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之下，尘埃之上》鹿有妖

2、第 2 章

　　云拂漪百思不得其解。
　　她哪里来的同伙？

　　直到她看到警车的车后座冒出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程昶冲她眨了眨眼睛。
　　“嗨，正经小姐，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

　　云拂漪：“……”
　　晦气，总之就是非常晦气。

　　但她不能暴露上城人的身份，否则到时候引来更多的舆论争端就会变得更糟。
　　云拂漪几乎可以想象她身份暴露之后的新闻标题：《上城暗中干预下城事务，被分裂的多米尼克？》或者是《震惊！上城执法官竟然公然在下城放火，是挑衅，还是另有隐情？》

　　与其变成明天的新闻头条，还不如任凭他们把自己抓进牢里算了。
　　云拂漪认命地让眼前的小警官给自己带上了老式手铐。

　　大胸美女，啊不，美男，啊呸，人妖——还热情地给她让出了座位。
　　云拂漪一脸低气压地和他并排坐在后座，同时还不忘了从后视镜打量这个警官。

　　他眉眼青涩而稚嫩，脸颊上还有两颗青春痘，是个小孩，看年纪大约还在念书。
　　不过下城应该不存在学校这种地方，这里的孩子从出生伊始就学会了与世界同流合污。
　　所以这种地方到底为什么会有警车这种玩意儿啊？！

　　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冒出了云拂漪的脑海。
　　程昶在她身边吹了声口哨：“别害怕，正经小姐。下城没有正规的监察执法机构，你不用担心坐牢或者产生任何档案污点。这小警官是易先生的养子，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我们经常配合着他玩。”

　　易先生。
　　云拂漪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是下城大名鼎鼎的寡头，如果放到上城来，怎么着也算个巨富。
　　但他偏偏没有搬迁，而是选择定居在了下城。
　　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倒是收养了一堆孤儿当孩子。
　　眼前的这个小警官，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前面正在认真开车的小警官恼羞成怒：“闭嘴，和我爸没关系！我以后会成为下城的执法官的！就从逮捕你们开始！”
　　程昶继续敷衍着：“好的，好的，长官。”

　　他扭头就跟云拂漪说：“正经小姐，待会儿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
　　云拂漪怀疑他的脑子有问题：“你刚刚才指控我是你的同伙，还害我被逮捕了，你怎么还好意思邀请我去‘喝一杯’？”

　　“首先，这不属于逮捕，下城根本没有正经的监察和执法机构。更何况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么多壮汉，至少十几个，如果他们同时来追捕你，你是跑不掉的——那场小火灾挡不住他们。”
　　程昶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压低嗓门。
　　“我特意喊他过来救我的，看你也在，就顺带捎上你了。”

　　云拂漪：“……真是谢谢你，但我不需要你救。”
　　程昶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没关系，不用谢。”
　　他继续沾沾自喜：“易先生的名号就是好用，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寡头，这下我们俩可算是逃过一劫了。”

　　小警官继续暴怒：“都说了和我爸没关系，不要提我爸！”
　　程昶说：“我要是有这么个好爸爸，必定要天天把他挂在嘴边，一日三次，每次三遍，你居然还不要，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云拂漪懒得和他贫：“你刚刚提到的游戏，具体是什么游戏？”
　　程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前方开车的小警官插嘴道：“那可是下城现在最热门的实况逃脱游戏啊！”

　　“十八个玩家，二十四个物资袋。”程昶说，“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谁就可以赢得四千万的贝比。”（注：一种下城通用的货币）
　　据程昶的描述，这个实况逃脱游戏是专供下城电视台的，不仅是首播，还是独播。
　　它在某一天出现在了下城的电视台上。
　　然后就迅速地霸榜了。

　　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对它津津乐道，他们讨论着自己喜欢的选手，逃脱的手法和方式，以及那些血腥残忍的限制级画面。
　　更让人难以置信是下城的电视节目是不分级的，打开电视就能看到它。

　　节目的主办方故弄玄虚，参赛者在进入游戏的时候都要签署保密协议，戴着封闭式的眼罩和耳塞，直到被投放进游戏地点。
　　因此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得知节目的真实拍摄地址。

　　跟参赛者一同被投放进去的，还有二十四个物资袋，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地投放，包括物资内容也是随机的。
　　可能是一瓶洗洁精，也可能是一把加.特.林（鬼知道）
　　但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就能存活到最后。

　　毕竟赢家可以拿到四千万的贝比——这是一笔丰厚的奖金，丰厚到足够在上城的市中心买下一套商业街。
　　因此虽然这场游戏具有很大的风险，但还是有很多不要命的赌徒争相报名。

　　云拂漪追问：“那应该如何报名呢？”
　　程昶说：“去金雀花酒吧等着就是了，会有人带你去的。”
　　云拂漪：“……”
　　她好像刚在那里放完火。

　　程昶好像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别担心，酒吧只是一个幌子，他们还会再来的。”
　　接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
　　“你一直在追问这个游戏，不会也想参与吗？我可好心提醒你，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在游戏里活不过一集。那些钱可不是谁都有命拿，有命花的。”
　　云拂漪语气淡淡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程昶见没有吓到她，继续恐吓：“你知道你在游戏里都会遇到什么东西吗？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就譬如说，第三届……”
　　“我记得，第三届！”小警官又叫了起来，“他们开局就被投放进了一座废弃大楼。”

　　那座大楼里关押着无数的变异动物，令人想起五十年前下城的那起化工爆炸。
　　它带来了污染和变异。

　　人类躲在高科技的庇护之下，侥幸存活。
　　动物可就没那么幸运，大部分都死在了爆炸之下，小部分则学会了与辐射共存，成为了畸变的怪物。
　　六只眼睛的鱼曾经游过下城的小河，但变异种可不仅仅只有六只眼睛的鱼。

　　这里曾经到处都是袭击人的变异种，它们以人为食。
　　下城的居民曾经家家户户都预备着限制级武器。

　　下城的人们曾经自发组织过一支狩猎变异动物的队伍。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在宣布变异种被彻底清除的多年以后，它们重新出现在了电视节目上。
　　——成为了这场实况逃脱游戏的卖点。

　　“太刺激了！”小警官叫道，“我爸不让我看，所以我是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的，我一直都在想着要是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去参加一次这种游戏！”
　　后排的云拂漪和程昶面面相觑。

　　云拂漪小声问：“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昶跟着小声道：“不知道——每届游戏里参与者最多的都是青少年，但没有一个青少年会是赢家。”
　　说到青少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咬牙切齿，显然是想到了那个惹祸精妹妹。

　　能舍命参加这样的死亡游戏的人，只能是为了钱的亡命之徒、追求刺激的疯子和无知天真又热血上头的青少年。
　　很多小孩都没有经历社会的险恶与人性的丑陋，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对手就只有游戏。
　　但事实上，游戏不是最可怕的，藏匿在游戏里的人心和人性才是。

　　小警官再度插嘴：“你不会就想靠着这身女装把你妹妹换出来吧？”
　　程昶说：“我也就是铤而走险试一试，这游戏加入了就没法退出，我只能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鱼目混珠。”
　　小警官追问：“混成功了吗？”
　　程昶冷笑一声：“你说呢？”
　　小警官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我觉得是你的假体装得太失败了，这俩大篮球谁看不迷糊啊？”
　　程昶呸道：“你懂个屁，我这叫前凸后翘满杯有料！”
　　未成年小孩懂什么！

　　小警官拒绝搭他的茬，他看向云拂漪：“你呢？小姐，你觉得他装得像吗？”
　　云拂漪才不要和未成年讨论这些东西。

　　她欲盖弥彰地扯开话题：“是不是每个游戏参赛者都会有这样一个纹身？”
　　“你也注意到了？”程昶把那根纹了纹身的手指展示给他看，“不过我这个是假的，是一个擅长人体彩绘的朋友给我画的，很逼真，对吧？”

　　那是一只鸟。
　　准确地来说，是告死鸟。
　　冥府女神的伴身神，只在死亡的时候歌唱。
　　这同样也是这起实况逃脱游戏的最醒目的标志。

　　云拂漪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执政官候选人家的倒霉孩子。
　　不难想象，要是他爸爸看到他这个纹身的话，表情一定会很出彩。
　　说不定还会让她把这个倒霉孩子重新扔回下城区——毕竟上城的人，尤其是这样的权贵，大多都保守得离谱。

　　云拂漪以防万一，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个纹身……能在短时间内洗掉吗？”
　　“当然，把整块皮挖掉就行。”
　　云拂漪：“……”
　　这倒霉孩子是非扔不可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程昶说，“难道你身边也有人参与进去了？”
　　云拂漪含糊地点了一下头：“朋友家的孩子。”

　　程昶用一种看稀奇动物的目光看着云拂漪：“为了一个朋友家的孩子这么拼命？不至于吧？正经小姐，虽然你的下城口音是很正点，但我敢打赌，你要么是上城来的，要么是从外地来的。”
　　总之绝对不是下城人。
　　前面的小警官插嘴：“我跟你赌，两百个贝比！”

　　“小孩禁止赌博。”程昶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要是被易先生知道了，我还活不活了。”
　　小警官继续暴怒：“都说了！别提我爸！！！”

　　哪里晓得云拂漪一脸镇定：“那你输了，付钱吧。”
　　“……啊？”
　　“我就是下城的人。”云拂漪语气平静，“出生于春韭花小区101栋A单元14户，你可以查。”
　　她在那里住了十二年。
　　搬离那里的时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雾霾和污染都还没那么严重，她能看清这边的天空隐隐地泛着绿。

　　程昶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报出精准的定位，而且春韭花小区确实存在于下城，一看就知道不是瞎编。
　　于是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吧，好吧，我还以为真能遇到上城的人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不过话转回来，一个出生在下城却表现得如此彬彬有礼，连放火都要说“对不起”的小淑女，显然比上城人还要稀有。

　　小警官在前面欢快地叫道：“两百个贝比！”
　　“闭嘴，小孩儿，都说了没和你赌。”
　　程昶刚喊完，一只戴着镣铐的白净的手就伸到他的面前来了：“？”
　　云拂漪注视着他的眼睛：“两百个贝比。”
　　程昶：“……”

　　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后靠倒在后座上，带着一点耍赖的意味：“钱就在我的口袋里，如果你能拿到的话就都给你。”
　　出乎意料的，云拂漪并没有对他的吊儿郎当生气。
　　“好。”

　　下一秒，她手上的手铐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
　　第二秒，她训练有素地摸遍了他身上的所有口袋。
　　第三秒，她打开了车窗，风把她的外套吹得猎猎响。

　　最后，她向他们礼貌地道别。
　　“再见。”

　　小警官大叫：“她居然畏罪潜逃了！”
　　程昶跟着大叫：“她摸走了我的全部家当！”
　　小警官继续大叫：“我要叫我爸全城通缉她！”
　　程昶安静了一秒：“你不是说不要提你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