与挣扎。
我说过,只要活着,就永远走不出过去的罪孽。
我不想再挣扎下去,我想一死了之。
就这么一死了之,该有多好,死在沉默与痛苦之中,什么都忘了,就像是潜龙,潜心,一直潜到你内心的秘密深处,且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水往低处流,人向死亡走,这才是解脱之道,这般解脱,一如这沉默与痛苦。
“杀了我。”我看向许若芷,紧紧攥住了那半吊钱,她歪了歪脑袋,最后点了点头。
我闭上了眼,心情莫名轻松了起来。
大漠风声尖厉,呼啸穿过,仿佛带来某种狂野的呼唤。
我在一片漆黑之中扯起了嘴角,至于那些说得出的和说不出的,都在那刀客鲜血染红的土地之下,无声的哭诉着什么。
——陆诩悟线 完
——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