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杀手》立早人

1、阿达

　　昏暗的房间，又厚又笨重的棕色绒布窗帘将来自外面的明亮完全阻绝，黑漆漆一片。只有窗户的边边角角偶尔不慎漏进几束光线，虚弱的勾勒描绘出房间里的基本布局。屋内因缺乏光泽，所有的物件蒙着一层淡淡阴影，给人一种诡异莫测的错觉。
　　家具自然都是上乘之作，选的是顶尖的木材，由北欧乘船运来，请的是老手艺师傅精心雕刻，繁复无比的花纹及镂空雕法，并巧妙粘贴着打磨极薄的金箔。
　　传真机忽然响起，吱吱呀呀的，一张悬赏令从冰冷的机器里缓缓吐出。
　　悬赏令上面印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头像旁附着缉杀对象的详细信息，姓名，萨利德.科沃.彼尔塞德基，职业，珠宝商，偷渡客，悬赏金额500000欧元，难度等级B-。
　　阿达痛苦地从混沌中挣扎醒来，他强压住睡意，揭开薄被，赤着身子爬起，光脚走到落地窗边，咔哒一声，将橙黄色的窗帘向拉开，刺眼夺目的金色阳光如水流般即刻冲进房间里，在地板上规规矩矩画出一片梯形领域。暖色的阳光仿佛顶级的画师，将阿达的身形轮廓栩栩如生地描摹，从修长的脖子，凸起的喉结，宽阔的胸膛，精瘦的腰肢，遒劲的双腿，就连厚重的脚趾也没有放过。
　　阿达深吸完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觉着身体由里而外地神清气爽，倒一杯咖啡握在手中，勺子轻轻地搅拌，正准备欣赏窗外如画的景色。
　　嘎，嘎...
　　不知从哪飞来一只乌鸦，在枝头乱叫。
　　额头的青筋暴跳了一下，刚接到任务，便有乌鸦啼叫，真是不祥之兆。
　　咖啡一饮而尽，嗖的一声，天空急速划过一道亮痕，啼叫戛然而止，乌鸦不偏不倚落进树下的垃圾桶。
　　目睹乌鸦坠落全程的清洁工不禁感慨：“城里的鸟真是讲究卫生，死了都知道往垃圾桶里掉，不去污染环境。”他凑近一看，又感慨：“不仅讲究卫生，还讲究富贵，死后还要带着随葬品。”

　　阿达返身走到衣柜旁，随便挑了一件睡袍裹上。
　　放在茶几的手机响了，阿达捡起手机，一看屏幕，来电的人是莉娜。
　　阿达轻轻翻了白眼，没有立刻接通，他的嘴里哼着小调，先走到饮水机旁，接一杯水，磨蹭一会，拇指才滑动接听键。
　　“你终于肯现身了，消失这么久，我快以为你金盆洗手了。”莉娜调侃。
　　“说吧，是什么活。”
　　阿达饮完水，放下水杯，走到落地镜前，迷恋地欣赏着镜中完美的身体。
　　“有一件活，全密顿城，除了你，恐怕再没人能够接下。”莉娜恭维。
　　阿达颇为得意，他看了前面，转身再看后背：“那是当然。”
　　“所以他们找到了我，希望由你出手，安全且高效。”
　　“等级。”阿达摆出各种健美的动作，极力彰显出身体的强壮。
　　莉娜微微犹豫后，轻声蹦出一个字母：“B-！”
　　阿达带笑的脸立即跨了下去，连健美动作也忘记了换。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莉娜仍能感受阿达即将喷出的火气，没等阿达发威，莉娜便开始了一连串没有说服力的解释：“我知道你不满意，嫌弃等级低。但你要体谅体谅，如今欧洲中央情报总局管理特别严，选择用这种手段，解决恩仇的人越来越少了。能找到一单生意很不容易了。”
　　“我当然了解！所以才选你来当我的经纪人，因为你对密顿城了如指掌，你在密顿城的人脉通天达地，三教九流无一不知，你的鼻子比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敏锐百倍，你总能第一时间嗅到猎物。否则，哪个傻子会选你作他的经纪人，你的酬金抽取比例快要赶上联邦政府的收税额度了。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钱，千方百计偷的税全白白交给你了。”阿达就差破口大骂。
　　“当然。”莉娜顺着阿达的话说，没替自己辩驳一句，她很清楚这一行的规矩，找不到活的经纪人，基本相当于废物，就算受到再多的指责，也没有资格出言作出任何反驳的。
　　“作为一名职业的赏金猎人，自身的等级是由完成任务的难度决定的。如果我整天去做这种档次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全密顿城的缉拿人和潜在的雇主，会在心里怎么议论我？那个外号叫阿达的，他似乎只能干一干C级的活，难度更高的任务相对于他的实力而言，是否太过艰巨。真是一个垃圾货色。莉娜，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件事的严重性，以及未来可能对我名誉产生的损毁力度。”阿达喋喋不休地说着。
　　莉娜在心底叹口气，无奈地揉揉太阳穴，她由衷地认为阿达的嘴上功夫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精准枪法。
　　忍受完一顿狂轰滥炸，莉娜问道：“所以你最终的决定是不接受？”
　　“不接受！”阿达说得斩钉截铁。
　　莉娜继续地劝：“要不你再想想，你已经将近两年没有接过任何活，也没有一分钱的收入。”
　　“这不用你担心...”阿最正要反驳，门铃恰巧响了。
　　阿最已经猜到是房东艾玛夫人了，艾玛夫人是位年纪将要五十的妇人，右腿带点残疾，靠着亡夫留下的几套房子收租过活，阿达租住的房子就是其中最宽阔最奢华的一套。
　　阿达对着手机说道：“别挂，我先处理件私事。”
　　阿达便把手机搁在沙发上。透过猫眼，阿达果然看到艾玛夫人正倚着门框，双臂交叉在身前，隐隐间眼含凶光，目的再明显不过，特意跑过来讨债的。阿达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了。
　　阿达五官堆簇出谄媚的笑容，换成春风拂面的模样打开了门。
　　阿达没来得及发挥他的伶牙俐齿，艾玛夫人率先张口：“我以为你看到是我，就不敢开门了，学乌龟一样缩在屋里不出声。”
　　阿达眉头一皱，作出不可置信状，随即他用他那双深邃，英俊的双眼直直地望着艾玛夫人：“怎么会！艾玛夫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天天牵挂着你呢。”
　　接着阿达的眼睛一亮，轻轻感叹一声：“哦，美丽大方的艾玛夫人，几天不见，你的气色好极了，红润的就像今早的太阳，上帝一定对你有特殊的优待。”
　　艾玛夫人根本不为所动：“行了，收起你的美男计，老娘已经过了更年期，没有那方面欲望了，并且多谢你的赞美。不过上帝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优待老娘的吗，毫不留情地拿走老娘的一条腿，早早带走我的丈夫，还硬塞给我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整天就知道吃喝，还有一个连续几个月不肯给房钱的租客。”
　　艾玛夫人毫不手软地推开阿达，走进屋里，她对阿达接近肉麻的甜言蜜语已经产生足够多的抗体：“如果你能掏出欠了三个月的房租的话，我可能晚上会睡得更安稳，白天气色也更好，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准信，房租准备几号给？”
　　嗯，阿达在喉咙里面哼了一声：“放心，会很快的，我正在谈一桩生意，如果谈判成功，回报将十分丰厚，可以完整支付未来足足两年的租金。”
　　“那提前说一句恭喜，所以你的生意大概什么时候能顺利谈好？”艾玛夫人同样对阿达的“拖延”说辞有了抗体。
　　阿达哑了哑：“这个暂时还没有确切的定论，客户比较难缠，气氛比较诡异，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
　　“但是我尽量在半个月里搞定。”艾玛夫人早就把阿达的话术熟记于心，她已经能够抢答了。
　　阿达赶紧奉承：“艾玛夫人，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尽量半个月搞定。”
　　“你是在耍我？”艾马夫人叉着腰。
　　阿达摇头：“绝对没有。这不，我刚刚结束一晚的谈判，连觉还没有睡。也许你白天看不见我干活，其实我是夜里干活的人，我在夜里的精力比白天要强上十倍。”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一份需要晚上精力旺盛才能胜任的工作。”说时，艾玛夫人的目光落到阿达睡袍的领子边缘，那里，阿达硕大健美的胸肌若隐若现。
　　阿达赶紧把领子紧了紧，向艾玛夫人摆手：“哦，艾玛夫人，我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艾玛夫人拍拍阿达的肩：“你想的太多了，我可无福消受。”
　　艾玛夫人推着阿达的肩来到阳台上，手指前方：“顺着这条路往南走，大概五里路，第三条巷子往里走，有一家最知名的夜店，蓝色，专收极品帅哥，工资丰厚，而且多劳多得，里面的客户挥金如土，我觉着就以你一流的身材和脸蛋，大概一晚上就能把租金挣回来，如果你豁得出去的话，可能还有富余。我认识老板，可以帮你牵线搭桥。”
　　阿达竖起食指，晃了两下：“艾玛夫人，我是贫者不食嗟来之食。”
　　艾玛夫人又叉起腰：“我食！明天中午之前，我一定要看到钱。否则你只剩下两种选择，一是收拾行李赶紧走人，二是我亲自去店里帮你报名。不过你要提前明白一点，如果是我报名的话，我会和老板娘讲，尽情地压榨，怎么来钱快，怎么压榨，尤其是那些癖好古怪，出手阔绰的客户。”
　　艾玛夫人说完了威胁的话，走到门外，忽然转过身来，手撑着门框，脸上涌动着股股纠结之色，她目光斜垂着，咬咬唇，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抬起眼正视着阿达：“阿达，上次的事情，我很感激你的仗义出手，帮我打跑了那几个常年欺负我和我儿子的小混混，说实话，我没想过你竟然有那样好的身手，这份人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我才容忍你欠房租直到现在。但我实在没办法，暑期过后，我儿子准备出国留学，这需要一大笔钱，我死了丈夫，又是残疾，没办法工作，就没有别的收入，只能靠收租勉强过日子。所以这次我是认真的，请把它当一回事，你不能总是呆在屋子里游手好闲，去找份工作赚钱，好吧，算我求求你了。如果你拿不出全部，先交一半总行吧。帮帮我。”
　　“放心，我一定能拿出来。”阿达拍着胸脯，满脸笑意。
　　艾玛夫人丝毫不信地看阿达一眼，叹口气：“还有，能不能别这么幼稚。”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幼稚？阿达疑惑地看了眼睡袍，竟然印着皮卡丘的头像，皮卡丘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出十分可爱的动作。
　　阿达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立马跑去换了件睡袍。换好睡袍，阿达忽然察觉到手机，正处于通话状态。阿达狠狠拍一下脑门，此刻的他真后悔刚才没有终止和莉娜的通话，他只能祈祷莉娜什么也没有听见。
　　当然这只可能是妄想。
　　“所以现在是否打算重新考虑一下呢？哪怕等级不是太高，也许会影响你的名誉，总比去夜店跳舞好吧。我已经不敢想象猎人圈将会如何流传这件艳事，职业赏金猎人中年危机？三十五岁下岗原来不仅存在于IT业？铁枪倒了，金枪不倒？我真是不敢想象画面，你抱着铁杆，跳脱衣舞...”莉娜显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阿达能感受到话筒那头极力压抑的笑意。
　　阿达闭着眼，长叹一声，觉着自己的形象全毁了：“我先去洗澡，你立刻把他最近行程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