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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姬鸾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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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正捉着穆倾寒在空中飞,穿云过树,略带露珠的风吹在脸上,又痒又柔,并不太冷。
穆倾寒偏头,见少年目视前方,表情淡淡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薄凉之意。又见他左手握剑,右手压着她的肩胛,力道不轻不重。本是相近的身量,他却能带着自己在空中恣意穿梭,想必功夫了得。
穆倾寒想着,看他的目光不由添了几分敬意,半响,揣测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头都未偏,道:“宫城雪。”
话毕,足尖于树梢轻点,眨眼间,已经到了地面上。
倾寒环绕四周,一下子被一圈桃粉所俘获。
漫天遍地的桃树,桃花芬芳,烂漫妖冶,一团团一簇簇,密密匝匝,宛若一场粉红大雪从天而降,其间偶尔疏散的,更为这桃花林添了一种独特的韵味。
曼妙绝伦,如诗如幻。
她仰着头,吸着几息或浓或重的芬芳,张开嘴,不由得看痴了。
又见只有自己与宫城雪二人,不禁疑惑道:“那娘娘腔哪里去了?”
宫城雪应道:“他功力比我高多了,此刻,应该和琴歌师父在下棋”
继而轻轻挥剑,透明灵动的剑气,不消半刻便吸引了一大捧桃花,巧的是,那桃花竟结成月牙状,宫城雪又挥剑,月牙形的桃花便飞到前方,契合到一棵桃树身上的小洞上。
桃树们像听到召唤,自觉移到两侧。
一条大道显了出来。
宫城雪又擒住她的肩胛,淡然道:“ 抓紧。”
她还没缓过来,便又开始了第二轮飞行。
这次,迎面的风凌厉了许多,伴随着狰狞的风声,穆倾寒觉着自己的脸都要被如剑的风霜割裂了。
感觉到她抓住他腰的手指一下比一下用力,他微微皱眉,只能说:“不用怕,你越畏惧它,就越会感觉到疼”穆倾寒瑟缩的点点头,接着大声的打了个喷嚏,在他腰间的手指并不松下力道。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只好一字不啰嗦地问:“你的名字”
她并不张开眼睛,冷的半结巴着回答道:“穆、穆倾寒”
他又问:“讲讲你最开心的时候”
她浓密似扇的睫毛微微颤动:“快乐的时候太多了,一时想起,并不知哪个是最快乐的。”又过了好长时间,长到他以为他们的对话会就此结束时,她却闭着眼睛笑出声来:“不过,我可以给你讲其中的一件。”
她握着他腰带的手指渐渐放松,含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可是个爱哭鬼,无缘无故就大哭一场,偏偏嗓门还大的要命。所以每次我哭的时候,师兄师弟们都躲得老远,我师父又是个爱喝酒的臭老头,一身的懒骨头,在他面前,我还抵不上他的一个酒葫芦。”
她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可我大师兄待我很好,据他说,我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很乖,哭的时候只要含着他的手指就不会闹了。可我长牙以后,就开始咬他,他疼的受不了,只能改成用讲故事哄我止哭。一次,他说到了他故乡的雪——北方的雪。师兄说,他故乡的雪不像咱们这里的雪,下到半空就全都化成雨水了。北方的雪过后,雪花会积到膝盖那么高。师兄还答应我,总有一天,他会带我回故乡看雪、堆雪人、打雪仗,吃红透了的冰糖葫芦儿。”
讲着讲着,她竟一点都不感到寒冷了。
“到了。”宫城雪把她放到地上,松开五指,淡淡道。
穆倾寒睁开眼睛,露出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看见宫城雪一张俊颜莹白如玉,又想起自己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心事,双颊不禁火热。
接着仰起头,见自己面前的是一栋朱红大殿,雕梁画柱,异常精美。正上方一块漆黑大匾,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红姬鸾天”
红姬鸾天是江湖上有名的魔教。
江湖上盛传一句话,那便是:北风寒、南天红,指的便是南北两边的魔教天凤寒和红姬鸾天。
先不说红姬鸾天行事诡秘,神龙见尾不见首,这天凤寒的故事,也够众人茶余饭后磨磨牙了。
十五年前,天凤寒大长老篡位谋反,设计杀了老宫主独孤沣和本要继承少宫主位置的二儿子独孤寒水,却漏下了生来银发金瞳的怪胎大儿子独孤寒冰,于是发布江湖追杀令,悬赏万两纹银追杀独孤寒冰。谁道独孤寒冰一人潜入宫中,躲过了追杀。
一年后,独孤寒冰带领一些死忠的旧帮众杀回,大战两天两夜,血流成河,终是以一身高深武艺获胜。顺理成章,独孤寒冰继承了独孤沣的位置,成了魔教的新宫主。新宫主外冷内热,处理事务干净利索,细腻周道,天凤寒也因此越过红姬鸾天,一举夺得了武林第一魔教的称号。
可好景不长,新宫主总是郁郁不快,从来形单影只、独身望月,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人人盛传,独孤寒冰入宫后与当时的废后白傲言纠缠不清,关系不清不楚,又因要报仇被迫分离。谁道他离宫后,白傲言却突然暴死,一代佳人,就此长逝。
这一段家仇虽报、伊人却逝的爱情悲剧更为江湖的英雄美人传奇添上艳丽的一笔,引人遐思。
独孤寒冰死后,天凤寒教大无主,不长时间便没落下来。
于是,红姬鸾天便顺利接棒,夺下武林第一魔教的美誉。
穆倾寒皱眉看向大匾,心里暗想这大魔教将自己弄来做什么,不禁暗犯嘀咕。宫城雪看她一眼,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悠然开口道:“先见见师父,我就不进去了。你想知道的,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她点点头,犹豫片刻终是将脚伸进这朱红大殿。
殿内幽深宁静,阳光一丝一缕都透不进来,只看见花灯闪烁,光亮如昼。入目的一切都是深红,红的桌凳、花瓶,连裹着灯笼的纸都是略微刺眼的红色。绣着飞鸾的桌子上搁的朱红熏炉散发着袅袅幽香,入鼻的是一股不知名的香气,清爽袭人,却与这红彤彤的宫殿出乎意料的相衬。
倾寒正思索着,忽见一红衣小童托着一方木盘从内殿走出来,她的步子缓缓地,一点也不急切。一米的距离,穆倾寒以为她要走很长时间,谁知只是片刻,她便走到自己眼前。
那红衣小童七八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相貌虽然青涩,却也十分的俏丽。
看见穆倾寒惊异的表情,她弯唇笑笑,显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大方的说:“师父正在同韦九如师叔下棋,你以后再来请安吧。”又单手将木盘托起,另一只手指着木盘里的红衣道:“这是弟子们必须要穿的衣服,回屋后换上。”
穆倾寒咬了咬唇,半哀求着询问:“能不能不换?”小童眨着大眼看她:“男子黑衣,女子红衣,这是宫里的规矩,违令者死。”
穆倾寒叹了口气,又想说什么,顿了半天,终是捧着木盘离去了。
宫城雪是在小溪旁找到穆倾寒的,她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抛石子,石子在空中拉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落入水面,引出微微若皱的涟漪。又见她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一身的粉色,几欲与灼灼的桃花融为一体。
他便抱着宝剑走了过去,皱了眉头,厉声问道:“怎么不去找我,坐在这干什么?”
穆倾寒闷闷不乐回答道:“对不起。”
宫城雪看到她身侧装着红衣的木盒,冰冰道:“怎么不换?要是让师父看到你穿成这样会罚你的。”
一听这话,她小小的身子晃了晃,也不抛石子了,双手环膝,将头埋在膝盖上,默默不语。
他以为自己将她惹哭了,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才听到她丝毫不带哭腔的音调:“我再给你讲讲我的快乐时刻吧。”
“大师兄从不曾透漏他的生辰,我们也不曾给他庆祝过生日。有一年的夏天,徐本茂,就是我的二师兄,把他灌醉了才套出他的生日。师父听到了,不知从哪弄了几两银子,在师兄生日的那天赏给了他,让他自己下山添置些衣物。结果那天,师兄从山下回来,自己什么都没买,却给我和素娥师姐一人添了衣裙子,我的是粉的,那种很柔嫩的粉色。我想了很长时间后和师兄说我不需要些东西,师兄却笑着说我是女孩子,不要总穿他的旧衣服,像个假小子。可他的衣服,却打了数不清的补丁。”
穆倾寒记着她穿好衣服从房内出来的时候,薛纹正站在桃花林前,见了她粉嫩的样子,顺手折了一枝桃花,扎在她的发髻上,随即弯唇微笑道:“我的小师妹真好看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怦然心动。
她的声音轻轻地,黛眉低敛,像是畏惧打破美好的回忆“从此以后,我就发誓,我这一辈子,都要穿粉衣。”
宫城雪看向她,抬眉问:“你总是说你师兄,他的名字?在江湖上的名号?”
“他叫薛纹。他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 她转头看向他,细长的双眸内好似盛满了数万盏琉璃,晶晶闪亮“可他是我的大师兄,是穆倾寒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