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未央》玉流苏

14、刺客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置身于一个草丛中，身前还有一座假山挡住，是以无人发现。旁边隐约传来断续的谈话声。

　　“瑾和斋……小皇子……束手就擒……”

　　我竭力也只听到了几个单词，可推理起来，很有可能是这班人密谋着行刺皇上，还竟然要拿我的心儿来做人质！我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涔涔，我决不能让心儿和皇上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我暗暗使劲，发现手脚都被绑得死紧，嘴上被布条缠了好几圈，呼吸都有些困难，遑论喊人了。心下一片惶急，忽听脚步声移近，忙闭上眼睛。

　　“她如何处置？”

　　“别节外生枝了，抓小皇子要紧。”

　　听声音像是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放了不知什么在我鼻下，一股清香的味道传来，我知道是迷药，便赶紧屏息，他们见我没什么反应，便将草丛拨弄了几下把我挡好，然后离开了。

　　我睁开眼睛，发觉头有点晕，还是吸进了一些迷药，不禁焦急不已，我一定不能晕过去，忙用力一咬舌尖，血腥味在口里弥漫，痛楚刺激下果然精神了不少。我费尽全力将脚抬起，猛地一个下沉，借助冲力坐了起来，头一不小心撞在了假山突出的石岩上，顿时痛得我眼泪直流。

　　我顾不得许多了，费力将头低下，将嘴里的布团夹在两腿之间，弄了好半天都徒劳无功，只得想旁的办法。可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越是着急便越想不出办法，我只有拼命挪动身体，想着能让人发现便有救了。

　　我一点一点向假山外挪去，眼看光明在望，突然一道阴影挡在了面前，一个黑衣黑裤面蒙黑巾的人，他的眼神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格外阴鸷，我一个激灵，忙向后退去。只见他蹲下身子，眼神里带着看见猎物般的兴奋，低声道：“你就是锦妃？”

　　我心下奇怪，他竟认得我。他用手慢慢靠近我的脸颊，似乎带着笑意，道：“皇帝的女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他伸手抚了抚我面颊，啧啧有声：“还挺勇敢，竟咬舌来激发自己的力量，看来我是小瞧你了。”

　　我嘴被挡着，只得用仇视的眼神拼命瞪着他，他丝毫不在意道：“看久了还挺有味道，不如跟了我，怎么样？待我杀了狗皇帝，便来带你走。”我拼命摇头，眼里火花四射，他竟哈哈一笑：“还想救他？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他一把抱起我，几个起落便来到了瑾和斋的房顶。

　　我的手脚均被他解开，他显然有着极强的自信，能控制我无法逃脱。只见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解决了我屋外的所有守卫，然后长驱直入地抱出了熟睡的心儿。我越看越心惊，他是什么人？这些人竟能使皇宫的守卫如同虚设，当真厉害。

　　我望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乞求，我实在是怕他们伤害了心儿，他轻轻一笑：“想求我放了你儿子？哼，我要那个狗皇帝从此绝后！”他眼里的凶狠吓得我簌簌发抖，他搂紧我的腰身，俯在我耳边道：“以后你跟了我，便知道那个狗皇帝是多么不堪，特别是在那方面。”他的笑听在我耳里分外恶心，我狠狠地用头撞了他一下，额上的血印在了他脸上，他伸手擦去，忽地扯下布巾，将手指放到唇边一舔，道：“看看，我是不是比他长得好看多了？现在求我带你走还来得及。”

　　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样貌，那是与皇上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不可否认的，他的确很好看，眼角眉梢都带着狂放不羁，直视我的双眼直叫我心底发寒。他取下我嘴上的布条，用手恰到好处地捏住我的脖颈，我知道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断我的脖子，而我绝对发不出任何声音。

　　见我看呆了，他满意地笑笑，道：“怎么，被我迷住了吧？”

　　我呸一口吐在他脸上，他脸色大变，手上猛地用劲，狠狠捏住我的脖子，我顿时呼吸困难，眼看便要窒息而死，他却忽然松手，眼神变幻莫测，勾住我腰身向另一个房顶飞掠而去。

　　待停下来，我看清了下面的情形，我们竟来到了锐翔宫。我意识到他要对皇上不利，拼命挣扎起来，他没预料到我会突然乱动，一个不小心竟被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可重心不稳之下，我竟骨碌碌地滚下屋檐。他大惊，猛地一跃，伸手拉住我，低吼：“你不想死就抓紧我。”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守卫，锐翔宫顿时灯火通明，下面的侍卫纷纷拔剑，喝道：“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皇上也被惊动了，待见到我的处境时，忙喝住侍卫：“大家别轻举妄动，小心锦妃。”

　　此时黑衣人一个用力把我扯回了他身边，大笑道：“想不到狗皇帝还是个痴情种，看来我是找对护身符了。”另外屋檐上又出现了一群黑衣刺客，手执弓箭，全部对准了庭院中心的皇上。其中一人举起手中的婴孩，叫道：“狗皇帝听着，想要回你儿子的命，就叫众侍卫退下！”

　　皇上脸色骤变，手一挥道：“退下。”

　　侍卫长跪下道：“万万不可啊皇上，您先进屋去，这里就交给微臣吧。”此时心儿受惊哭喊起来，听在我耳里简直如同受刑，心痛如绞，眼泪夺眶而出。皇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厉声道：“朕命你们全部退下！”

　　侍卫听命退到了院外，偌大的院子只剩了皇上一人，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心里波浪汹涌，他真的可以为了我们母子而不顾自身安危，就算让我为他去死，也绝无半点遗憾了。

　　黑衣人抱着我跃至地面，抱着心儿那人也一同跃下，我伸手想去够，却被黑衣人扯了回来，道：“狗皇帝，你想要回你妻儿的性命，先自断一臂吧！”我一惊，哭喊道：“不要啊！”

　　身后的黑衣人哈哈一笑：“别怕，这么血腥的场面，你还是别看的好。”他一把蒙住我的眼睛，我哭得肝肠寸断，心儿也在一旁哇哇大哭，我心下顿时下了一个决定，怎么也不能让他伤害皇上！

　　此时我听到了拔剑出鞘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浑身充满力气，猛地抓起黑衣人的手狠狠咬下，便去抢夺心儿，完全不顾身后发生了什么，一心将心儿护住，心想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了。

　　谁知黑衣人还是快我一步，就在我抱住心儿的当口，一掌打来，将我击倒在地，心儿便到了他的手中，皇上见状一声怒吼，一剑便向黑衣人刺过去。场面混乱起来，屋顶上的弓箭手一齐发箭，几十支箭朝着皇上疾驰而来，院外的侍卫及时赶到，挥舞着长剑挡住一阵接一阵的箭雨。

　　心儿在敌方手里，皇上攻击起来处处受限，转眼便落在了下风。我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伤了孩子，谁知黑衣人竟没有拿心儿来当挡箭牌，反而真刀真枪地和皇上硬拼。

　　忽地，皇上被一剑刺中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死死抱住他，想用身体帮他挡住黑衣人下一步的攻势。皇上急道：“锦儿快松手！”他掰开我的手臂，拦在了我面前，怒视黑衣人道：“快放了孩子，朕饶你不死。”

　　黑衣人邪邪一笑，道：“拿女人当挡箭牌，算什么男人，好，我就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你赢了，我便放了孩子。”

　　我不屑道：“你拿孩子当挡箭牌，又何尝像个男人？”他脸色微变，道：“废话少说，狗皇帝，你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此刻他那一方人马早已所剩无几，皇上怕他狗急跳墙，只得应承道：“好，朕答应你。”

　　他将心儿交给身后的人，举起长剑道：“来吧。”

　　转眼间他们二人便斗在一起，皇上没了掣肘，把龙轩剑舞得是虎虎生风，宝剑的光芒大盛，一时间竟叫人睁不开眼睛，黑衣人也是不弱，抽出腰间软剑，剑身极长，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我心道不好，那上面显然啐了毒！忙喊道：“皇上小心，剑身有毒！”

　　黑衣人见最后的计谋被识破，顿时分了心，一个不备，眼看就要被贯穿胸膛，他身后的人却刹那间将心儿凌空抛出，竟挡在了他面前，皇上急急收剑，他抓住机会剑尖斜掠，竟朝着皇上的方向刺去！

　　我一直凝神注视着心儿，此时早已魂飞魄散，顾不得侍卫惊呼，飞快地冲上去接住心儿，却同时感觉下腹一凉，丝丝酸麻传来，我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黑衣人眼里划过惊诧的神色，转瞬即逝，借着我身体的掩护，朝墙外飞掠而去。

　　皇上丢下剑抱住我，声音大恸：“锦儿！”我牢牢护着怀里的心儿，笑道：“皇上，没事了，心儿没事了。”

　　“锦儿乖，别睡，千万别睡。”我心下奇怪，皇上的神情为什么如此难过，眼中竟然有泪，不禁喃喃道：“好，皇上别哭，锦儿不睡就是了。”心儿不知何时已被人抱去，皇上一把抱起我，急道：“快传御医。”

　　我躺在他怀中，露出微微的笑容，伸手抹去他的泪，轻声道：“没事了，皇上，没事了……”越说声音越轻，皇上见状吓了一跳，吼道：“锦儿，你看着朕，朕不许你闭上眼睛！”

　　我被他唬住了，睁大眼睛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凶。”他的容貌渐渐模糊，我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心跳越来越快，我难受得呻吟道：“皇上，我这是怎么了？好难受……”一口腥臭的血从喉间涌出，我咳嗽了几下，呼吸不稳道：“皇上……锦儿不想死……”

　　他将我放在床上，对外面吼道：“御医怎么还没来！”

　　御医连滚带爬地趴在他面前，道：“皇上恕罪。”他一把将御医推到我面前，御医执起我的手，颤颤悠悠地号脉之后，猛地跪倒在地，道：“回皇上，锦妃娘娘所中之毒，微臣无法可解。”我听到后心头一凉，喉间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不由得呕吐起来，趴在床沿上吐出一滩黑色的脓血。

　　皇上的声音逐渐遥远起来，他的泪大颗大颗落在我面颊上，我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开来，最后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我闭上眼，一滴泪滑落枕际，瞬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