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三十章 敛尸骨,离东原 ...
-
东原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却丝毫没有干扰到前朝皇陵的发掘进度,深谷无人之处此刻依旧热火朝天。
被容阁排除了许多风险之后,这支军队工作开展迅速,怡王二十多年发掘了一半,如今他们来到此处才一个多月,已然完成了怡王半年的量。
容妤率众人到达军营时,被守卫拦住,陈吾跳下马将一枚玉质令牌递过去,见他们面面相觑,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他正扭头看向容妤想要问什么的时候,军营里传来了一声“这不是正衣公子吗”。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那武状元正提着长枪走过来,他惊喜十分地又说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萧正衣跳下马,又将容妤抱下了马,这才同武状元行礼,“小将军别来无恙?”
“甚好甚好。”武状元呵呵笑着,又将目光落至在了萧正衣身侧的女子身上,见她身形单薄却气顺经畅,体态端庄而均匀,便知其也是有武功在身。
他又记起那夜悄然红了耳尖的萧正衣,便知道了二人关系,这才朝容妤抱拳,“萧夫人果然不俗,不愧是正衣公子的意中人。”
听到这个第一次出现在耳朵里的称呼,容妤一时愣住没有反应过来,见萧正衣默许了,便无奈笑着回道,“见过小将军,今日我有些事来此处,可否进营一谈?”
武状元愣住,怎么会是这女子找自己有事?
见他纳闷,那守卫赶紧递上那玉质令牌,武状元接过令牌细细查看,微微皱眉,这才请三人入帐,又吩咐小兵去准备茶水。
四人落座,武状元将令牌递给了容妤,这才说道,“容字令,虽听闻阁下是替陛下做事,但此一见还是头一回,不知阁下是为陛下做的什么事?如今来我此处又是为何?”
听他这么说完,容妤这才明白为何这些士兵认不得此令牌,这都是在元帝登基后新编的军队,未曾听上边说过容字令具体的信息,故而虽然知道这令牌的存在,却不知道详细的权力与背景。
原来,他的未来计划里真的不包括容阁了。
容妤思之至此,轻叹一口气,也不多说别的,只是将陈吾手中那本绘制了前朝皇陵详细地图和机关的书拿了过来,递到了武状元面前,说道,“此书乃是我容氏一族的隐秘,若是能帮得到小将军,可否让我卖个人情给小将军?”
武状元也不先回应她的话,只双手接过书翻看了一两页,见竟是这些内容,不免有些惊讶,他抬头看向容妤,“阁下此行是陛下旨意?还是……”
“是我作为容氏后人的选择,与陛下无关。”
既然元帝并不打算让容妤干预他的新军,那这些事便不能说是元帝的安排,不然她心中算盘就无法合心意。
武状元合上书,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问容妤,“不知阁下卖此莫大人情给我,是为了日后做些什么呢?既然阁下是为陛下办事,我与你的立场,可会有冲突的一天?”
容妤摇摇头,反问他,“小将军奉旨来此处只是为了前朝皇陵,对吗?”
“是。”武状元点头。
容妤又问,“那与此无关的事,小将军是不会干预的,对吗?”
“没错。”武状元联想起他乃是护送怡王才来到此处,元帝又将自己特意以前朝皇陵为理由安排在此处,便知道往后东原若是发生什么事,他就应该有所行动。
而容妤如今这么说,可是要他不干预其中?
容妤见他似乎也想明白了,便继续说道,“此处位于深谷之中,非常人能寻到,而东原亦不知道这支新军的去向,如若外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亦与小将军无关,若非陛下直接的旨意,小将军不应擅离职守,对吗?”
“那也只是在没有陛下旨意的时候。”武状元回答得清楚明白。
容妤对于这个答案已然满足了,她点了个头,“这样就够了。”
说罢她便缓缓起身,回头看向武状元,“半月坡上那座小墓,小将军可还保留着?”
“末将自然不会扰他人清净,还在呢。”武状元答道。
“劳烦小将军准备柴火,我想带他回家。”容妤垂眸,请求道。
武状元见她神色黯然,便知那人与她关系匪浅,便点头答应了。
“陈吾。”容妤转头看向身后默然不语的人,说道,“我们去见见他。”
“好。”陈吾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来替萧正衣扶着她,二人在武状元和萧正衣的注视下,慢慢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走去了。
武状元吩咐手下人准备柴火后,看向了正目送二人离开的萧正衣,正欲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萧正衣知道容妤在皇陵里发生的事,知道她遭遇机关险些丧命,知道她染上疫病才好没多久,知道她在皇陵中失去了一位好友,而那位陛下却想在众人面前将这些事抹干净,他轻嘲一声,开了口,“没有他们,你们或许都要死在一场瘟疫里。”
武状元闻言骇然,他愣愣扭过头看向那腿脚不便而身形单薄的女子那背影,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如今她又将地图奉上,为得只是那样小小一个请求,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太小气了,一时之间有了些懊恼。
“以你的立场,办你的事就好。”萧正衣看破他心事。
武状元叹了口气,“合适吗?”
萧正衣没有回答,他明白命令对于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也希望武状元能明白世间冷暖由本心而定。
半月坡上新冢覆雪,线香缥缈,纸钱纷乱,容妤跪在坟前低头不语。
她心里明白,在崖边推了自己一把的是谁,而跟在自己身后的孙泽义无反顾地拉住了她,将她推回了崖边,自己跌落崖底粉身碎骨。
她很想问问孙泽,他是本能反应救的自己,还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下定了决心要保护自己,可是她如何能听得到白骨说话呢?
她还未听孙泽说过他以前的事,还没问问他家人是否还在,还有什么牵挂。
她自认为见多了生死一刹那,却总做不到真的狠下心肠对身边人的猝然离去熟视无睹,何况他们一个一个都与自己有交际,或浅或深,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一段段相识相知的情谊。
她酸了眼眶,泪水滴落,融化一片冰雪。
“主子节哀。”陈吾半跪在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肩。
容妤仰头看向暗沉的天空,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朝自己落下,忽而想起半疯癫了的怡王,想起他鬓边突然生出的白发,想起他干涸而赤红的眼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好冷,你冷吗?”
陈吾听得到她的发问,却无法回答,只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当熊熊烈火将那副尸骸吞没,容妤咬着唇扭头躲进了萧正衣的怀抱里,轻声抽泣着,而他只能为她将兜帽戴好,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让旁人看见她哭泣的面容。
她有多难过,他便有多不忍。
她还是她,只是那个无助而脆弱的她,而不是一把刀,也不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工具。
陈吾看着二人,又看向这烈火,微微叹了口气,他忽然想问问天上的孙大哥,现在的主子不会再独自一人躲在黑暗里哭泣了,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呢?
应该是吧,至少有了依靠,有了归宿,总比以前好啊。
火光在大雪之中跳动,摇曳生姿,劈啪作响,似是要回答,却无法言语。
待亲手收捡了孙泽的骨灰,容妤这才恢复了心情,她捧着无处安置的小瓷罐,向武状元行了礼,“愿小将军日后武运昌隆,万事无忧,就此别过。”
武状元皱着眉,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了一句“保重”,随后目送三人策马离开。
他转身入营,叫来副将和主簿,将那本书递给了他们传阅。
众人看过书中内容皆是喜出望外,有了此书的指导,他们便可以现在几倍的效率完成这项工作,但武状元却开了口,说道,“此书可当破解机关用,以免兄弟们受伤,但工期和进度仍旧保持现在的状态,无需激进,让兄弟们劳逸结合。”
众将面面相觑,似是不解。
武状元负手而立,忽然沉下脸色,冷声道,“此书的存在只有在场几位知道,若是传出去了,用不着军法处置,我手中长枪直接取他项上人头。”
见小将军第一次发威,众人骇然,如此威压之下,纷纷跪在地上,呼道,“末将遵令。”
夜色还未深时,三人一罐回到了大宅里,陈吾骂骂咧咧地说着那支新军好不懂礼,见了容字令也不行礼,还试图阻挠他们将陈吾的尸骨带回来,真是不知好歹。
柳静安坐在正厅主位上什么也不说,一瞧见容妤膝盖处的湿润,瞬间明白了什么,气得直接跳下了椅子朝她走过来,接着陈吾的话尾开始骂道,“让你出去走走,没让你在这么大的雪里跪着!你这腿到底还要不要,给句痛快话!”
“要的要的。”容妤早知他会生气,连忙从陈吾手中拿过那只烧鸡递到了柳静安手里,连忙说道,“前辈别生气。”
柳静安掂了掂这只烧鸡,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一边还说道,“你们先去吃饭,吃完就该喝药了,我让晴晴准备热水,泡完药浴就让萧公子给你推拿下腿。”
“好。”容妤终于送走柳静安,与萧正衣无奈相视一笑,三人用完晚饭,容萧二人回到房中。
晴晴准备好药浴,给主子细细擦着身子又一边给她按摩,让她一下子便释放了一整天的疲倦,甚至差点在这温暖的药水中舒服地睡了过去。
待水温渐渐凉了,萧正衣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直接送到了她手边,看着她一口闷,然后瞬间在苦涩的味道中清醒了过来。
容妤轻咳两声,顺着二人的搀扶起身更衣。
屋内炭火烧得旺,很是暖和,她靠在萧正衣身边,看着火钳上正在逐渐裂开的栗子,闻着那诱人的香味,有些馋了。
柳静安推门进来,开门见山,“听说你明日就要回长京?”
“是。”容妤点了个头,随后又补充道,“劳烦前辈为我准备几张药方,回长京后,便由晴晴为我备药。”
“不带我去?”柳静安显然有些不放心。
容妤侧过脸望向了晴晴,晴晴立马会意,上前将房门关好,容妤这才开口轻声道,“祝先生会安排人接前辈回容阁,前辈可愿意?还是您打算留在东原,或是游医天下?”
“去容阁,我还欠你人情呢。”柳静安倒是直白。
“好。”容妤点了头,再问向柳静安,道,“回容阁之后,我有一事想劳烦前辈,具体的祝先生会告知您,您可以考虑去还是不去,由前辈自行决定。”
“嗯。”柳静安看向晴晴,“研墨,我写药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