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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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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火掩在石灯宽厚的屋檐下,幻化成了一只左手,无名指和小指蜷起,其余三指自然伸直。
秉灯清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由暗而生,比暗更黑】
【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来不及撤走其他无关人士了!好在是山里,人本来就少。帐只能下得谨慎一些!
青蓝色的莲火又是一个佯熄后,笔挺站立在石灯上的,正是方才还位于不净观的秉灯!她抬头仰望这漫天的迷雾,不见枝桠树杈,不见绿叶香草——
唯有漂浮在空中的那个东西,因人类所有负面情感而凝结的恶的果实,经过整个漫长秋冬雾霭的细心养育,此时正是鲜艳欲滴的模样。
只要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将其列为毕生噩梦!
你能想象出的最恐怖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第一次独自入睡的黑夜吗?
鼓动的窗帘后到底有什么呢?黑乎乎的床底下到底有没有一具腐烂的尸体呢?
是无论多么努力,试卷上永远刺眼的低分吗?
承认自己不过就是个烂人、笨蛋,往后余生都在泥沼中挣扎,依旧不断下沉的绝望呢?
害怕孤独吗?
你,是否有直面死亡的勇气?
若能扪心自问,若能纠察出内心正真的恐惧的东西,并将其视为究其一生都要战胜的对象时,那么你站在这里,起码有了手不颤抖的勇气。
这时,你可以尝试着,直视它烂泥一滩的身上眨着的成千上万只眼睛。
至于,你只有两只眼睛,到底要和哪只眼睛对视呢?
你或许会很愉悦或者很恐惧地发现,它的每只眼睛里,都好像还有千百只眼睛。可能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又或是专心致志地盯着你。
它呕哑嘲哳:
看着我的眼睛!
秉灯没有站在刚才的石灯上了,不仅因为石灯太矮,而且,谁会在重置点和人打架呢?若是这个石灯被破坏了,又找不到另一个石灯,那她只能走回不净观了。
走路到不碍事,能锻炼身体!多走走还能欣赏周围的景致,只不过想到,下次还得用箩筐背一个石灯放过来,她就有点受不了了!略有点费时间了!
高挑独立的树冠上,秉灯站着,在风中巍然肃穆,宽大的浊色底的五衣,倒是随风而动。
一串水头尚可的翡翠长手串缠着她的左掌,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珠子中流动的粘质,仿佛是跃动的火焰,又仿佛不是。
秉灯右手虚虚地持着一只常见的钵,这是入了鸣沙寺的比丘尼人手一个的,大通货,常用来喝水吃斋饭的。除了秉灯。
咒术师常见的祓除诅咒的方法,就是以诅咒击败诅咒。
秉灯的术式本质上是差不多的,形式上是不大一样的。
风再抚上她轻颤的眼睫时,她就知道,它动了!
雾是水汽的蔓延,是灰尘的凝结,是未知的恐惧,是千万的眼睛——千万化为实质的冰冷的刀、箭——何等锋利的锐角——呼吸间,擦过她的衣袖,她的面颊,她的耳畔……
在秉灯眼中,无论何等乱象不过是,不净!
我住不净观!
自是要
祓 / 观不净 !
那诅咒的实力赫然超一级,是个强劲的对手。此时,万弹齐发,直击她的双眼!像是被白雾笼罩的,短暂的失明。
这正是山雾咒灵的源始,人们恐惧的最根源——看不见!
那些生来就有视能的眼,进了瞳孔的光,映在视网膜上的成像,构筑起一个世界的大脑。
自此,我与世界有区分,我也因此而存在!
若是光暗了,眼不能视了,那又如何以摆出对抗世界的姿态,来证明我的存在!
秉灯根据嗅力规避险,她的近战相当了得,就算看不见,也不影响她像迅猛的猎鹰那样,在各个树冠上借力停留,又瞬时闪击到他处,宛若她莲火的燃起与佯熄。
“实力还行哈,可以小餐一顿了!”
不是诅咒在杀她,倒像是她在心情尚好地遛狗逗猫。就是早膳没吃完,不仅肚子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快些结束了好回去吃饭!
“来吧![无众生相] ——”
她尚且被母亲孕育时,就受到的上天的礼物,这是与生俱来的术式[无相]。
汝为何相?
吾欲灭汝,汝以何相存?
存在?也未曾存在过!
相以框定,又从未局限过!
是以打破一切既定的相的框架,释放出无限机能的,唯有将其撕裂!!!
秉灯左手轻飘飘一个降魔印,对于诅咒来说,却是不可抗拒的巨大威压!撕裂——从不知道哪里是头是脚的地方,任意地开裂,直到像被嚓碎的纸一样散落。
她恢复的视力看到,这山间的雾气像是猛地扯去了一块白布般散开,一切山林鸟兽都重见天日。冬阳顶天,洒在身上倒是有些暖洋洋了。
几个回合下来,她的衣袂依旧干干净净,随风而动,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莲火·净]!”穿过她掌心的珠串瞬间崩裂开来。诅咒逸散,随着时间渐长,总有一天还会重聚。能减少一点是一点吧!
聚是一团火,散是漫天星。这倒是还能很好地描述现在这些四处散落的莲火,像是饿坏了一样奔着零落的诅咒而去。
但它们又是极有集体精神的,比方说,要在一起吃饭!
秉灯几个跳跃落在地上,盯着破裂的石灯,眉头紧皱。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明明避开了啊!结果还是没能护好重生点!让乱箭射中了最无辜的石灯。
石灯又做错了什么呢?饥肠辘辘的秉灯只是想回不净观吃包子而已!
秉灯没吃上饭,零零碎碎的莲火却扑通扑通地扎进了她手中的钵里,跳水运动员一般,还带着它们抓回来的所有诅咒碎片。直到最后一豆莲火回来,大伙儿才开饭!
钵是给莲火净化诅咒或咒灵用的,等到百年之后,这钵倒有可能大小成为个咒具。现在嘛,就是个吃饭的钵。
好饿啊,其实只是有一点饿,一点点,饿——了——
不过要是被师傅知道,又是要挨训诫了!害!这口腹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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