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还是我》爇之

32、利弊

　　人生的两个极端在对待狗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极致的爱与极致的恨。
　　我不知道在城市养狗到底对不对，也许讨论的焦点不是对不对，而应该是适不适合。
　　本来我的交际圈非常小，因为性格与爱好的原因，我更爱自己一个人宅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且衡量自己有无价值，或者价值大小，常也用自己每天所做的事情来看。住在一个不大的小区，我可能每天只与固定的几个人打招呼，交际圈像红毛丹一样，只能伸出去那么一点点短的肉刺，小小的，像一个病毒放大的影像。我不会觉得这个圈子多么的不妥，反而，我觉得这个圈子的外壁很是瓷实，在里面过得很简单很安全。
　　但，自从有了小奥，我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一下子与养狗的圈子融合到一起，且，我的标签很特别很温馨，我成了黑白边牧的妈妈。小区里的人可能不认识我，或者见过了也不知道，但一提到边牧小奥，他们就立刻笑着说道：“噢，对的，我们小区就一条边牧，你就是边牧妈妈吧！”
　　小奥来到我家。
　　像是憨态可掬的国宝熊猫来到我家。软软的，团团的，呆萌可爱，两三个月的它可以大摇大摆地跟在先生的身旁，在小区里面四处散步遛弯，就连以前怕狗的老爷爷老奶奶都好奇地上前看个究竟，以为我们养了熊猫。
　　小奥来之后，先生的变化最大。
　　以前觉得家里的氛围主旋律是工作与学习，我们两口子又爱宅，休闲娱乐很难常驻家里，所以，家里多半时间是涩涩的，欢乐只能靠人铸造。很多时候的状态是“各自为政”：先生看手机，我看书弄电脑，小小木趴在客厅的玩具堆里打滚。
　　小奥刚来，一下子搅散了我们所有的习惯。
　　先生放下了手机，开始遛狗生涯，且极爱狗子，躺在沙发上，狗子来示好摇尾巴，先生一提就提到沙发上，然后卧在先生的旁边。先生很有成就感，觉得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招狗子喜欢呢，只有他的气质才是符合的；小小木呢，从玩具堆里爬出来，开始满屋地追着狗子跑，看狗子撕纸，看狗子蹦跳，并时刻关注狗子的屁股，防止小奥控制不住自己随意拉尿。
　　小奥回家是冬季，只有两个月，换了环境，大小便没习惯，我们要培养它的习惯才行。小奥母亲的主人说，可以把小奥的屎粑粑包起来埋在一个地方，每隔两个小时带它下去一次，慢慢就行了，定点定时，很好养成习惯。可狗子的应激反应还没结束，一天过去了，小奥迟迟没有排便，且晚上睡觉像小孩子一样，嗷嗷叫。
　　“妈妈，小奥叫得我睡不着！”小小木有点受不了，到底是孩子；
　　“我有办法，它叫喊应该是到新环境害怕，晚上我们找个旧衣服，把它的笼子包起来，这样既保暖又安全，估计就不叫了！”我也是根据感觉，没想到，晚上这么一试，效果立显！
　　“妈妈，小奥拉臭臭了！”女儿在与小奥玩耍的时候，突然捏着鼻子喊道，这是小奥随意小便两天后第一次拉臭臭，把自己都吓得嗷嗷叫！我笑了，本想赶紧去处理下，但突然想到，小小木的狗，她自己得先做，哪有自己不伸手的道理呢！
　　“你多拿两张卫生间的厕纸，把狗粑粑抓起来扔垃圾桶，然后收紧垃圾袋，把垃圾扔到门口——”我躺在沙发上，只动嘴不动身；
　　“不会吧，老妈！”小小木觉得意外，但还是充满好奇，就去拿了厕纸，然后略带嫌弃地站在狗粑粑旁边，跟小奥一起盯着这坨东西，“老妈，我真的开始了！我要先闭气！”
　　“开始你的表演吧！”先生也补了句，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等下，这么关键的时刻，人生的第一次，我怎能不给你拍照留念呢！”我赶紧起身，打开手机相机，开始对焦；
　　“啊，老娘，你太过分了！”小小木拿纸的手颤抖着，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嘴巴还哈哈大笑，然后迅速抓起扔到旁边的垃圾桶，我赶紧丢下手机，做属于自己的事情，拿来消毒液，找来专门的拖把，消毒液喷最浓的，一分钟后上拖把，然后洗拖把，然后再扩大面积消毒，然后再拖地。
　　“你看你看，你妈最近勤快的，地板都要被擦成镜子了！”先生逗着狗打趣我，而我则浑身毛骨悚然，想到满屋子都会有狗尿狗粑粑，五味杂陈；
　　“能不能养车库呢？”我蹲沙发上，想着方法；
　　“养狗就是养身边的，要不养它图什么！你这就不懂了吧！”先生继续他的说辞，小小木也附和；
　　“好吧。”我其实心里挺喜欢的，就是受不了不卫生这件事；
　　我不算多爱狗，但与狗子相处还是可以的。他们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牵着狗绳遛狗，生活也是惬意的，以前不爱下楼，而今一个上午就要下两三次楼。渐渐地，我就有了遛狗的圈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区里狗狗跳跳。
　　这是一只很活泼开朗且善于模仿的狗。但，跳跳的狗嘴从中间被截断了，它一年四季流着口水，吐着红红的舌头，垂在半个嘴的伤口处。它不是名贵的狗，浑身的狗毛不管怎么打理，都像是流浪十年的狗。
　　以前看跳跳，是远远的看，而现在一起玩了，再看跳跳，才觉得它的主人真的很伟大。
　　跳跳以前是条流浪狗，不知怎么跑到我们小区了。上一个物业的门卫因为业主的投诉，就拿起粗棍子赶跳跳走，起先也是无意伤害，但后来，跳跳又偷偷地回来找吃的，又被业主投诉，估计是跟门卫发了脾气，门卫就生气地拿起棍子逮到跳跳，往死里打！跳跳的嘴就是被棍子打断的，上下，做了手术，直接斜着一刀切下去。
　　跳跳的主人说，跳跳太可怜了，她阻止了门卫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这条狗，就只能试试，那时送到当地最好的宠物医院，医生一听说是流浪狗，又伤得那么重，很难医治，就束手无策，没办法，这家人就开车送跳跳去了南京最好的宠物医院。医院再给狗子做完全身检查后，给出了治疗方案，切去碎掉的下巴和上唇，断腿打钢针，缝合伤口......尽全力医治，好与歹就看狗子的命了！
　　跳跳不停地去南京，手术费用加上药品护理等，花了四五万，最终，跳跳站起来了，且，也是最有趣的地方，跳跳是一只很乐观的狗，眼神里充满快乐与单纯，且模仿力极强，爱跟着别的狗子模仿动作行为。
　　另一个狗子就是肉包了。它应该是最最幸福的狗子了。是纯种的秋田犬，春天有红色带小熊图案的三角巾打扮，下雨下雪天都有斗篷，且出去遛弯，它的主人包包里有各种肉干零食，肉包可以耍赖，可以打滚，只要给吃的，就立刻摇着尾巴。它的步调特点优雅，不爱撩骚，应该是我们小区里最最高贵典雅的狗子了！
　　我常思考，为什么他们这么爱狗，了解后才发现，狗子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充当了一些不可替代的角色，它的忠诚它的勇敢它的看家护院，都是我们对忠诚的想象。恰，狗子能满足这一点，通人性，是它距离我们很近的最强理由之一。
　　但，并不是世人都爱狗。但我们可以很正确地认识这个生物。
　　记得一次在小区里散步，带着小奥，小奥本就是活泼的犬种，且热情洋溢，说得难听点就是即使家里招贼了，它也会摇尾欢迎。它总是能拉着狗绳东跑西跳，摇着尾巴，哈哈哈地朝前走着。在遛到小区后围墙时，楼上突然下来两户人家，两队父母带着两个女孩，大概一二年级的样子。小奥见到小孩就更加兴奋，我赶紧收短牵引绳，往路边走，小奥不停地摇着尾巴，朝他们看去，猝不及防——
　　“啊！啊！爸爸，我怕！”一个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样披散着头发，穿着红色连衣裙，蹬着黑色皮鞋的小姑娘一下子跳着钻到一个男人的后面，然后，她的父亲很担当地把孩子拽到身后，旁边打扮时髦的母亲向我投来厌恶的眼神，我很尴尬。
　　“过去！滚远点！”那个父亲在小奥离他三米远时弯着腰，护着孩子，好似要开始一场人狗大战，我很愧疚，真的很愧疚，心里忐忑不安，养个狗子，这么牵着，还被人家说，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刻就后悔了，为什么养这个东西，给自己招来这些不可辩解的场面呢，就算是普通人，我在我的圈子里也是备受大家喜爱的，因为养狗，我却被这样对待，受这些委曲......
　　我讪讪地牵着小奥往前走，经过他们，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遛狗趣味，觉得手里拽着狗绳是多么屈辱，正当我心落如沉石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你们也太羞羞了吧！我奶奶早就跟我讲过，小狗是人类的朋友，你没看到刚才它是摇尾巴朝我们吗？摇尾巴是表示友好，如果是做出攻击的样子，龇牙咧嘴呜呜的，那才是要攻击呢！再说，小狗跟我们一样，不会轻易生气的！”我立刻回头，这寥寥几句话将我的心一下子点亮，我感激感动又肯定地看着她，一个简单的马尾辫，一身运动装，深蓝色，白白的运动鞋。她的父母看着我点了头微笑着，然后给她递过来书包，她赶紧背着；而另一个公主女孩，早已梨花带雨，被父亲抱着；我在心里给这个理性大方的孩子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他们爱不爱狗，我是因为小小木曾经的害怕而让她接触这个宠物。冲击我最大的不是爱狗与恨狗，或者怎样怎样，早已不是局限于对我这个养狗人的态度，而是，透过孩子的言行举止所折射出来的家庭教育。
　　不喜欢没关系，但需要有个正确的认知。也许，现在你可以有父母保护，省去了许多成长需要面对的事情，但以后将来呢？这个社会，你要踏进去，你要去生存，人比动物可怕得多，不认识不成长，将来又该如何应对呢？
　　我不停地跳出自我，旁观自己对小小木的教育。谢天谢地，小小木没有做一个公主。我们中国的王室已经不存在了，正统的公主也是不存在的，谢天谢地，我没有拿金风玉露美玉无瑕来塑造小小木。做一个人，做一个健全且健康的普通人就很了不起了。未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害怕或者忌惮，解决的最好办法是面对，是了解，形成自己的分寸。
　　我们年轻人会嘲笑老人跟不上时代，其实，我们自己也会老，也会不得不收回自己老旧的翅膀，目送时代的发展与远去。让孩子去有能力观察了解，是多么重要啊！
　　此时，我的好多心结都解开了。比以往多了份冷静。尽管看到许多毁于爷爷奶奶溺爱的孩子，我还是只能慨叹，那是他的命，是他父母的放纵。多好的一张白纸，自己却没有力气提笔，绘出自己的图案与色彩。或许，我也是旁人眼中不完美的母亲吧。
　　边牧的成长是很快的，渐渐，小奥便飞速地长高长大长胖，憨憨的劲头十足。我与先生约定，遛狗一定要找人少的地方，减少麻烦，且人少的地方小奥也能遇到它的朋友。小奥每次玩后都要先去车库喝水，然后，不愉快的事情又开始了。
　　我家大车库的旁边，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女儿几乎常年把自己的儿子放到这边。那个男孩上五年级了。
　　以前，我们还是可以简单打个招呼的，因为有孩子。但是很奇怪，我的女儿从会说话开始就可以喊爷爷奶奶好，但这个男孩，却从来不叫人。也不喜欢跟别的孩子一起玩。学校提供午餐，我却经常见到他的奶奶或者爷爷接他回来吃饭，说学校的午餐没有营养。我只觉得这家人养孩子真细致啊，自己望尘莫及。
　　每到春天，他外婆都会提前把车库门前的冬青树绿化带剪秃头，很丑，然后把两边的草啊花啊都处理干净。我以为是有特殊的洁癖，后来才知道，是担心外孙出来玩，被蚊虫叮咬。然后，有趣的事情出现了，我们家的狗子在车库喝水，那个男孩很喜欢狗，就开心地站在门口看，然后饶有兴趣地问许多关于狗的问题，我当时想，这不是个闷葫芦般的孩子，内心也是火热的呀！真不多，可以跟小小木一起跟狗狗玩耍玩呀！多好的童年啊！
　　“回来！那边有狗你干嘛去！咬到你怎么办！”一声低沉的声音，是他的外婆，小男孩明显不乐意，舍不得走，听到这个声音，我又尴尬了，但仍旧微笑着，孩子没错啊，我不会给他脸色；
　　“嗯——”小男孩撒娇，扭着瘦瘦的身子低着头不愿意离开，“再看看嘛，它在里面喝水呢！”
　　“你给我回来！别不知道孬好！坏狗狗！”又是一声低沉的声音；
　　“好——”小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张大手拽了回去！
　　“哎！”我叹了口气，先生也无奈地笑了。
　　“这个孩子废了！”先生开玩笑地嘟囔着，“大人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喜恶要求孩子呢！哎！”
　　“你闭嘴！”我不想先生再说；
　　后来，小男孩就开始被教会了，遇到任何狗子都抱头鼠窜，或者夸张地大喊大叫，甚至，有时候特意地站在他外婆家的车库门口，对着前面一栋楼的黑色泰迪大喊：“坏狗狗！坏狗狗！坏狗狗！”泰迪的主人嫌弃地望了他一眼，抱着狗子就回去了，这个小男孩甚至还朝大路上追了两步，继续喊道：“坏狗狗！坏狗狗！”
　　我本就是寡言，且眼神极其严厉，他不敢喊我家的狗。但出奇有意思的是，有次他外婆骑电动车出去，我牵着小奥回来，狭路相逢，不打招呼不合适，我们家的传统向来如此，礼貌待人，于是我客气地打了招呼，没想到他外婆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坏狗狗”！
　　再也不跟他们打招呼了！是我当时无奈的决定。他家的外孙太高贵了，到哪里就差铺红毯坐专机了。但都是普通寻常人家呀！
　　不管爱不爱，要教给孩子的应该是一种态度，可以远离，可以不招惹，但无需责骂。且大部分孩子，对小动物有种天然的热爱，致于为什么破产，则是家庭的各种原因。
　　不能说养狗有多好，一个事情必然有两面。仇恨厌恶总会延长不幸福的时间，计较也会让生活索然无味。养狗的需要自律，厌恶的也需要尺度，切不可因此坏了心情，坏了生活的乐趣才是。