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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掷命一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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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雪到了水榭的时候,日头还未升起,天边只闲闲挂着一弧惨淡的弯月,晕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光环,再加上湿润的雾气,更是一片迷茫。
扫视一圈,当看到一个半垂着的小脑袋瓜儿时,宫城雪着实惊了一下。他本以为穆倾寒会偷懒,在被窝里睡懒觉,谁知道她竟然比自己来的还早。
他便轻轻咳了声,淡淡道:“还不错,没迟到。”
穆倾寒轻轻抬头,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沾了点点露珠,似是等了很长时间。又见她眼睛半张着,空洞无神的很,宫城雪叹了口气:“你何必来的这么早。”
她歪着脑袋,想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我没睡。”
宫城雪挑眉便问:“怎么?换了新环境睡不着了?”
穆倾寒摇摇头,痴痴答:“我在想事情。”宫城雪见她迷糊的样子,不禁心生疑惑:“那现在想明白了么?”
穆倾寒接着摇头。
宫城雪话锋一转道:“没想明白也和我走,到了练功的时候了!”说罢抬脚便走。
穆倾寒并未多说,只是跟在他身后,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就这样一走一跟,晃晃便到了一片桃林,宫城雪停住脚步,回头说:“你在这里扎马步。”随即眼波一扫,又说:“我到那边练剑,记住,不许偷懒!”
缓了半天,穆倾寒才点点头,立在原地便扎起马步,动作异常娴熟。
宫城雪满意地走开了。
一晃儿到了晌午,炎炎夏日,烈日当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宫城雪替穆倾寒挑选的地方恰好是整个桃林最阴凉的一处地方,枝叶浓密,竟一点点都不觉得烤人。
可宫城雪却正处在日头下面,虽额上汗珠滚滚,但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飒爽英姿,一把白银雪玉剑舞起来似梦似幻,衣衫飘飘,飘逸潇洒的很。
穆倾寒却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不再扎马步,从地面一跃而起,甜声喊道:“宫师兄!”
宫城雪停下手中的剑,见她双眼不再空洞,又恢复了往昔的灵动活泼,也跟着愉悦了起来,张口便问道:“想明白了?”
穆倾寒点点头,眉开眼笑:“是,我不会再练功了。”
宫城雪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见他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穆倾寒不由收起了笑意,却又说了一遍:“我不会再练功了。”
字字清晰。
“我才疏学浅,跟云瑶她们三个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所以我要放弃,这五年,我开开心心的活,不让自己太累。而师兄你,武艺极佳,与其余三个师兄过招当然绰绰有余,到时师父不会让你死,一定会让你去参加武林大会的。”
她看着他逐渐泛起青色的脸,声音不由缓缓降了下来。
宫城雪扫了她一眼,冷声问:“那你不准备应那五年之约了!”
穆倾寒噤了声。
沉默了好长一会后回到:“师兄不会怨我的。”
当师兄知道我赴约的代价是双手染满好姊妹的鲜血,知道我做出抉择是多么艰难时,他会谅解的。
师兄会谅解的。
一定会的。
一定。
宫城雪冷哼了声,目光偏向一边:“你脱下粉衣时,是贪生畏死。你说你不再练武,是贪图享乐。你粉碎了你所有的诺言,如今,你却说你师兄不会怪你。”他狠狠剜了她一眼“穆倾寒,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太自私!”
说完,怒意沉沉提剑便走,好像是一眼都不愿意瞧她。
她立在原地,顿觉一种五雷轰顶之感。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站了多长时间,一阵大风吹来,片片桃花瓣扑在她的脸上她也浑然不知。
当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她什么都想到了,想到师兄的生气,想到程鸢的嘲笑,却万万没想到宫城雪会这样冷眼冷面的厉然指责。
片刻间,她懵了。
“你整天整天的偷看他,疯了么?”
有人在说话,声线透着淡淡的沙哑,青青涩涩,可以轻易听出是个正值发育的少年。
饶是穆倾寒正在发呆,也还是竖起耳朵。
“我乐意,你管不着。”那声音冰冰冷冷,好熟悉。
“呵。。。”少年一声冷笑“我管不着,我们的命栓在一起的,我管不着?你要记得,不管宫城雪有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刀剑相向!程鸢,到时,你会知道,这世间,一论到生死,再美好的东西都会化为粪土!”
穆倾寒倒吸了口气,是程鸢!那么这少年,就是她的伙伴花添苇了。
“懂了么?”少年压着嗓子问。
程鸢并不做声。
“明白了就好,现在,我要把这偷听人说话的小鬼揪出来!”
话音未落,穆倾寒就被从树荫下拽了出来。
只见眼前少年眉目若画,唇红齿白,眼下一点褐色泪痣,外眼一挑,唇角一勾,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妖艳。
穆倾寒窘的脸色红红,正想解释自己无意偷听,那花添苇却眉头一皱,一脸厌恶道:“你这丑八怪在这里偷听什么,真是扰人心情。”
穆倾寒这一生最忌讳的三个字,便是,丑八怪!
少不更事时,徐本茂便掐着她的脸嬉笑着说,丑八怪丑八怪,她还以为是美称,人家一来问她叫什么,她便笑盈盈着回答,丑八怪。人家都睁大眼睛看她,并不反驳,只有薛纹,摸摸她的头,温和的说,我的小师妹,哪里丑了?
后来她懂了这个词的意思,便开始追着徐本茂打。
如今,她听到这个词便怒不可遏,挥手便打。
花添苇轻轻巧巧一个掌风便把她打到了一边,接着一手拉过程鸢,瞥了地上的穆倾寒,撇嘴说:“咱们走,甭搭理这个丑八怪!”
穆倾寒蹦起来,又追着他打,花添苇又挥手,她又倒在地上,如此来来回回几次,她便再也起不来了。
花添苇满意一笑。程鸢冷眼相看。
两人渐渐走远。
穆倾寒在地上躺着,胸中一口怒气,混着身上的疼痛,一点点燃起来。
她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暮色苍茫,露珠深重,又久到第二天一早,宫城雪冷着一张俊脸看仰在地面上的她,她才蹦跳着起身,目光坚定道:
“师兄,昨天是我的错,如今,师妹不会自暴自弃,愿与师兄并肩舞剑,掷命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