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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酆都 ...

  •   一
      隆冬,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雪积三寸有余,行路多有不便。
      天寒地冻,世人多形色匆匆欲早还家。无家可归的乞儿龟缩于角落,有伴则三五成堆,无伴则死生自知。
      人分三六九等,哪里都是一样。
      西边角落里窝着的那个乞儿瘸了右腿,那是三日前街头的曲家小姐来布粥时他小胳膊小腿为了抢钱而受的伤。
      他抢到一文钱。
      一文钱一个热乎干净的松软大白馒头。
      ——然而这一文钱还未被他揣在怀里捂热,转眼便被其他乞儿抢了去,他还挨了顿打。
      饿得瘫倒在路旁,有走过的行人嫌他挡道,三两下就将他踢到了这角落,临走时还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这是嫌弃他晦气。
      乞儿饥寒交加,浑浑噩噩视野迷离下一瞬便昏睡在了角落里,他唯有的气力全去想了那遥不可触的馒头了。
      千雪孤鸣本就是个自在性子,收养了凤蝶也仍是本性难移。神蛊温皇善心不足也没有养孩子的兴致,只是千雪孤鸣在他面前多提了几句,他一知晓凤蝶的身世,心中有了他想,这才答应了千雪孤鸣的请托,代为抚养了凤蝶。
      乞儿是被打骂声吵醒。
      他目光迷蒙间就瞧见瘦骨嶙峋的野狗被对面楼里的店小二拿着扫帚赶出来。店小二骂骂咧咧,野狗四下逃窜又哀哀悲鸣。无人来阻更有甚者当是瞧了一场好戏,竟是停下了脚步来驻足观赏不说觉得精彩了还不忘拍手叫好。
      乞儿空虚的肚子咕咕叫唤却没有了知觉。
      这世道,人与狗皆不好过。
      野狗夹着尾巴仓皇奔逃,乞儿望着野狗心里猛然有了想法。他踉跄着站起,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意他后便蹒跚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了野狗。
      他要去搏一搏自己的生机。
      神蛊温皇是个顶聪明的,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懒散。只是为了三途蛊,该跑腿的他还是要跑腿。
      这时候还珠楼还未建成,神蛊温皇也没有什么事业心。
      乞儿在河边的浅滩上生了堆火,他没有火折子,用的是最老的钻木取火。生火不易,他本就皲裂的双手上口子又崩裂了不少,所幸天冷,血流不久。
      寒风时而吹过,乞儿已冷得没了知觉。野狗被他用捡来的生锈的刀剥好了皮放在一旁,稍后他就能吃上热乎的干净的食物了,乞儿的心情愉悦。
      乞儿曾听闻有人吃了狗肉丢了性命,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死只是一步的距离,倘若死,倘若能做个饱死鬼,那一切也是极好的。
      烧木头散发出的烟气呛人的很,乞儿串好狗肉放在火上烤,串肉的签子也是就地取材,说白了其实也就是木棍。
      乞儿等得有些心焦,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闻到了肉香,这肉香引诱他,逼迫他,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从火中取肉直接来吃——可这肉才烤没多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他只能一边防备有人、物来抢,一边拿来剥下的狗皮来处理。
      狗皮处理处理,他还能多件衣服。
      神蛊温皇瞧见乞儿时,签子上的狗肉刚刚烤好。
      神蛊温皇武艺高超自是乞儿发觉不了的。除了武艺,神蛊温皇的医术也很是了得,他路过此地,概因他要去采一味用于三途蛊的药。
      乞儿狼吞虎咽,颇为狼狈的模样不知怎的引起了神蛊温皇的注意,他站在树后不声不响,看着乞儿看着看着便莫名地笑了起来。
      神蛊温皇抬头看了眼夜空中的弯月,又将视线回转至乞儿身上。乞儿吃得着急,险些噎死自己,听着乞儿惊天动地的咳声,神蛊温皇再次笑了。
      收集情报,敛拢财宝,培养对手,有什么比收钱杀人更有格调更有趣味。
      “小子,想不想要日后吃喝不愁?”
      神蛊温皇与乞儿相遇,乞儿骨瘦如柴,连自己的年纪也不甚清楚,他抬头惊见神蛊温皇,脑中闪过曲家小姐却又觉得曲家小姐万万不如眼前之人。用什么词能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呢?乞儿肚子里没有墨水,于是他手中的狗肉掉落在地沾染了尘灰,失措站起,将双手藏在自己身后,随后他只能愣愣地对着神蛊温皇喊了句:“神仙。”
      二
      乞儿当夜被神蛊温皇带回。
      带回乞儿的头一件事神蛊温皇便是要乞儿赶紧去洗澡。
      洗澡的热水何处来,神蛊温皇无心这些小事,他做甩手掌柜做的得心应手又心安理得,交代了乞儿几句便离去做他的三途蛊去了。乞儿内心忐忑,目光该投向何处,嘴巴应说些什么,手脚该做什么动作全然乱了套。最后还是凤蝶于心不忍,找了一套旧衣服出来给他,又领着他去了外面的大澡堂。
      大澡堂洗一次澡要两文钱,冬日天寒热水澡又要更贵一些,故而澡堂在冬天的生意极为冷清。以往乞儿要攒上两三个月才能来一次澡堂,沐一次浴,来的次数不多,但好歹也能算上熟悉。乞儿找了个角落脱了衣服淋浴。他这时候混噩的脑袋才清醒了几分。
      乞儿流浪街头好几年了,看人脸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然而他摸不透神蛊温皇,对神蛊温皇带他走亦是心中十分的没底。
      神蛊温皇穿着华贵,那衣服的布料乞儿没读过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知道那是卖了他也买不到的。
      为什么带他走呢?
      是觉得他天赋异禀?
      可是说书先生不是说学武要早,他虽不清楚自己的年岁却也知道他如今是早就过了这个“早”的。
      那是要将他收为小厮?
      小厮的人选千千万万又为什么偏巧是他。
      是看他可怜吧。
      世上可怜之人海了去了,怎么就是选中了他呢?
      那原因零零散散,不是这儿也不是因为那儿,那便肯定是,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了。
      先生带他走,就只是因为他是他。
      乞儿想通了其中原因,心情爽快到要飞上天去,他手上洗漱的动作也因此加快了不少。
      出去时乞儿虽是穿了一身旧衣,可昂首挺胸精气十足,模样与来时竟也是天差地别。
      在澡堂外等候他的凤蝶颇有些奇怪地看了几眼他。进去时畏畏缩缩,怎么一个洗澡的时间,人就不一样了?
      凤蝶的好奇心太少,也觉得总有那么些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于是她这时不发问,往后一切源头的答案也就泯灭在了光阴里。
      三
      神蛊温皇此人天分极好,心思亦是敏捷,然而他非是个好老师好师傅,更或者他本也不认为自己便是乞儿的师傅了。
      他扔了两本收集来的剑谱给乞儿,又给乞儿安排好了住处,说了几句,除却头两天指导下乞儿习武,其余时候竟再也不见乞儿了,就连凤蝶,亦只是送饭时才来。
      说来可笑,乞儿独自一人在山谷中生活,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便是凤蝶,然他与凤蝶的关系却是极为普通。他心中最重神蛊温皇,对神蛊温皇的放养式教育毫无怨言,更甚者他觉得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生养的父母尚且能抛弃自己的亲儿,又怎么能苛求他人务必对自己好,曲家的小姐乐善好施说到头也不过是为了图个好名声,这世间,本也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乞儿练武刻苦,凤蝶有时来送饭会停留一会儿。她在旁看着乞儿摔倒又爬起,练错又重来,一套她半个月就能学会的招式,乞儿少则要两三个月,多则便要半年。
      乞儿在武学上的天分实是一般。
      乞儿对她的态度一直爱答不理,也不知是出身原因还是其他,竟也有几分洁癖的毛病。凤蝶莫名觉得乞儿有些有毛病,缘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原因她说不明白。神蛊温皇有次闲的问她原因,她也只能直言说是觉得乞儿有病,神蛊温皇当时听罢也仅是莫测掩扇一笑。
      乞儿学武略有小成,神蛊温皇便打发他出门复仇。乞儿乍听一脸的不明所以,仇人何来,为何他这个当事人毫不知情。
      神蛊温皇那时读书正在趣味之处,懒得多说随手就扔来一堆情报让他自行处理去。乞儿抱着情报四顾茫然,却也是二话不敢多说当天就拿了剑出门寻仇去。
      “主人,你当真是恶趣味。”凤蝶替这个瘫痪在榻的神蛊温皇沏好茶。
      “嗳,这明明是善解人意。”
      凤蝶背着神蛊温皇翻了个白眼,肯定她这主人真是闲的没事找事做。
      乞儿自幼记事的早,他思来想去,觉得他大抵还是有仇人的——地痞流氓。
      乞儿报仇雪恨也不难。
      找人是极容易的,杀人却有些小曲折。
      乞儿毕竟还年少,虽是学了武,但也非是高深,经验与体力上也亦有不及对方的时候。乞儿精疲力尽地绑了对方,对方骂骂咧咧诅咒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祖宗十八代。乞儿面无表情地瘫坐在一旁,这些脏话他小时候听多了不觉有什么,可现在听着却觉得太让耳朵遭罪。
      他缓了缓,随后提了剑将人砍了个四分五裂。
      杀人没什么感觉,只是血液溅了一身,脏了些。
      乞儿曾经有幸见过一次神蛊温皇杀人。他如今还未学会太多字,无法确切得形容神蛊温皇当时的风采,他只知晓神蛊温皇衣不沾血真如他初见时脱口而出的惊叹那样恍若是神仙下凡。
      乞儿低头擦拭自己的衣袖,如何擦抹也擦不干净上面的鲜血了。
      于是他蹲下身摸了死透了的人的钱袋。
      等会儿他就去买套新衣服来换。
      怎么样才能像楼主那样呢?
      哪怕仅仅只有一两分。
      乞儿越是思索就越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一烦,脚下一踢,死人的眼睛被他踢了出来。
      咕噜噜几个翻滚,滚到了他的不远处。
      乞儿抬头一看,只瞧见那黯淡了的瞳眸中映出他毫无情绪的脸,鼻子两侧的眼死气沉沉,似有坚冰暗藏其中。
      不像人,也不像鬼,似是连心都丢了。
      乞儿抬头望天,夜空之中明月高挂。
      “今夜是个杀人夜。”
      乞儿复又低头看了眼那眼珠。
      “好极。”
      “杀人夜,月也当是酆都月。”
      四
      酆都月并未及时回返还珠楼。
      他的剑已开封,手已沾血,若是不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他是不甘回去的。
      神蛊温皇怕也是图谋与此,故而后来送到酆都月手上的唯有一封封任务书而无一句唤他回去的命令。
      神蛊温皇早前送他的两本剑谱酆都月已在无数个杀人人杀中参透。他的剑快而利,他惯穿白衣做的杀人买卖却又最喜读书一身的书生意气。
      还珠楼之名在他杀人愈来愈多后远扬。
      神蛊温皇又送来新的剑招让他学习。
      他仍是看不透神蛊温皇。
      酆都月这时已非是无知小儿,在猜测剑招应是神蛊温皇自创后,他不觉神蛊温皇可怕,反只是惊叹神蛊温皇果真厉害。他越加敬佩神蛊温皇,斗转星移,这敬佩中竟暗生出了几丝酆都月自己也不知晓的其他心思来。
      酆都月在外游历数年,再度回返还珠楼时神蛊温皇已经隐于幕后,而还珠楼内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百里潇湘这号人物。
      百里潇湘与酆都月两人打从最开始便是两相生厌。酆都月对百里潇湘代楼主一位嗤之以鼻,因不喜百里潇湘更是不常待在还珠楼。
      酆都月一早就清楚凤蝶与神蛊温皇的关系,神蛊温皇不理事务凤蝶又无所作为,酆都月本就对凤蝶不冷不热,现如今态度更是变得乖张。
      凤蝶不觉有他,酆都月早被她定论为有病人士,酆都月于她阴阳怪气她亦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相互讽刺谁也不会退让与谁。
      “楼主呢?”
      这已不知是酆都月第几回拦路凤蝶了。
      “百里潇湘就在楼内,你若要见我不拦你。”
      “嗯,凤蝶,莫要惊动我之杀意。”
      凤蝶冷哼一声毫不畏惧酆都月之杀意。
      百里潇湘尚有用处,酆都月心思不明——固然对百里潇湘杀心涌动却也是按剑不动。
      “谁惹你不痛快便去寻谁,无故挡道是何缘故?”
      酆都月定定盯住凤蝶:“我总归会杀了百里潇湘。”
      他的手按在身侧的剑柄上:“我且再忍让你一回。凤蝶。莫要再得寸进尺。”
      酆都月说着让开道来。凤蝶心中暗骂酆都月难缠,面上却是无甚变化。她小时候偶尔也觉自己认定酆都月有病过分,现如今的种种却是铁打的事实证明那只是年少的她目光毒辣。
      凤蝶偶尔会冒出自己凄惨的想法来,义父不如何靠谱,主人也是个搞事精,而自己待的地方不是蠢货就是神经病。
      酆都月望着凤蝶离去,不甚明朗的心绪再度阴沉。明面上神蛊温皇退居幕后,由百里潇湘暂代楼主之位而他从旁协助一同处理楼内诸事,暗中酆都月却知神蛊温皇行踪不明。
      还珠楼内若说有谁能知晓神蛊温皇的行踪,那当舍凤蝶其谁。
      酆都月往日不觉有他,如今却厌恶极了凤蝶与神蛊温皇之间的特殊关系,他在暗地里不知道磨尖了多少把刀,想要杀死凤蝶的欲望浪潮一次比一次来得凶猛。
      他又一次神经质的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嘴里啃咬,喃喃自语的模样倘若有人瞧见也会被吓得转头就跑——可他只能这么阻止自己。
      凤蝶动不得。
      可是酆都月实在太想杀死凤蝶了。
      可这该死的不一般。
      酆都月不愿见百里潇湘,见了凤蝶又糟心,在乎的神蛊温皇不在,那他也没有理由在还珠楼长留,他又领了大把的任务飘飘乎离楼,只留下背影供无知的后辈仰望。
      五
      有病的人终归不会承认自己有病,而有问题的人也总是伪装得自己如同常人无异。
      酆都月抽出埋在对方血肉里的小刀,动作间带出些许横飞的碎末皮肉,大片的殷红血液在他眼前爆成一朵花,迅速绽放又仓促凋落。酆都月往后退了一步,不让自身沾染到丁点的污浊,他有了经验,进退之间也能做的飘渺如仙。
      白衣胜雪依旧是白衣胜雪。
      冰冷的空气里隐约能看见扭曲腾升的热气,徐徐上升接着片刻消散至无处可寻。被刺中者毫无防备,于是短促地惊叫一声连疼痛都还不曾体会完全便软倒在地,抽搐,抽搐,几下抽搐后因着失血过多就没了性命。
      酆都月甩了甩小刀,手指不经意间沾上几滴鲜血,他厌烦地啧了一声,神情倒是毫无变化。
      这是今天所杀的第三人了。
      小刀轻薄如叶,是他为了杀人而特意请人打造的,随身携带,今年是第六个年头了。
      酆都月从怀里掏出手帕,细细包好这柄小刀,而后随意地将其塞进腰封扭头就隐入了黑暗。
      酆都月回去的速度极快。
      他内心烦躁难耐,硬生生地在心底里催生出了一只野兽。这野兽暴躁不堪杀意凌厉,锁不住困不得只得用那火烫的鲜血才能让它平静片刻,这野兽叫器着要饮百里潇湘的血,渴望着撕裂凤蝶,将凤蝶剥皮拆骨吞噬得一干二净。
      酆都月不该回还珠楼。
      然,这世间只有还珠楼里有神蛊温皇。
      是酆都月遭了劫,入了魔。
      是酆都月自己将束缚自己的绳索交给了那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手上。
      自甘堕落。
      酆都月嗤笑。
      下一个他要杀的人必将被他活剥。
      回楼途中,酆都月与百里潇湘偶遇。
      两人两厢厌恶却又在表面故作平和。
      酆都月回得匆忙,身上未见血迹浓厚的血腥气却是难以掩盖。百里潇湘冷冷一笑,在浓重的令人反呕的血腥味中故意提声问道:“酆副楼主今日又杀了几人呀?”
      答:“不过三人罢了。”
      百里潇湘又继续暗下嘲讽:“难得。”
      酆都月轻轻接下:“确实。”
      短短交锋几句,不见丝毫血腥,可这当中的刀光剑影也只有当事两人自己知晓。酆都月油盐不进,百里潇湘挥袖而去。
      百里潇湘他生气与否,那是另外的事情了。
      酆都月冷眼看百里潇湘离开,他心想,他要寻个日子将百里潇湘杀死。酆都月可以欺骗自己动不了凤蝶是因为凤蝶身份特殊,那么百里潇湘又凭什么不能杀呢?
      凭什么呢?
      六
      杀手是否有慈悲心?这个问题或许值得一问,但是酆都月是没有慈悲心的,尤其是他被逼上绝路,日渐疯狂。
      也许让他癫狂至此的并非全是因为神蛊温皇。
      神蛊温皇只是将他看得过于清楚明白,而他又那样的聪慧,于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把便将酆都月推落至了无底深渊。
      人前的酆都月丰神俊朗,办事一流,杀人干净利落,人后的酆都月从酆都踏出,将人剥皮拆骨可怕的一如让神佛都要退避三舍的魔鬼。
      对此神蛊温皇知晓么?
      哈。
      神蛊温皇何时在意过。
      杀人这种行为如何?
      至少对酆都月而言,这是一种让他麻木,让他不得不为之如同毒瘾一般却也让他感到厌恶的行为。
      “酆都月,你不得好死!你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酆都月被这尖锐的叫声刺得耳朵发疼,他心有不耐,于是索性上前卸了这人的下巴。他回想这个人为什么要被杀死,几番思考亦不得结果。
      然后他便想肯定是这人的声音太过刺耳。
      酆都月手上的人大约三十出头,被他猝不及防卸了下巴,眼睛突兀地睁大,当即口水就淌了下来糊了酆都月一手。酆都月恶心到了极点,却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将这人的舌头拉了出来。
      他另一只手握着小刀,竟是从一侧开始慢慢地割了起来。手中之人自然是明白他要做什么,抵死挣扎也是难以逃脱,酆都月绑了他的四肢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逃脱。
      酆都月把他当成了牲口,割他舌头也是惺忪平常的表情。他三十好几的男人,被疼痛逼得一脸狰狞,眼泪鼻涕不间断,喉间呜呜低嚎。他被绑着的双手手腕被他挣扎地磨出了血,可也不见得被他躲开一毫。
      酆都月极慢的把他的整个舌头都割了下来。
      酆都月拎着那血淋淋的舌头放到自己眼前,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接着便觉得无趣地扔在了地上用脚后跟碾了碾。他看这男人一边痛哭一边仇恨地瞪着他,似是恨不得将他神魂撕裂,酆都月少有的大发慈悲般的笑道:“不得好死?我本就没想过什么寿终正寝。”
      神蛊温皇造就了一只魔,可神蛊温皇从来就不知道。
      七
      老人早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如往常一样早起,准备好今日的食材,推起他的摊车到了他常在的位置,放好牌子,开门营业。酆都月来时已快打烊,小面摊上零散还坐着一两个客人,低着头嗦着面,老人忙碌了一天正坐在长凳上擦汗。
      “一碗素面。”
      老人闻声抬头看了一眼酆都月,随即麻利地擦干净手站起来干活。
      “素面没有了,还有一点臊子跟米饭,是老头子准备给自己吃的,客人要是不嫌弃,我就给客人做碗臊子饭。”
      “可。”酆都月进了小摊,找了个摊车旁边的位置坐下。他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摊子上没有什么好茶,有的也就是粗茶。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
      “知道的知道的。”老人忙着手里的活儿,对酆都月说的话并不上心,酆都月喝了口茶,手里拿着茶杯轻轻晃动。茶杯里的茶水不够澄澈,天还未完全黑下,黄昏之中还能瞧见阵起的涟漪。
      酆都月笑了一下。
      老人端着两碗饭在酆都月的对面坐下,一碗给酆都月,一碗给自己。
      “粗茶淡饭,还望海涵。”
      酆都月手里的茶杯被放到了桌上。
      “断头饭。”
      老人笑着点头:“是。”
      “好。”
      饭不是大米饭,糙米和白米再加上一些五谷混杂起来,然后同臊子炒在一起,酆都月看着老人将饭吃完,老人拍着自己的肚子满足地长叹。此时,面摊上也只有他们两人了。
      “多谢副楼主了。人老了,难免多愁善感,有几句话我想同副楼主说一说,还望看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份子上让我说完。”
      老人这样的任务目标在酆都月的众多目标里也是少见,故而遇见时酆都月也格外的宽容些。
      “年轻时大风大浪我皆经历过,所作的罪孽也是甚多,如今命数到了也是无悔恨。我看副楼主第一眼便知道副楼主是什么样的人,心有魔障,身有魔障。然,副楼主你何苦啊。”
      老人的头颅飞上了天,话音刚落下时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老人直直坐着,断头时一滴血都不曾落下,酆都月收剑,拿了竹筒里的筷子低下头吃起了已经将要凉透的臊子饭。
      臊子饭被吃了个干净,并不太好吃,老人吃得心满意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酆都月在桌上放下一粒碎银,起身走了。

      小彩蛋
      当那把冰冷刺骨的剑刺进酆都月的胸膛,癫狂的笑声像是突然断裂的琴弦停止的仓促。酆都月低头看了看喷涌而出的鲜血,又抬头望向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空气在这一瞬间静止。
      “男人是最经不起挑衅的生物。”
      神蛊温皇如是说。
      酆都月手中的剑掉进尘土里,他眼里的疯狂一丝丝地平复。他安静下来,刺入身体的剑似乎是透出了些许的温暖。纵使口中不断地溢出艳红的血液,酆都月的嘴角还是勾出一抹极小的满足的笑来。
      “哈……终归……”
      终归什么呢?
      酆都月到底没有机会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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